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禁神院归来的少年
叶小楼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棉服,披在身上。
他走路的脚步声放的极低,但還是吵醒了床榻酣睡中的夫人。
“相公,夜深当心着凉,你又做噩梦了?”
对于相公這种深更半夜就莫名站在寒气凛凛的窗边行为,叶夫人也习惯了。
只不過叶小楼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他的身体也不如以前健硕有力。
就這样站在寒气中未免显得有些孩子气,她是真的很担心他的身体。
“近来我总是能梦见瑞儿,我在想是不是我們這件事情做错了?”
叶夫人也披衣下床,点燃蜡烛,从窗缝中透进来的寒气让她感到莫名战栗。
瑞儿是他们的孩子,在十五岁那年突然精神发狂,于是就請城中的神道院红衣主教来探查情况。
红衣主教在临出门的时候,严肃而谨慎的向他们道出這样的事实:精神错乱。
叶瑞是他们的孩子,也是叶府的嫡子,在十五岁以前都是他们以及整個叶府的骄傲。
出众的修行天赋,拥有金木火三种上等灵根。
十岁便破了四境,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整個大陆多出了圣人也未不可知。
然天意难测,叶瑞十五岁那年斩魔除妖归来后,就精神开始出现端倪,到最后终于精神错乱。
所谓的精神错乱,在修仙界是很常见的事情。
……
……
在大陆数以万计的修行者当中,每年都有精神错乱的修行者被送完凯恩特神殿设在各地的禁神院中。
而精神错乱的修行者在禁神院中,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剃神骨。
唯有剔除神骨,方能医治错乱神经,从此无缘染指修行诸事,一介凡人。
叶瑞被叶小楼送进禁神院中已有四年時間,期间叶小楼和侧室又孕有一子,名叶龙禅。
“当年瑞儿之事,也不能怪罪相公心狠,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這四年间我也一直在反思愧疚,但现在也想明白了。
瑞儿从禁神院中回来,凡人之躯也非坏事,起码能够平平安安的渡過一生。”
叶小楼重重叹口气,转身凝望坐在烛光中的娘子。
他又怎不知娘子话中的无奈,這位陪伴自己风雨几十载的床边人心裡所思所想他都知道。
庶子叶龙禅自出生之后,修行天赋虽然沒有叶瑞出众,但仍是万裡挑一的角色,将来也必定能带领叶家走向新的辉煌。
只不過這孩子心气高傲,加上她的生母对她有怨,且素来不喜這位府中嫡母。
“府中已经收到禁神院的来信,瑞儿不日就归来。
娘子你且宽心,瑞儿即便凡人之身,但我叶府也仍视为嫡子,永世护你们娘俩周全。”叶小楼信誓旦旦的說道。
叶夫人眼角湿润,两行热泪流出,强作笑颜說道“:相公,夜已深了,睡吧。”
……
……
叶瑞从颠簸摇晃的破旧马车上跳下来时,叶府只有叶灵曦从墙角的石狮子后面一跃而起。
“哥哥。”
叶灵曦是叶小楼和叶夫人所生的女儿,也是叶瑞的亲妹妹。
他们俩自小感情亲密无间,直到叶瑞被送进禁神院的四年中,也只有叶灵曦来看望過他几次。
“小妹。”
叶瑞见到叶灵曦时,不禁大吃一惊。
一年前,叶灵曦前来禁神院中探望时,叶瑞就看出某种不祥的端倪。
今日再次见到小妹时,那种不详的端倪越来越明显了,她也有精神错乱的征兆。
“少爷,您回来了。
禁神院那边来信說,您還需要月余時間才能回来,真沒想到您能這么快就回来。”裴老說道。
裴老原名裴德,在叶家担任管事也将近三十年時間。
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绿眼睛,叶府上下都非常喜歡這位总是笑眯眯的和蔼老人。
在叶瑞小的时候,和裴老经常外出游历,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向来笃厚。
“那边有些事情耽搁,处理完也就启程回来了。”
叶瑞径直穿過走廊,来到堂厅,叶小楼和诸位夫人端正坐在堂厅中。
等到叶瑞行了礼后,叶小楼原先腰背挺直端坐在椅子上的身躯向前微微倾斜,脸上露出欣慰欣喜神情。
“瑞儿這四年受苦了。虽剃神骨为凡躯,但仍是我叶家嫡子传人,這点无可置疑。”
叶小楼說话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向侧室柳简。
柳简是太虚城中柳府的千金,按理說柳府也是当地城中赫赫有名的商贾家族,本不应嫁作叶家为侧室。
但叶小楼身负木金两脉灵根,修行天赋极佳,虽是太虚城修真家族末流之辈,但也好過一般的商贾家族。
柳简嫁给叶小楼之后,孕有一子,名叶龙禅。
叶龙禅虽年幼四岁,但聪慧過人,和他的父亲一样身负木金两脉灵根。
等到他稍微长大些,便能进入到城外的九神峰中修行,将来可期,不可限量。
