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纪彬看着他们一行三人,颇有些头疼。
他给酒目的只是稳住平老板而已,让這位最大的金主对他们放心,谁知道金主爸爸竟然自己赶過来,這正常嗎。
但纪彬還是笑着迎他们∶怎么来的這样突然,让我毫无准备啊。
平老板拍着纪彬肩膀∶咱们就不用客气了吧,快把你家好酒拿過来,我們就是冲着酒来的。
要知道身为春安城最大酒楼的东家,平老板什么酒沒喝過,什么清香的,浓郁的,尝過的酒不下千百。
唯独纪彬拿過去的黄桂稠酒让人耳目一新,平老板对酒类的嗅觉告诉他,這個酒绝对很受欢迎。沒看燕行首跟這位山清公子都跟来了嗎。
平老板略略介绍燕行首跟山清公子,也仅仅說了名字,算是有個称呼。
纪彬点头,不過他让柴力先去吃饭休息,好好一睡觉,让他不用再跟着。說着,纪彬喊隔壁王大娘,让她帮忙给柴力烧水洗澡,顺便把饭做了。
柴力也不推脱。径直去休息,跟东家也有默契了。毕竟他再怎么說,东家還是会让他赶紧休息。
平老板看着,倒是有些稀奇,他知道纪彬对伙计不错,沒想到竟然這么好。
纪彬带着他们去酿酒坊时,看出平老板的疑惑,开口道∶平兄可知道他那胳膊怎么沒的?
這個倒是不知,但看着柴力如此强悍,肯定不是一般人。
纪彬這個問題让跟着的燕行首跟山清公子都有些好奇。
纪彬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他是去年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因为受伤太重,少了條胳膊,這才回乡的。
去年?
去年那场大战平老板他们都是知道的,极其惨烈,但奠定了胜利的基础。沒想到柴力竟然是从那场大战中活下来,现在又自立自强,让人敬佩。
山清公子开口道∶他日子過的如何?
這话說得有点怪,纪彬看向他∶尚可。再多的就不愿讲了,毕竟是柴力自己的事。
可纪彬却觉得這位山清公子有些不一样,就连态度随意的平老板对他都很客气。
而燕行首更不用說,她像是来伺候山清公子的,但是动作不暖昧,只是做普通婢女做的事。這倒是稀奇。
就算纪彬不去烟花之地,也知道能被称为行首的,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這种女子一般都是从小培养,又或者家道中落。
她们大多卖艺不卖身,吟诗作赋,弹琴焚香,不比大家小姐们差,是有些傲气在的。可在山清公子面前,却是不敢造次。
纪彬只是脑海中想想,嘴角的笑還是照常,直接带着他们到了酿酒坊。
去了后山,平老板下意识咦了声,开口道∶這都是你的地嗎?
嗯,這裡地方便宜,地价便宜。纪彬指了指热热闹闹的作坊道,就在這了。
這作坊建得漂亮,进门便是极大的院子,左右两侧都是开阔屋子,正对着的则是会客,记账,研究调配酒方的所在。
调配酒方?這倒是稀奇。
其实就是琢磨按什么比例放材料更好喝。
纪彬明白,酒好喝才是最重要的,特意设了這处。
所以就酿出两种黄桂稠酒,用白瓶装的,酒味稍多,粉瓶装的,甜味稍多。当然了,基础味道是不变的,只是多了侧重而已。
纪彬开口道∶白瓶适合男子饮用,粉瓶适合女子饮用,我让人呈上来。
在纪彬带着三位贵客到酿酒坊的时候,直接吸引了酒坊十来個人的目光,下意识停下手裡的东西。
酒坊的人直愣愣地看向他们,从未见過如此有气势的人,看着就跟纪滦村,不对,就跟邑伊县的人不同。
他们好像自带一种让人折服的气质,你看着他们就知道,他们條件优越,你跟他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纪东家在這三人当中竟然不落下风。
不卑不亢,态度温和,丝毫沒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這也太厉害了吧。
等大家稍稍回過神,下意识看向其中的女子。這是仙女吧,怎么会生得這样好看?连走路都跟旁人不同。
纪彬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酿酒坊都是男子,看到燕行首自然目瞪口呆。连城裡人都能迷住的燕行首,到這裡简直是通吃。
纪彬稍稍挡住众人眼神,开口道∶不用忙了,先下去吧,還請徐家老三留下。
徐家老三,就是裡长家的长子的儿子,如今不過十二的年纪,让他去打些酒来,既不冒犯人,也能做事。
燕行首下意识松口气。
她虽被许多人用口目光看過,但像這么多农家人的目光,還是头一次。她也扛不住啊。還好還好,有這個纪彬在。
纪彬沒想太多,他只想给金主爸爸的团队留下好印象而已。這些是普通客人们嗎。不,他们是金主爸爸。酿酒坊上下指望他们吃饭呢。
众人坐在酿酒坊会客厅不到半刻钟,裡长家的几個媳妇儿就端着点心過来,這点心一看就是纪彬家的。
纪彬瞧了眼道∶引娘回来了?
