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_98 作者:未知 還記得采薇節那天,小二把一個破破爛爛的萬花筒塞到他手裏時,笑得燦爛仿若漫山遍野盛開的太陽花。可是現在,他竟然真的要殺了他。 “不要鬧了。”長樂一用力,從小二手中奪下剪刀,隨手遠遠地丟出門外。 小二沒了武器,只能狠狠瞪着他,一步步後退。 長樂突然覺得有些受不了那樣的眼神,雖然很多人都曾這樣咬牙切齒地看過他,想要將他碎屍萬段。 但這樣的目光,不應該出現在小二身上。 “你恨我了?”他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傻。 小二仍然盯着他,半晌纔開口,一字一句道,“閔長樂,我會給阿忠報仇的…我會殺了你的…!” 長樂覺得那鈍痛的感覺又有點明顯了些,“閔忠?你爲了他要殺我?” 彷彿長樂的問題太過可笑,小二諷刺地笑起來。長樂還是第一次,看到小二用如此扭曲的方式笑開。 “閔長樂,你究竟還有沒有人性啊?”小二笑出了眼淚,那一雙泛紅的眼睛中,除了恨意,終於又流露除了幾分令人窒息的傷心,好像是一道深入骨髓的傷口,再也沒有治癒的可能,“是不是你一定要毀了我的一切才甘心?你把我的阿忠還給我!!!” 最後半句已經是撕心裂肺的叫喊,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楚和失望,都凝聚在字句之間。 這悲鳴迴盪在寂夜裏,聽得長樂身上一陣戰慄。 殺閔忠,並非他所令。但他的命令中,確實也隱含了這一層的意思。 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傷他性命。也就是說,若是萬不得已,該殺,就殺。 而且,他把這樣一道命令交給了最恨閔忠的閔合。在他心裏的某處,也許他真的希望這樣的結果發生。也正因爲如此,面對小二的控訴,他沒有辯解。 只是心裏除了頓疼,又加入一絲澀意。 小二,已經愛上閔忠了麼? 所以纔會爲了閔忠,要殺他。 一陣冷寂的感覺忽然襲上身體,體內陰寒亂竄,經脈彷彿都被凍住了。他還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冷過,一分一秒都難以忍受。 於是他逃走了,這樣的感覺,太讓人不安了。 他有點後悔,不應該再來看這個小二,他是生是死,都跟自己沒有關係。甚至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接近他,這樣他就可以一直當以前的自己,無牽無掛,隨心所欲,毫無破綻。 門口一片空曠,只剩下小二虛脫一般順着牆滑到地面上,不由自主地抽噎着。他用力地抱住自己的頭,將身體蜷縮成一個球,好像這樣就不會再失去。 反正,現在他只有自己了。 唯一心疼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 。 。 長樂出了客棧,一路出了紀城。他不想再呆在城裏,那裏讓他無法呼吸。 城外,一片剛剛抽出了些小葉的樹林,冰涼的空氣侵襲着他的身體,每一寸肌肉,每一條骨骼都被凍結住了。眼見四下無人,他用手臂環住自己的身體取暖。這樣脆弱的姿勢,他是不會讓任何人看到的。 不知不覺,就有些恍恍惚惚的,小二歇斯底里的樣子不斷在眼前盤桓,不論如何都無法磨滅。 大概是由於分心得太厲害,在那道劍氣襲到他後頸之時,他幾乎沒來得及躲過。幸虧在最後一顆他感覺到了殺氣,立刻前傾身體,同時飛起一腿,一腳踢偏了奪命的長劍。饒是如此,勢如破竹的劍氣仍然劃開了他的臉頰,血珠四散開來。 腳下還未站穩,那長劍又自上降下,直逼天靈。紅如烈火的長劍彷彿幻化作千萬劍影,籠成密密匝匝的一張天羅地網,看似簡單的招式,卻蘊含無盡變化,不論長樂怎麼躲,劍鋒都可以應勢而變。 長樂陷入絕境,卻並不驚慌,嘴邊一點饒有興味的笑,廣袖一揮,數道銀絲噴薄而出,宛如有生命一般,交錯盤旋着,順着逼來的劍鋒盤繞上去。持劍的人眉眼俊雅,此刻卻帶着噬骨的恨意看向他,紅衣在夜風中張揚開來,像綻開的火焰。 鳳歌的靠着奇襲,原本佔了上風,沒想到此時那看似脆弱的銀絲上卻透出一股悍然之力,另得他難以掙動分毫。強攻不得,他絞動朱鸞劍,卻無法從那銀絲之中抽出來,兩人就這麼僵持下來。 “呵呵,不錯嘛,已經學會偷襲了?”長樂好整以暇,右額角一抹血色,悽豔地滑過眼角,看上去有些妖異。 鳳歌憎恨對方這種無所謂的神情,好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一般。 長樂此時心情陰鬱,一肚子的沉悶無處發泄。而鳳歌偏偏在此時前來行刺,還劃傷了他的臉。 不由得,讓長樂很想欺負欺負人。 於是他收攏手中銀絲,狠狠一拽,儘管鳳歌竭力抗拒,但長樂隨意的動作卻蘊含着強悍的力量,令人根本無法抗拒,腳下一挪,已經往前走了幾步。 緊接着,鳳歌眼前一花,眨眼間長樂已經近在眼前。他不由大驚,想要後退,卻驚覺不知何時,長樂的銀絲已經一層層纏住他的手腳,幾乎是動彈不得。他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有察覺。 自從上次那些刺客前來把小二救走,並且事後小二竟然毫髮無傷地前來找他,再加上回想起之前長樂喬裝成閔然時一直與小二在一起,他便懷疑小二與縹緲宮一定有些特殊關係。自那以後便一直派人盯着小二的動向,就是等着這一個行刺的機會。 他苦練一年,武功已有極大精進,沒想到竟然被如此輕而易舉擊敗。 他跟長樂的差距究竟有多少?看長樂年紀輕輕,該是跟他同齡,爲什麼他可以有如此高的武功? 但現在,看起來想這些都沒有意義了。自己受制於人,又多次與縹緲宮衝突,這次看來,是要命絕於此了。 如此想着,鳳歌有些遺憾,暗暗在心裏說着:爹,孩兒無能,不能爲您報仇了… 看着鳳歌閉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樣子,長樂卻輕聲笑起來,“這麼悲壯做什麼。你的命又沒人要,縹緲宮從來不做賠本生意。” 鳳歌眉梢一動,睜開眼睛,如炬的目光射向長樂。 “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想勾引我麼?”長樂提起一邊嘴角,輕佻地擡起鳳歌下顎。鳳歌又急又怒,沉聲說道,“要不你就今日殺了我,否則來日,我一定會殺了你!” “殺我爲你爹報仇麼?”長樂嗤笑一聲,“你爹都已經死了那麼久了,你還活在他的陰影裏,有什麼意思?” 鳳歌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長樂不明白,爲什麼這個青年可以爲了給爹報仇如此不擇手段,原本是那麼光明磊落的一個人,現在連綁架威脅暗殺都學會了。 爹,不就是一個把他生出來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