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 作者:未知 “谁啊?”屋内传来一個妇人的声音,门开了一條小缝,半张脸从门缝露出来。 陈相与十分友好道:“大姐,我带儿子出来玩迷路了,天色已晚,能不能在你這住一晚?” 然后他拉着江西泽往后退了退,确保大姐能看清他们真的只有两個人。 那妇人回头朝裡边的人說了几句什么,得到应允,回头把门打开,侧身把二人让了进来,温言道:“进来吧。” 陈相与连忙道谢,拉着江西泽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裡边简简单单有几件家用东西,吃饭用的桌子看起来都是自己做的,上边摆了几個粗瓷大碗和一盏油灯。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這家人刚好在吃饭。饭桌前的男人敦厚道:“吃了沒,沒吃的话一起。” 陈相与道:“還沒呢。”這边還沒客套完,江西泽已经麻利的爬上了板凳,趴在桌沿指着碗裡的墨绿色的菜道:“這是什么?” 妇人端了两碗饭過来,温和笑道:“這是酸黄瓜。” 江西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想要捻一片进嘴裡。 陈相与抬手拦住。“你這么爱干净,吃饭怎么不记得洗手。” 江西泽毕竟是個孩子,一路穷山恶水早就忘了摆谱。此时想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看着屁股底下黑乎乎的凳子,刚才沒擦就坐了…… 妇人拉過他的小手温言道:“我带小少爷去洗手。” 敦厚男人一脸温和看着二人离开,自进门起,他的两只眼睛就沒怎么从這孩子身上离开。 陈相与道:“大哥喜歡孩子?” 憨厚男人点了点头,他长的很健壮,脸上是太阳晒出来的古铜色,笑起来像一头憨厚的牛。温吞道:“你家小少爷长的真好看,你长的也好看。” 看陈相与跟江西泽的衣着谈吐,自然看得出二人并非寻常百姓。 妇人带江西泽回到饭桌,江西泽闻着饭香,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叫。 妇人笑道:“累一天了吧,瞧给饿的。”伸手给江西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一大碗饭推到他面前。“快吃吧,不够再给你盛。” 江西泽拿起筷子,看着面前有脸大的粗瓷碗,自然是端不动的,只能将小嘴靠近碗沿,用筷子小小的拨了一块在嘴裡。 陈相与问道:“好吃嗎?” 江西泽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米很糙,裡边混着杂谷,对于□□米长大的他来說虽不是难以下咽也实在算不上好吃,被那妇人一脸温和笑意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就点了头。 憨厚的男人给他夹了两块酸黄瓜。“就着饭吃。” 江西泽夹起来,看了半天這墨绿色的黄瓜,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后皱着小脸吐了吐舌头。“好酸,” 憨厚男人叫张二牛,他的女人叫云娘。 张二牛看着江西泽心情特别好,从角落裡拎出一坛酒,对陈相与道:“兄弟能喝不?要不来点?” 陈相与当然能喝,搓着手道:“来点来点。” 两人用着粗瓷大碗就着酸黄瓜一口一口的豪迈喝着。 江西泽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他吃不惯這饭,饥饿感一但散去便不愿再多吃一口。 陈相与端着酒碗道:“怎么吃這么少,一会再喊饿可不给你弄吃的。” 江西泽撇了撇嘴,拿起筷子又多吃了两口。 张二牛道:“小少爷是吃不惯這米吧。” 陈相与侧身摸了摸江西泽的头。“這孩子被家裡惯坏了。” 江西泽摇头把他的手甩下去,不满道:“又沒吃你家小牛肉。” 云娘被他逗笑了,笑着笑着便有些伤感。“我跟二牛如果也有個孩子就好了,都怪我這肚子不争气。” 张二牛道:“瞎說什么,咱俩這样就很好。孩子是看缘分的,沒有缘分咱也不强求。” 云娘看着他温和的笑。 陈相与看着两人,虽然過的不算富裕,但能不离不弃,着实可贵。比起许多高门大户貌合神离的夫妻好多了。 夜晚,江西泽被安排跟云娘睡在唯一的床上。张二牛陪陈相与在地上垫了茅草打地铺。 看着睡觉的床,江西泽简直可以說得上是目瞪口呆,死活不肯脱衣服,也不管什么新仇旧恨,撒开云娘的手窜到陈相与身后,拽着他的衣服道:“陈相与,我跟你睡。” 陈相与道:“小西子,你跟云娘婶子有床睡,跟我要睡稻草的。” 江西泽咬了咬唇,底气不足道:“睡就睡……”他抱着陈相与的手臂不肯撒手。“我要跟你睡在一起。” 陈相与失笑的看着那对夫妇。 云娘道:“小少爷怕生,也是应该的,我再给你们拿床被子過去。” “不用不用。”陈相与摆手。“荒郊野外都常睡,今晚有個暖地儿睡就不错了,沒那么多讲究。”說着他拎着江西泽的腰带把他夹在臂弯。 招呼道:“我們先過去了,大哥嫂子早点休息。” 然后,他夹着江西泽到了二人睡觉的地方。 江西泽看着那堆稻草一脸惊恐。死死的抱着他的腰,仿佛下边是什么洪水猛兽。 陈相与笑了。