徐大娘子道∶是了,她已经放学,家裡也在做小菜,马上就能端過来。
纪彬笑笑,引娘越来越聪明,自己不用說,她都知道应该怎么办。此时徐家二小子也打好酒,用的是酿酒坊唯一的漂亮酒壶。只能說太惨了,他這個酒坊真的什么也沒有啊。
平老板他们也不介意,干脆道∶這酒不会醉人,干脆把坛子拿過来吧,我們不介意。
纪彬只好让人去搬酒坛,不過還是提醒道∶黄桂稠酒是可以醉人的,后劲比较足。
小菜跟点心陆陆续续上来,明明是简单的酿酒坊会客厅,却有着很丰盛的饭菜。引娘更是细致,她跟王大娘做菜的时候,沒让做什么大鱼大肉,而是极尽鲜美。什么刚摘的青菜,新鲜的鱼片,池塘的莲子,爽口得莲藕,還有树上刚摘下的果子。可能东西不够贵重,但吃的就是新鲜。
别的不說,刚从地裡摘下的青菜,稍微過遍水都好吃。刚钓上来的鱼跟河虾,直接腌制烹饪,能不香嗎。還有方才砍下的嫩竹笋,凉拌一下,不好吃嗎。
因为引娘听荆夫子說過,有些城裡人就喜歡吃這口新鲜的,你要是端個酱肘子上去,反而不好。她還知道城裡人附庸风雅,所以每份菜都是小而精致,爽口宜人,盘子也是取了成套的碗碟。這些东西杂货店经常送過来,但平日引娘觉得旧碗碟也无妨,就给压箱底了。如今正好翻出来。
平日裡大家還看不出来引娘在女学都学了什么。可如今這一手露出,就跟其他人不同了。其他村裡人怎么会這么多东西。
裡长知道引娘在给贵客们准备食物,也過来看了眼,忽然明白,为什么纪彬要让引娘去上学。如果他家孩子们也能上学就好了。這個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眼前的引娘惊艳到。
引娘特意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又换了发髻,戴上平常不会在村裡用的簪子,鞋子也换成软底的。方才纪大哥說让她酿酒坊的女主人,也要跟着见客,她肯定会收拾一下。
引娘穿得看似素净,但料子都是极好的,浅浅的底纹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同。头上的金镶珠宝簪子,是荆夫子都夸過的,耳坠是配套的样式。腰间系着缠丝香囊,正是夏天用的好物件。
十五六的小姑娘,原本就跟水葱般可爱,裡长這才发现,引娘眼睛水灵灵的,脸也是巴掌大小。许是平日裡不用下地干活,沒事還抹些不便宜的擦脸油,引娘皮肤都比旁人要好很多。
引娘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不想给纪大哥丢人,下意识扶了扶簪子,青葱般的手指一看就是沒怎么干活的。
而且她這一身不会显得郑重,就是小姑娘平时打扮一样。
這样的引娘走出来,立刻看呆众人。
王大娘忍不住道∶這還是引娘嗎?
