第十七章 县中漩涡 作者:随轻风去 在叶行远的“新诗”开始传播的同时,他已经成了欧阳举人的座上客。》,在回家之前,去了欧阳举人府上登门拜访并道谢。 对于香君冢诗会的后续,叶行远并沒有太多关注,但他知道這一事件自然会慢慢发酵,会给他带来足够的好处。毕竟写诗写到天人感应或者鬼神显灵這种事,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小事情。 欧阳举人对此也及其有兴趣,屡屡询问他诗会中的各种细节,又让叶行远当场提笔写了一遍。 今日欧阳举人身着家常打扮,头戴一顶圆帽,在书房中会见叶行远,显然是将叶行远当成了自己人,一开始寒暄便主动提出以前后辈相称。 其实這是叶行远也甚为好奇,“香君冢诗会不過是下午之事,前辈怎么已经知晓,這消息未免传播得也太快了吧?” 欧阳举人得意颔首,“身为一县乡绅首领,守土有责,对本地异象自然能有所感应,上次出门访客,路過东溪村,忽然感应到你与俞老弟的天机冲突,也是這個道理。 不過你也是糊涂,知道有人要对付你,为何不早告知老夫,或者抬出老夫的招牌?老夫或可帮衬一二,省却你不少功夫。” 欧阳举人表现的很自来熟,但叶行远心裡只能想道,先前与你老人家也沒那么熟啊,除了莫名其妙被你救助一次,哪還好意思动辄抬出欧阳举人的招牌求助? 不過叶行远也清楚,虽然跟欧阳举人先前顶多只能算有半面之缘,但举人出手保他,已经在自己身上打了欧阳的烙印,這一次若是叶行远出乖露丑,连欧阳举人的脸面也不会太好看。 想是這么想,叶行远却很不好意思的說:“若非如此,晚辈也沒有显身扬名的机会,何必为這样区区小事抬出前辈压人。” “你们年轻人啊...”欧阳举人又說,“挑头的是那個有几分歪才的盛本其,但此人眼高手低,要說他因嫉妒起意对付你,好像還差了几分,我料幕后必有人指使。此人是谁,我也猜到了几分。” 叶行远面上不动声色,赶紧請教,“不知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莫不是俞相公?” 他其实出了香君冢,心中也在猜测。自己不過刚刚报名县试而已,盛文其就布置好了圈套等他往裡钻。拥有這份决断和行动力之人,哪会十年都考不中童生,只怕今日之事,背后還有蹊跷。 如今欧阳举人一口就說破有人幕后指使,叶行远当然也就顺着欧阳举人的口气往下问。至于叶行远說出“俞秀才”,那只是故意藏拙装傻而已,借此引着欧阳举人說破真相。 果然欧阳举人一口否认,“他算得什么?你不必在乎這书呆子,真要对付你的另有其人。” 他沉吟一阵,终究還是觉得有点连累叶行远,压低了声音,“說起来這事你也是受了池鱼之殃,那人原本与我是对头,我曾拉助過你一次,然后他把你当成了我的友人,必然是要设计陷害......” 欧阳举人豁达,也不避讳,将当年自己与黄典吏的恩恩怨怨删繁就简告诉了叶行远。叶行远听得瞠目结舌,才知道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彻底得罪了這位执掌文房的黄典吏。 自己原本就被视为欧阳举人一党,又拒了刘婆的提亲,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只怕黄典吏已经是把自己打入黑名单——如果自己资质平庸沒有什么前程也就罢了,偏偏自己看起来還是有那么几分“天才”,不打压自己打压谁? ,怪不得对方会撺掇盛本其来跟自己作对,设计要打压自己的文名,然后就会在考试中面临不利的处境。 幸好自己的“实力”過硬,占了对方料敌不明的便宜。但日后对方還要暗害自己,那只怕是防不胜防。 欧阳举人见叶行远眉头微皱,怕他過于担忧,又赶紧劝慰,“你放心,黄典吏此人虽然有些手段,但毕竟只是吏身,局限這一县之地。你若是平民,自然要怕他,但你若在县试中了童生,踏上功名之道,自有天命护佑。” 本朝地方制度,官、吏互相制衡。吏是地头蛇,因拜阴神,得地脉之力,虽然绝了感悟天机的机会,但在本地亦可通過神授施展一些小神通,对付升斗小民最是拿手。 但读书人一旦考出来,感悟天机,得天命位格,就不受小吏摆布,纵然是在县裡手眼通天的黄典吏,也不见得能撼动有功名的读书人。 据叶行远所了解,在轩辕世界人世间有三种神通体系,一是天命体系,读书人都是這個体系内的;二是仙人的修仙体系,欧阳紫玉就是例子。 第三就是信仰带来的神恩体系。比如小吏這种,就是神恩体系的一支,神通来源于阴神赐予。 但很多正统读书自恃天命,很讨厌将自身寄托给神仙的行为,斥为“迷信”,圣人也說過子不语怪力乱神。 欧阳举人劝了几句,叶行远心中稍定。心道欧阳举人所說确是正理,自己行事颇多掣肘,无非是因为位格還不够高,乃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自己面前炸刺,但凡只要自己一路考上去了,這些都不算事儿。 不過回忆起刘婆跟自己說過,黄典吏乃是管文房考试事,又问起欧阳举人,“晚辈听闻文房典吏正管县试考务,在其中有无可能做手脚??” 别的事明枪暗箭叶行远都不怕,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這关键考试中,要是被人设计那可棘手得很。 欧阳举人摇了摇头,“文房典吏,无非直接巡视考场秩序,封禁舞弊神通而已。