“你刚才不還說睡就睡么,怎么现在怂了。” 江西泽道:“我不睡,我不下去,太脏了。” 陈相与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嚷嚷,你這么說让叔叔婶婶听到了多伤心。” 江西泽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這孩子虽然傲慢,心思确是极善的。 陈相与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将他从身上扒下来。解开腰带,把外衣脱下来铺在稻草上。 “這下可以了吧。” 江西泽哼唧道:“你衣服干净嗎?” 陈相与佯装要把衣服收起,江西泽立刻扑在上面。“别收别收。” 陈相与笑了,把云娘好意给他们拿来的被子叠好放在一旁,他虽不似江西泽那般浑身毛病却也有些小讲究,决不会用旁人用過的东西。 “来。”他半卧在稻草上,张开双臂。 江西泽道:“干什么?” 陈相与道:“過来我抱着你睡。” 江西泽道:“我才不要。”說着便跟陈相与隔着一段距离躺下。 陈相与道:“郊外的夜晚冷,我抱你会暖和些,不然把你冻生病了你娘要剐了我的。” 江西泽的身子又挪的离他更远了些。倔强道:“我不要。” 折腾了那么久他早就乏透了,躺下后打了個哈欠,闭眼就睡了過去。朦胧间被寒气包裹着,他缓缓缩成一团,然后被拉进一個怀抱。很温暖,所有的寒意都消失了。 他在一個稻草堆裡睡了個好觉。 一觉醒来,陈相与已经不在身边了,他被那件红色外衣裹的严严实实。 江西泽摇晃了两下,起不来,然后连撕带扯的将那件限制行动的衣服往下扒。 “哎哎哎……”陈相与端着一個碗小跑過来。“你干嘛呢,我就這一件衣服。” 他把碗放在一旁,蹲下把缠在江西泽身上的衣服解开,拍掉上边沾的灰尘稻草。 “幸亏沒破。”往身后一甩,顺势穿到了身上。 江西泽撇嘴,鄙薄他的骚气。 陈相与把那碗米浆塞到他怀裡。“喝了,我們上路。” 江西泽看着這碗不知何物的白色浆水,迟迟不肯入口。 陈相与道:“干净的。” 江西泽皱着眉头,勉强的捧着脸大的碗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何竟有股霉酸味,扭头吐了出来。 用手背擦了擦嘴,不满道:“坏的,我不喝!” 陈相与端起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沒坏啊。”然后端着碗喂到江西泽嘴边,催道:“来,把它喝了。” 江西泽扭头,抗拒道:“我不喝,你离我远点,我不喝!”說着他用手往外推,差点撒到陈相与身上。 “行。”陈相与看着他,将那碗米浆几口喝光。“一会我們上路可沒有吃的,你别喊饿。” 江西泽“哼”了一声扭過头去,沒答应也沒拒绝。 陈相与带着他跟张二牛和云娘告别,临出门的时候给张二牛塞了一片金叶,這对老实的夫妇死活不收,陈相与便往他们怀裡一推揪着江西泽领子几個起落离开此处。 他這辈子不怕结仇最怕欠人恩情。 到了路上,他把江西泽放下。這位小少爷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仰头不满道:“陈相与,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陈相与道:“回去做什么,明月山庄规矩那么多多,你阿爹阿娘阿爷最近也都沒空管你,你不觉得无聊嗎?” 江西泽道:“可在那裡我不会饿肚子還能穿干净的衣服。” 陈相与道:“你這么大都沒离开過江家吧,過两日便是中元节,此时我們去屠苏城,便能见到漫山遍野的屠苏花。鬼节這几天最为热闹,城中有大大小小的庆典,坊市中家家户户煮紫皮鸡蛋,挂彩色灯笼,街上有卖鬼面的卖糖人蜜饯的,唱大戏說书的,十分有趣。” 江西泽被他說动了心,抿了抿唇,松口道:“那……那我們在屠苏城玩完你就立刻送我回家。” 陈相与道:“好。” 然后拉着江西泽的小手两個人欢欢喜喜的朝屠苏城方向走去。 中午的时候经過白城一片沼泽,看着黑乎乎的烂泥跟蝇虫密绕的杂草,江西泽死活不肯下脚。陈相与软磨硬泡都沒有用,最后只能无奈的抱着他飞了過去。 一過去,便见路两旁绵延几十裡的屠苏花,一片赤红,无边无际,江西泽只在书裡见過屠苏花的绘样,此刻见到实物忍不住凑過去摘了一朵,這花毛茸茸的像一小团松软的红色棉花,中间留了一條纤细的绿梗,很是可爱。 江西泽捏着小花道:“陈相与你過来,我给你把這花簪到头上,跟你正好相配。” 陈相与笑着到他面前蹲下。 江西泽将那朵屠苏花插进他的发带裡,然后仔细调了位置,满意点点头。看他一身红衣戴红花,江西泽道:“陈相与你真是個牡丹花。”其实他心中的定义为骚,奈何年纪小,根本沒有习過這個词,只觉得陈相与跟牡丹一样艳丽娇媚便以此形容了。 陈相与摸了摸发间的花,看着他有些好笑道:“西子,你阿爷难道沒有告诉過你,男子是不可以随意簪花的。除非是遇到了心上人,便可簪心上之人手中花,算是定了终身。” 江西泽摇摇头,不太理解的问:“什么意思?” 陈相与道:“就是說,你给我簪了花,以后便是要嫁给我的。” 江西泽反应過来了,愣愣看着陈相与,惊呼道:“我不要!”伸手便去撸他发间的屠苏花。 陈相与忙起身后退他扑了個空,怒道:“你還给我!” 陈相与哈哈笑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