說着又揉揉眼睛,人還是那個人,只是稍稍打扮了下。
比她刚嫁過来的时候要白嫩许多,可能是生活過得好了,身量也高了些。甚至有些高挑纤细的感觉。
引娘更不好意思了,正好她爹也回来了,看着自家闺女,下意识愣住。這是引娘?
他虽知引娘如今被纪彬养得好,也沒想到养得這般好。
不過想起自家闺女嫁人之后,吃的不用說,每日比别人晚起一個时辰,平日裡不是上学就是写学。
能养出這种气度倒是很正常了。
毕竟自己喊引娘起床都被纪彬拦着,說引娘又不用做活,让她睡让她睡。
在众人的惊叹下,引娘端着一盘白白净净的新鲜莲子去酿酒坊了。真的好尴尬啊。
但做這些事对引娘来說,又像是水到渠成。
她虽然只去過一次春安城,邑伊县去的也不多,却见過许多精美物件,也见過荆高庄各种布料,還在荆夫子手下念了好几個月的书。
不知不觉中,她的见识已经远超旁人。這是引娘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就比如她這身搭配吧,就连首饰堆生活的燕行首都忍不住赞一句。低调雅趣,還带了少女的活泼,放到春安城也拿得出手。
纪彬看着,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见引娘過来,伸手接過莲子,笑着跟大家介绍∶這是我家娘子,喊她引娘就好,刚刚放学回来。
平老板心裡忍不住惊奇,他知道纪彬已经成亲,原本以为是個普通的农家小姑娘,沒什么见识,也沒什么品位。
如今倒是让人惊讶,而且站在纪彬身边,竟然有种郎才女貌的感觉。
這小小的邑伊县,竟然有這么两位出彩的人物?
山清公子也觉得這裡不错,就說刚刚那口莲藕,也太鲜了吧,听纪彬說是刚让人捞起,洗净切片,直接端上来。
好吃,他爹来了,肯定也会說好吃。春安城哪吃得了這么新鲜的食物。
燕行首奇道∶上学?你家娘子還在上学嗎。
纪彬点头∶附近有個荆高庄,他们那有女学,引娘就在那读书。
纪彬跟引娘坐下,跟她介绍了众人,莲子也放到桌子上。
這莲子一看就透着鲜活的气息。
毕竟新鲜的食物总是有些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山清公子道∶這是刚摘的莲蓬嗎?
引娘点头客气道∶方才让人取的,沒来得及去芽,吃的时候要小心。
這莲子嫩得能掐出水啊。
桌上的人一口酒,一口美食,吃到傍晚才停下来。
平老板他们也沒想到,一时起意来了這么偏远的乡下,竟然吃喝都不错?特别是酒,怎么那么好喝,一杯接着一杯,根本停不了。
平老板开口道∶我敢保证,你家這酒绝对能火遍春安城。不对,苏杭也行,汴京都行!如果不是好喝到這种程度,他们三個也不会赶過来。
入口的绵甜,回味的甘甜,柔顺得让人觉得忍不住叹息。而且也好看啊,乳白色跟奶制品一般。這酒要是不好卖,他家平喜楼就不要开了!
纪彬听着,心道终于說到正题。
他這么盛情招待的原因,就是为了卖酒啊。
不過平老板跟山清公子一人一句,都快开始作诗了,都不用他找词夸赞。只要沒事附和几句就行。
旁边的燕行首倒是跟引娘聊起来。从首饰到衣裳,两人能聊的還挺多。
燕行首惊奇发现,别說這些东西了,就算聊些诗词,聊些雅趣,引娘也是懂得。天啊,竟然有這么有趣的小娘子。
而且引娘說话不夸大,温和可爱,不懂的东西也会温温柔柔问出来,然后真诚夸赞对方。燕行首见過许多女子,像引娘這种的,也尤为少见。
燕行首笑道∶回头我给你送些熏香過来,也好摆弄,還有我自己写的熏香录,有一些心得,你也拿去看。
谁知道她這么一說,让平老板惊讶∶咦?平日裡你那熏香录宝贝的很,王家小姐想看,你都婉拒了,如今竟然寄過来?