他应该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科举考场上来对付你。不過小心无大错,县试那日,我亲自送你进场,免得遭他栽赃。” 叶行远大喜,他正担心黄典吏利用职权诬陷他夹带作弊。即便自己能辩解得力,争取不会被定罪,但只要浪费一些考试時間,甚或用拖字诀让自己失去考试的资格,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多谢前辈仗义相助,晚辈感激不尽。”叶行远是真心道谢,欧阳举人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第一次出现就帮他压住了俞秀才,争了推迟十日社考,给穿越后的叶行远有了缓冲的余地。 而這次只要有欧阳举人送考,黄典吏也只能干瞪眼,考卷水平高低自有天机监视,就不是区区小吏可以弄鬼的地方了。 欧阳举人大笑,“你客气什么?你的灵力神乎其神,连我都看不透,绝非常人也。又藏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文才,不用几日就会轰动全县,迟早是吾辈中人。但有些话我也就不必瞒你,县内之事不大好,黄典吏只算是冰山一角罢了。” 他顿了一顿,“你考中童生之后,切不可懈怠,要争取這一年之内,趁热打铁去府城拿下秀才的功名。如此一来,根基方才算得牢固。” 童生是读书人进步的起始,但终究還是不入流,要到秀才,才拥有九品的资格,见官不拜,不革功名就是人上人,算进入了特权阶级。 欧阳举人极为看好叶行远,觉得童生对他来說不過是探囊取物,但一個童生的分量却還不足,所以鼓励着叶行远要尽快考中秀才。 叶行远听他口气之中对黄典吏還是颇为忌惮,疑惑的开口问道:“莫非黄典吏背后,還有贵人?否则以前辈身份,何必在意于他?” 举人八品,典吏无品,纵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身份的差别也有如天渊,欧阳举人应该是彻底对他不屑,才是读书人应有的态度。 又所谓县内之事不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叶行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卷入了一個漩涡之中,可惜這個时候,他却是连選擇立场的机会都沒有。 欧阳举人大笑几声,赞道:“贤侄果然聪慧,想来也是看出了什么?黄典吏不足挂齿,但他如今却是县尊大老爷的得力爪牙,连我如今都奈何他不得......” 县尊大老爷?叶行远为听到的事实而震惊了,欧阳举人的意思,分明表示他与知县父母官乃是对立面,而黄典吏却反而是知县的人。 所谓灭门的知县,這七品亲民官掌一县之地,号称百裡侯,权力极大。而本县周知县乃是进士出身,去年方才迁来此处为官,传闻中清正廉明,在赴任之前立誓要将本县改天换地,颇得上峰嘉许。 站在這种潜力股的对立面,明智否? 叶行远打量着略显臃肿的欧阳举人,這位大叔已经四十有六,比周知县的年纪還大,考试上进的希望渺茫,固然在這县中是了不得的贵人,但在官场上却不過是最底层。 只是欧阳举人对待自己不错,要改换门庭過于不厚道,叶行远做不出這样的事情。再說知县是流官,說不定過几年就走,而欧阳举人仍是本地人。 想来想去,叶行远迫切觉得自己必须掌握更清楚的讯息,为了让自己更有的放矢。 欧阳举人正是满腹牢骚无人倾诉的时候,叶行远既然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沒有丝毫隐瞒之意。反正叶行远科举有所成就之后,县内的形势他必然是会接触了解的,倒不如让他提前知晓,也好早作准备。 “這位周县尊......唉......”周知县来上任的时候,欧阳举人等一干士绅代表都是表示热烈欢迎的,但此人一到县衙便给了众人一個下马威。 周知县下令撤去所有的宴席邀請,士绅们一個都沒见,只听說知县雷厉风行地下乡,十日之内连判七件大案,其中有五件都动用了大刑,犯人一招,当场杖毙,甚至都沒有上报秋后处决。 這事情有伤天和,失了读书人仁善之意,更何况這些案情不清,其中或有冤屈,士绅们大惊,纷纷来求情請知县三思。周知县却是理都不理,一意孤行。 此后严刑峻法,公堂之上,日日听得见板子声声;衙门之外,天天瞧得见枷号示众。前几日天气暑热,有個小贩因漏了几钱银子的税,被知县生生枷死在大堂门口,引得人议论纷纷。 周知县這么搞法,本县治安倒真的是大幅度好转,只是市集之上冷冷清清,做生意的人至少减了一大半。 怪不得县城沒有记忆中的热闹,叶行远叹道:“那這不是酷吏么?” “单是酷吏倒好了!”欧阳举人瞪大了眼睛,语气愤愤,“自這位周县尊上任,衙门中就只剩了三种声音,板子声、戥子声和算盘声! 這板子声是对付百姓的,戥子声和算盘声自然是催逼地方粮税,莫說略宽缓几日,依周县尊的规矩至少得提前半旬,否则就是痛打,地方上都是一片鸡飞狗跳。” “不仅仅如此,這位县尊为了粮税无所不用其极,在雨水调和的問題上,与吾辈也起了冲突!”欧阳举人愤然說。 內容由網友收集并提供,转载至梦蝶只是为了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