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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

作者:未知
犹记第一次带江西泽逛青楼的时候,后者才六岁。陈相与把他往门口迎客那姑堆娘裡一丢,招呼道:“伺候好我家小少爷,有赏。” 然后自己上了二楼包房快活去了。 江西泽還沒反应過来,如琢如磨的他就被如狼似虎的花娘子包围。她们脸上都涂着厚重的脂粉,围在一起光是脂粉味就熏的他睁不开眼,呼吸不得。他左躲右闪都逃不過。满头珠翠映着烛光晃得他头晕眼花。這個過来摸他一把,那個過来捏他一下,别提多烦闷。 后来有一個胆大的直接抱着他亲了一口。 江西泽本就窝了一肚子火,這下直接把他惹毛,伸出手撸了一把那花娘子头发。 那人捂着头尖叫,怎么拍打他都不撒手,气急一把将他摔在地上。那一下摔的不轻,他握着扯下的头发昏沉了片刻。哇的哭了出来。像個小疯子一样,不顾礼仪教养,边哭边尖叫,逢人便抓,看到东西就摔,地上一片狼藉,花娘子们四处逃散,沒及时离开的都被他抓了头发抓花了脸,众人惊恐的看着這個突然发疯的少爷。沒有人敢上来制止。 直到他一巴掌拍在陈相与的脸上。 闹出了這么大动静终于惊动了在楼上快活的陈相与。 被他一巴掌拍在脸上也沒恼,陈相与笑眯眯的伸出手给他把脸上泪水擦干。 “闹够了沒有?” 江西泽抿嘴止住哭声,脏兮兮的小脸因为愤怒而变的扭曲,他用稚嫩的声音恨道:“陈相与,你個王八蛋。”如果那时干将在手,陈相与绝对等不到雁回峰围剿就要躺尸。 陈相与看着他气的通红的小脸,有点像熟透的桃子,忍不住捏了捏,江西泽扭头躲开。 陈相与背对他在面前蹲下。 “走吧,带你回去。”陈相与看不惯他的娇贵病,所以从不惯他。好不容易屈尊降贵背他一次,江西泽却不为所动,愤愤一扭头:“哼!” 陈相与见他不理睬,假装为难:“你不走我可走了,我一走那些姐姐又過来了。” 江西泽毕竟是個孩子,闻言愤怒的小脸突然空白了一瞬,然后麻利爬起来趴在了陈相与的背上, “哎?”陈相与看他抬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小片淤青,小心将他从一侧拉到面前,撸起袖子皱眉道:“你胳膊怎么了?”他的胳膊上有一大片不小的淤青。 那個被抓了一撮头发的姑娘一慌,连忙上前,手搭在陈相与的肩膀上边抹泪边撒娇:“刚才小少爷揪了奴家一片头发可疼死了,奴家手沒稳……就……”娇滴滴贴着陈相与蹭了蹭:“奴家知道错了,大人若下得去手,就罚奴家吧。” 陈相与一贯吊儿郎当却又极为怜香惜玉,她自觉自己撒個娇這事就過去了。 江西泽见她扭捏作态,愤愤瞪着她。 陈相与给他把袖子放下。回头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有些冷,未达眼底。“這可是你說的。” “西子,闭眼。” 江西泽不理睬。 陈相与仿佛预料到他不会听话,直接给他把眼睛捂住了。 黑暗中江西泽听到四周人发出比他发疯时還恐怖的尖叫,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刚要吐,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挡在眼睛上的手拿开时,两人已经在街道上了。 陈相与把江西泽放在地上,江西泽看着自己洁白的鞋竟沾了地,不开心的嘟着嘴,停在原地不肯再走。 陈相与低头笑问:“又怎么了,小少爷?” 江西泽朝他伸出两只胳膊,毫不客气道:“地上脏,你抱我。” 按照以往陈相与肯定会拒绝,然后不管他自己走了。 但這次他却沒有任何迟疑将他托起,抱在怀裡。 江西泽抱着他的脖子,头趴在肩膀上,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妓院,他用稚气的声音强装大人语气:“陈相与,以后不要来了,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陈相与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說多少遍了,要叫陈叔叔或者陈哥哥也行。” 江西泽扭了扭身体反抗,不做回答。 陈相与道:“胳膊疼不疼?” 江西泽小小哼了一声。趴在他的肩膀上含糊不清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阿娘的,如果她问,我就說自己摔的,不让她骂你。” 陈相与摸了摸他的头。“這么好啊。” 江西泽打了個哈欠,刚才哭了半天太累了,嘟囔道:“以后别来了。” 陈相与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不带你来了。” 江西泽道:“你也别来了。” 陈相与好笑道:“为什么?”竟然被一個六岁孩子管着不让自己狎妓,說出去還真是可笑。 江西泽已经睡過去了,說话含糊不清:“裡边的人都是妖精。” 陈相与出了会神,回神后迟疑道:“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不就是吃喝嫖赌嘛,谁還沒有個年轻的时候,正常,正常……” 小老儿悠悠叹了口气。