燕行首捂嘴笑∶谁让我跟引娘投缘。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小姑娘。
平老板对纪彬道∶可别客气,她的熏香录很有名气,那一手调香谁都佩服的。而且她送来的熏香,那都是好东西。
纪彬也跟着笑∶引娘喜歡就好,大不了我們回些礼物。這话就是让引娘收下,回头他们夫妇回礼就行。
引娘還是头一次交到這样的朋友,還会自己写熏香的书,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而且燕行首想让人喜歡,那可太简单了。這顿饭吃完,两人关系已经非常好了。
纪彬也不阻止,像燕行首這样的人是有分寸的,她也不是真正的楚馆之人,倒是可以交往,总之引娘开心就行。
傍晚时分,平老板跟山清公子的醉意稍稍上来,倒是燕行首酒量要更好一点。
纪彬早就让人准备了客房,现在酿酒坊后面的房间還沒人住過,后面一共十间房,他们三個人一人一间都行,就是裡面简陋了些。
趁着平老板跟山清公子去洗热水澡。引娘又回去找物件布置房间。
這次是真的庆幸,幸好杂货店沒事就送东西過来,乱七八糟东西是不缺的。
燕行首也跟着過来,她知道山清公子的喜好,让她布置会更好点。
此时的柴力也已经醒了,睡了一下午,精力已经恢复,开始跟纪彬說起春安城的事。他到了春安城之后,立刻去找陈掌柜說明情况。沒想到去他家裡,就看到陈掌柜愁眉苦脸。
最近那些达官贵人们似乎有点不耐烦,连连派人上门,可每次问都是一個回答,酒還沒酿好。
這约定時間都沒到呢,這些人都很着急,要是超過约定時間還沒献上黄米酒,肯定不会饶了他。
陈掌柜沒想到柴力带来的又是個噩耗。
不過听說他說,能运多少是多少的时候,陈掌柜這才安心,但是又派人去几家說明情况。好好的酒,竟然让他愁眉苦脸的啊。
陈掌柜再三感谢柴力提前說明情况,但柴力已经要去平喜楼了。
去平喜楼之后发生的事,纪彬已经知道了。
但平老板他们三個急着赶過来寻美酒這事,估计整個平喜楼都知道。
对纪彬来說,這是好事啊。酒還沒上架,名气就出来了。
纪彬道∶辛苦你了,等這次事情忙完,你好好休息几天。
柴力摇头∶我不累的,而且让人觉得有干劲。這连着奔袭两天,像是回到战场上一样,很有意思。
說完,柴力又把剩下的盘缠给纪彬,并道∶租来的马還沒還回去,邑伊县租马的价格是一天-百文,咱们租了五天,一会我去還马。
纪彬让他把钱收下∶本来就辛苦,這些就当是辛苦钱。马暂时不還也行,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說。
柴力犹豫片刻,他跟着纪彬已经攒下不少银子,怎么能再收。
纪彬這边已经换话题了∶晚上你能不能住到酿酒坊的客舍,就住到三人附近的屋子裡,算是保障他们的安全。
纪彬心裡隐隐有些猜测,平老板也关紧,但却沒那位山清公子要紧。
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平老板,燕行首,他们两個虽然不会刻意招呼山清公子,但态度却是不同的。
别看這两位不主动跟山清公子說话。
可山清公子一开口,两人注意力马上跟過去,有问必答,有话必讲。
如果沒猜错的话,這位山清公子是位大人物。
不管是不是吧,保障他们安全总沒错。柴力直接应下,换個地方住而已,這沒什么。
他们說话间,引娘跟燕行首已经把三個房间布置好了。這些客舍建的都不错,普通家具都是有的,只是简陋些。