“快别說這些有的沒的,瑞儿這一路舟车劳顿,吃些饭食早些休息才是要紧事。
這四年未见,瑞儿长高了不少。”柳简笑语盈盈的說道。她知道叶小楼刚才的话是說给她听得,但她却表现的丝毫不在意。
“瑞儿……”母亲叶氏早已泣不成声,她快步跟前,紧紧抱住叶瑞。
叶瑞能感受到母亲這四年来憔悴了不少,消瘦了不少,两鬓已是白发丛生,脸上也出现深深皱纹。
她双眼噙满眼泪,說道“:我的儿,你都不知道這四年来我是怎么熬過来的。”
叶瑞四年前离开时,母亲叶氏的娇美脸庞不知为城中多少人所艳羡嫉妒,短短四年间就垂暮老矣。
随着叶瑞将過往四年禁神院中的生活娓娓道来,府中众人才惊觉外面的天已黑了。
直到掌灯时分,叶瑞吃毕饭,对父亲說道“:近些年,孩儿在禁神院中有所悟,有所得,有不解,烦請父亲能解惑答疑。”
這是一间宽敞的书房,有两扇对开的大窗户。
书房正中有一张檀木红色书桌,书桌上点着蜡烛,发出柔和温馨的光芒。
有一整排書架,書架上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卷。
檀木桌前有两张圈椅,叶小楼就坐在其中的一個圈椅上,說道“: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自我归来以后,就看到父亲眉宇间有愁容,父亲可是在担心什么?”叶瑞平静从容說道。
叶小楼目有疑惑之色,他想起那個身负三灵根的少年,虽有些自傲嚣张,但雄姿勃发,一往无前。
但若是将眼前的叶瑞和四年前的叶瑞相比,他有一种說不出来的感觉,就像他们是性格完全迥异的两個人。
“为父在修真界闯荡打拼几十年,临老才安定创建了叶府這份基业,也渐渐的厌倦了那种生活。
及至你横空出世,惊艳绝绝,为父虽有些担心,但也足以慰心。
谁料想你是十五岁时出现精神错乱征兆,后被送入禁神院剃神骨,這是为父最为担心的。”
叶瑞知道在修真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将来叶小楼百年之后,叶家也就到了湮灭的时刻。
现在叶家急需一位强者来守护,但叶瑞已是凡人之躯,此生可能再也无缘修真界,那么叶家如何办才好?
继而叶瑞又想到叶龙禅同时也是身负两种灵根,将来由他来守护叶家,为叶家嫡子岂不更好?
“瑞儿恳請父亲收回白天的话,让叶龙禅做叶家嫡子传承人。”叶瑞诚心实意的說道。
叶小楼想起了那天深夜和夫人之间的对话以及那個承诺,于是坚定的摇摇头說道“:此话以后休要再提。你难道不清楚?一旦你失去了叶家嫡子的保护伞,你作为一介凡躯,又如何能平稳度過此生?”
“可是父亲,這正是我今天要和您谈话的关键。”
“嗯?”
“這四年间,我在禁神院中看冬雪融化,春意复苏,万物运转,非但沒有消除我之前的想法,越来越肯定了我的所思所想。
我此次回来,也就是想和父母双亲作個告别,然后踏上寻找答案的道路。”
叶小楼脸色微凛,厉声說道“:四年前我就說過,你脑袋裡想的都是幻想。
這世界只有智慧和真理是真实存在的事物,也只有伟大的凯恩特神才是最终的归宿。”
“可是父亲,我在禁神院中结识了一個少年。
他不曾踏足修真界,只是一介凡躯,他教我画画。
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那個被您所称为的幻想世界,是如此的真实而缤纷多彩,是如此精神矍铄而充满希望啊。”
叶瑞辩驳道。
“我知道我自己還未被真正治愈,但我自己很清楚禁神院沒有办法解答我的疑惑。
所以我想出去走走,试图找到我梦中的那個世界?”
叶小楼无奈的叹气,他知道叶瑞在很多方面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但唯独固执却沒有任何变化。
“离开叶家以后,你想到哪裡去?”叶小楼說道。
“我想既然問題源头是出在凯恩特神殿中,那么我最好還是先到九神峰中去一趟。
我在禁神院中认识的那名画画少年最终死了,我本想留下俩替他料理后事,這就是禁神院中耽搁的事情。
他临死前,让我去九神峰中找一名墨姓老者,让我跟他学习。”叶瑞目光空洞說道,仿佛他的思绪已经飘到远处。
“你已经长大了,我也不能强迫要求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但是你要清楚,如果你离开叶家,将会被剥夺叶家嫡子身份,也会被逐出叶家。”
叶瑞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他所追逐的东西虚幻而缥缈,但随时却能给叶家带来倾覆性的灾难,這点也正是合了叶瑞的心意。
于是他笑道“:孩儿明白。”
叶小楼說道“:你走之前,去拜拜祖堂把。”
翌日清晨,叶瑞在拜了祖堂,辞别众人便朝着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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