“年初的时候,他居然突然就正经起来,吃喝嫖赌都不干了,反而是……反而是……”他一甩袖子愤愤道:“跟這個男人好上了!” “我倒宁愿他继续风花雪月。后来我软的硬的都用了,劝他俩分开,可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就非要跟這個男人過一辈子,最后我們妥协,只要他娶妻生子,這個男人的事我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不听,說什么情有独钟,這不是要我公孙家断后嗎!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搁,這不是让我公孙家的门楣蒙羞嗎!” 這次陈相与沒有說话,看着坐在地上的两個人。 “为什么不行?”江西泽站在那裡,风轻轻吹动着他的衣袂。 小老儿一时沒反应過来。愣了片刻道:“他们可都是男人,這……成何体统。” 江西泽仿佛不明白這個問題,继续道:“那又如何?” 小老儿道:“都是男人如何传宗接代,繁衍宗族。古往今来,男婚女配才是正路,哪有两個男人……”小老儿心生疑惑,這剑尊是真不明白還是装不明白。 陈相与微微蹙眉看着他,不知他今天這是怎么了,平日裡什么都不管,话都不愿多說几句。今天倒是开始管别人的家事了。 “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蓝衣男子突然扑過来,对着江西泽跪下,他的脸上也有血痕,双目却亮的吓人,像是垂在悬崖边的人,即使是一根稻草,都会疯狂抓住。 “只要你们能够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哼!”小老儿甩手背過身去,刻薄道:“那你去死好了。” “韶光……别求他们……”昏迷的男子悠悠转醒。见自己爱人跪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身上的骨头断了不止一根两根,稍微动一下撕心裂肺。 陈相与看不下去,過去扶了他一把。 “谢谢。”男子道谢,干涩的嘴唇扯了扯,看着陈相与虚弱道:“原来是你们……” 陈相与也认出他来了。 “你不就是……”那個要买江西泽玉佩的冤大头。 他轻轻点了点头,這一点头,牵动身上数十处伤口。 他在陈相与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小老头身边,“扑通”跪了下去。 “爹,我這條命是你给的,你可以拿去。但是……与韶光无关,請你放過他……” “不。”那個名叫韶光的男子抓住他的胳膊。“我們說好的生死与共,你若赴死,我绝不独活。”他的目光坚定,丝毫沒有对死亡的恐惧。 小老儿叹了口气。“霖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认個错,保证以后不再跟這個男人有牵扯,我可以当一切都沒发生過。” “爹。”公孙霖苦笑。“我何错之有,就因为我喜歡的人同旁人不一样,何为刚理伦常,又是谁规定的。” 小老儿一甩袖子背過手去。“冥顽不灵!” 公孙霖萎靡咳嗽起来,刚才那一顿打显然伤到肺腑了,他咳出一口血,滴滴答答的落在衣襟上。 林韶光赶紧過去扶住他。“你怎么样了!” 公孙霖摆了摆手,两手撑着地。“既然您一心想要我死,我从了你就是。”他将林韶光的手抓在掌心,目光决绝:“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手。” 林韶光含泪点了点头,他明白公孙霖要做什么,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生死相随。” 奄奄一息的公孙霖将他拉进怀裡,几乎同时一把青色长剑自身后出现将二人贯穿。 江西泽反应最快却也只够上前一步,挥袖将贯穿二人的长剑震飞,喷溅一片血花。 终究還是晚了。 江西泽扶住倒下的公孙霖给他输送灵力,吊住他最后一口气,目光罕见的波动起来。 “为什么?为何要這样?”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公孙霖口裡涌出,他握着江西泽给他输送灵力的手,艰难道:“帮我……最后……一個忙……将我們……葬,葬在……一起。” 灵力输送受到了阻碍,公孙霖已经死了,江西泽缓缓收了手,掌上沾了公孙霖的一大片血污。 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为什么?” 陈相与察觉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唤道:“西子?” 江西泽转了头,他就那样迷茫的看着陈相与,目光中带着疑惑,還有……悲伤。 這一刻,陈相与仿佛看到了那個会嘟着小嘴委屈哭泣的孩子。 他看着公孙霖的尸体,拍了拍江西泽的肩膀安抚道:“求仁得仁,无需伤感。”世间悲苦之人多如牛毛,比公孙霖更悲惨之人他都见過,心中虽惋惜却不至于牵动心神悲伤。感叹江西泽還是经历的太少,太過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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