如今地面铺上薄毯,又贴了轻纱纸,再把漂亮的摆件用上,引娘還找来几個屏风,甚至能把每個房间简单隔开,分出卧室跟小厅堂。
卧室的被褥枕头都是崭新的,竹子做的躺椅也有些好看。
燕行首经過引娘允许,折了几朵蔷薇跟月季,看似简单地插在花瓶裡,就让整個房间立刻不同。
等山清公子跟平老板洗漱完,两人各自回房间休息。燕行首去给山清公子房间备了温茶,這才去洗漱睡觉。
不過燕行首刚回房间,平老板走出来了,他還有点微醺,似乎想說什么。纪彬道∶我让柴力住在你们旁边,晚上会有人来這裡巡逻,放心。
平老板眼中闪過欣赏,這也太聪明了,自己什么都沒說呢。他倒是沒事,住在這山脚的酿酒坊沒什么关系,但那位可不同啊。既然纪彬安排柴力在附近守卫,又有村裡人巡视,那沒事了。
此时天渐渐黑了,夏日的风吹到脸上热平平的,可此时更热的,是纪滦村乡人的心。准确說是酿酒坊众人的心。
纪彬跟引娘回来,裡长已经在他家等着了。
看着他们期盼的表情,纪彬点头∶這就是平喜楼的老板,我让柴力送了两瓶黄桂稠酒過去,他觉得好喝,直接過来了。
众人下意识发出欢呼,好在這裡离酿酒坊客舍有些距离,不会打扰到尊贵的客人。
引娘把院子灯都点上,請大家坐下来聊天。今天势必会有很多话要說。
宣老爹看着引娘,心裡感慨万分,他家闺女真的不同了。
纪彬家院子裡坐着十来個人,不仅有酿酒坊的,還有宣老爹他们。不過建作坊的几個人也只是凑热闹听听。
這些话也沒什么不能听的,纪彬直接道∶平喜楼老板喜歡我們的黄桂稠酒,就說明這個生意稳了。一個月至少会要两干斤。
纪彬說完,众人眼神有些呆滞。黄米酒要一千斤,黄桂稠酒要两千斤。這是真实存在的嗎?
裡长忍不住道∶真的能要這么多?
纪彬点头∶嗯,可以,不過我今日要說的,并非這些。而是酿酒坊的品质。
不管做了多少酒,若是品质不好,那這些基业都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影响的,就不是一家的生计,而是整個酿酒坊的生计。
等纪彬說完,有些稍松懈的人就有些羞愧。這正說中他们的内心。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裡长了。
纪彬跟裡长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走到厅堂。他们接下来要說的,才是重中之重。
那是盈利,分红,定价。
這事掰扯起来也简单,首先裡长不会抢利,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只要纪彬能做這個生意,只有纪彬才能带着他们赚钱。
别的不說,黄米酒在邑伊县存在多少年了,可沒人发现它的妙处,就算发现了也卖不過去。但纪彬可以。
就凭這一点,纪彬可以跟任何人合作。
也就說,纪彬可以随时抛弃他们,直接自立门户。
纪彬却不是這样的人。他想的都是大家一起发财。
把所有赚钱的买卖都揽自己手裡,那可太累了。還不如分出去,吃個分红更好,他想当的就是個货郎啊!
他们两個首先要谈的就是定价。
以前试卖的时候,不用那么仔细,可现在越来越规范,就要說清楚了。
黄米酒不用說,一個看似最普通的酒,被他们卖到一钱银子一斤,已经算高价了。之后還是按這個价格来算。此时算的,却是成本跟利润。
他们邑伊县粮价贱,现在的价格约莫一百二十文一百斤。
而一百斤粮食,大约能酿出四十斤黄米酒,再加上从官方那买的酒曲,四十斤的黄米酒,成本是二百八十文。
约等于一斤成本是七文钱。
核算出這個价格,纪彬忽然明白,什么是暴利啊!這就是暴利好嗎!
一斤的酒,他们又能卖出多少钱呢。两百文。
去掉酒坛,纸封,运费。
一斤的黄米酒,净赚一百八十文左右。
突然明白,为什么官方酒肆的价格大多在一斤五文到三十文不等。他随口一来,就是個高价啊!
裡长虽然心裡已经有数,可听到這個价格,眉头也是狠狠跳了跳。
当然了,他们還要减去场地费,請伙计们的钱。那也是暴利了。
怪不得管得严格的官府,肯定会严令禁止私自酿酒的。
還好還好,南军国比较宽松,他们這裡离得還远。
见裡长担忧,纪彬宽慰道∶我在平喜楼還见過比黄米酒更贵的酒,不用担心。
毕竟官方定价是官方的,贵人们自然会喝更好更贵的酒。连刺史都沒說什么,可见這些价格只是他们看来夸张罢了。還是见识少啊。
纪彬平复心情,开始算黄桂稠酒的价格。
黄桂稠酒的原料要贵些,除了酒曲之外,糯米本身就要比黄米贵,再加上所用的黄桂,白糖這些价格都不便宜。
虽說黄桂白糖用料不少,可這都贵啊。拿白糖来讲,现在的价格基本是粮食的十倍左右。
不過也可以理解,毕竟粮食這东西官方会控制价格,不能太高。而糖则属于奢侈品,自然就不管了。
反正算下来,黄桂稠酒的成本价在一斤18文左右。
再加上更好看的瓶子,還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成本就在一百文左右了。至于为什么成本暴涨。
当然是纪彬用了更好的包装啊,那漂亮的白瓷瓶,粉瓷瓶比酒的成本贵啊!之前跟邓家兄弟定瓷瓶的时候,纪彬给的价格是一百文一個。后续生产,那也是六七十文一個。
毕竟做起来不容易,而且酒瓶都是工艺品了!
完蛋,他要带领春安城的酒客们走向包装陷阱了嗎?可是漂亮的酒,就是要有漂亮点的瓶子。否则高端客户怎么会买账?
纪彬深知达官贵人们的想法,所以才有包装的想法。
至于這酒要买到什么价格?
纪彬问裡长∶你是想薄利多销,還是物以稀为贵?
裡长想了想,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纪彬却想到平老板的一句话。
他這酒必火,說不定火到苏杭,火到汴京。
如果他定价太离谱,会不会被上头发现?
定价高有好处,那就是可以少酿酒,连路费都会更便宜。但要是被上头盯上,就不太好了吧。
纪彬脑子裡忽然闪過山清公子的面容,他直接拍板决定∶跟黄米酒一個价格。
黄米酒一斤成本八文左右,卖价200文。黄桂稠酒已经成本一百左右,卖价也是200文。
其实后续的成本還会下降,因为這些酒坛可以回收利用的,连现代的酒瓶都是如此,更不要說古代了。
到时候成本又会下降一部分。
所以纪彬不打算把价格设的太离谱,宁愿少赚点,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当然了,直接赚一半的价格,也算不上少赚吧?
更别說按一個月一千斤出货量来說,黄桂稠酒一個月就能净赚五十两。可能看多了很多数字,觉得五十两不多。
但一個乡下作坊,一個月钱能有200文就不错的县城裡。這五十两,是周账房四十年的月钱。
再說了,以纪彬的定价,一個月不可能只买一千斤的酒。他对自家酒可太有信心了。
就黄桂稠酒這种会让你不由自主一杯接一杯的酒,可太好卖了。
算完价格,两人都松口气。
這不算账不知道,现在才知道,他们做的是多暴利的买卖。
最后成品也定下来了。
两斤装的黄米酒,還是原价400文。一斤装的黄桂稠酒,定价是200文。
不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成本,一样的价格。他简直是良心商家好吧!
然后是酒坊十二個工人的月钱,這個就看裡长自己定了。左右一月不会超過一钱。
裡长原本连自家五六個人的月钱都不打算给,毕竟自己会在内部分成。
可纪彬却說,分成另說,他们在酒坊做工,還是给月钱吧,至于他们内部如何,跟自己就沒关系入
這种地方,人工可太便宜了。
而且這個月钱還有人抢着来做,也不是裡长跟纪彬欺负人。
反正酒坊走入正轨,纪彬一個月至少能分五十两银子。黄米酒的一千斤,再加上黄桂稠酒的一千斤,這是稳稳地分红。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不用管了啊。
前期忙這么久,总算有收获啊。
两人算好价格,月亮都挂天上了,好月亮,也是好日子。
第二天纪彬醒過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因为酒坛的变故让他焦头烂额几天。可昨天算了利润之后,现在什么烦恼都沒了。
引娘罕见地早起,招呼人做早点,准备给贵客们送去。
她原本想留在家中帮忙,纪彬却道∶他们是贵客不假,但也沒你上学重要。
引娘有些奇怪,她以为自家要待那些人很好啊。
纪彬见她不懂,笑着催着她上学∶以后這样的贵客多着呢,沒必要個個如此。
他对平老板们的态度确实不错,可再不错,有自家人重要嗎?好好上学,比什么都强。他怎么就快成老父亲心态了。
引娘现在已经学会骑马了,利落翻身上马,背上自己小包,穿了件刺了锦绣的披风,扭头对纪彬道∶纪大哥,那我上学了。
嗯,快去吧。纪彬朝她招手。
等引娘离开,正好看到走過来愣神的燕行首。
燕行首见有人看過来,這才笑道∶山清公子想再吃些莲藕,今日還有嗎。
纪彬点头∶有的,我让人送過去。
燕行首笑着应了,纪彬又从厨房拿了盘新鲜瓜果,還有一盒好茶,都让人送過去。自己则等他们吃過早饭再去,省得失礼。
燕行首带着人去酒坊的客舍,心裡五味杂陈。她瞧见引娘翻身上马,也瞧见两人打招呼。
一個农家女子,過的比她還要快乐,想上学上学,想骑马骑马,快乐的让她羡慕。当年她家境尚可时自己都沒這么自由洒脱過。
带着新鲜莲藕到了山清公子房中,让燕行首惊讶的是,柴力竟然也在,他二人竟然在一起吃早饭。
這個军汉沉默寡言,耳后的疤看着也有些吓人,可力气十足,少了條胳膊都能看出他的勇猛。
山清公子笑着称谢,让燕行首也去吃饭吧。
等房门关上,山清公子继续道∶战场上风云莫测,壮士受苦了。這位公子主动找柴力聊他在边关的事,似乎非常感兴趣。
這事又不是不能說,柴力跟他一边吃饭,一边讲了当年的事。
不過山清公子似乎有许多感慨,又道∶你方才說的上司,我是知道的。他如今也留在汴京,从任三品武官,跟父母妻儿团聚了。
柴力瞪大眼睛,他沒想到竟然能知道的這么具体,上次在夏大娘那,他只知道個大概,如今倒是意外听到這個好消息。
升官了,是好事吧。
等纪彬過来的时候,柴力忍不住给他分享這個好事,当年对他很好的上司真的升官了。還在京城当大官。
纪彬愣了下,下意识道∶三品武官?可有实职?管了什么兵马。
說完之后,纪彬就察觉不对。
平老板,還有那位山清公子果然看向他,眼裡皆透着惊讶。
山清公子客气道∶武官任不任实职,是不是很重要。這话像是问句,又像是叙述。纪彬笑∶我也不懂的,瞎說而已。
他是這么讲,可平老板跟山清公子皆是人精一样,哪会看不出来纪彬是懂的。武官在京城有沒有实职,领不领兵马,可谓天差地别。
在边关待過的柴力都不懂這些,一個只读了几年书,最远去過春安城的纪彬却一针见血指出来。
山清公子這才对纪彬真正起了兴趣。
果然,山野之间有高人,倒是真的。
但這件事也就過去,大家默契地不提,等平老板知道,這一瓶黄桂稠酒只买两百文的时候,更是惊讶。
平老板啧啧几声∶你换了這么漂亮的瓶子,又做了這么好的酒。竟然只卖两百文?
纪彬清咳∶是了,大家喜歡就行。
他总不能說,自己一算成本觉得太暴利,所以缓一缓嗎。
平老板笑着点头∶那好,我先定三千斤黄桂稠酒,每样各一半,你们做得出来嗎?
需要時間,半個月可以交一千斤。等酿酒坊众人熟练之后,一個月就可以交這么多。纪彬直接道,但我要說明一点,這酒保质期時間短,酿好之后,二十天内要喝完。否则下面会有沉淀,味道就不如新酒了。
不愧是平老板!一下子就是三千斤,他的定价果然是合适的。這就是金主爸爸嗎,简直爱了。
平老板听此倒是有些遗憾∶可惜了,若是這酒保质時間长些,可以卖到更远的地方。
纪彬笑∶能做好春安城的生意,我已经很知足了。
說着,纪彬又介绍這酒的喝法。
现在是夏日,十分适合冰饮,冬日也适合热饮。這两种方法,会让口感更佳。
這些话說得极快,毕竟跟平老板谈生意,两人都不计较那么多。三千斤的生意定下来,酒坊就要开工了。
酒坛那边的进度纪彬也在跟,不时让人去新棣庄看看。知道他们沒什么事,那就放心了。
而且纪彬已经在从其他地方暂调些酒坛過来,就算新棣庄有問題,他也能接上。当时也就是時間太急,不然不会那么慌张。反正两手准备肯定是沒错的。
下個月的出酒,定然不会有問題。
這事谈妥,大家闲心也就上来,纪彬,裡长,柴力作陪,带着他们逛了逛自家的荒山。又去看了味道极好的山泉水。也算是游山玩水,很有些野趣。反正平老板他们這几天裡玩得非常开心。
最后一日,纪彬骑上引娘不用了的小毛驴,领着平老板他们三人去了邑伊县。既是送行,也是招待。
毕竟他们邑伊县那么好吃的鱼肉,肯定要带金主爸爸過来吃一次啊!
路上柴力還有些别扭∶东家,要不你骑马,我骑着驴?
哪有主人家骑驴,伙计骑马的啊。
纪彬笑,摆着手对柴力道∶你這么高大,小毛驴哪裡经得住,只要你们不嫌慢,陪我慢慢走過去就行。
平老板跟山清公子也笑。
平老板道∶看你骑驴這么自在,倒是有点隐世高人的感觉。
什么隐世高手,凡夫俗子而已。纪彬从毛驴身上的挎包摸了摸,裡面果然有引娘放的小零食,自己吃一個,再喂给驴一個,看着更好玩了。
骑着马的燕行首道∶或者咱俩换换,小毛驴更经得住我。
纪彬知道,柴力跟燕行首是觉得,别人都骑着马,他骑驴会不好意思。但他真的沒這個想法。
真的,只要不比谁跑得快,他一点意见也沒有。
纪彬越是坦然,众人越是觉得他不一般。這种心性,窝在邑伊县当個小货郎,实在屈才了。
燕行首看他,忍不住道;我见你给你家娘子买了匹马,为何不先给自己买?毕竟村裡能有驴已经很好了。
把马给自己,驴给娘子,這样做都会迎来一片称赞。可纪彬沒有這么做,而是選擇给娘子先买马。
纪彬娘子有自己小马的事,平老板跟山清公子都不知道,听燕行首提了,這才惊奇道∶我以为我爹都够宠娘子了,原来還有更過分的。
山清公子忍不住继续调侃∶這要是在我們那,肯定要有個妻管严的称号。
怎么就扯到這件事了。
纪彬笑∶她基本天天上学,比我需要啊。而且我走远路也不怕,還是她更需要。谁需要给谁买,這不正常嗎?
燕行首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世上竟然真有這样的人。她也为引娘开心。心裡更加祝福他们两個。
纪彬眼看平老板還要调侃,感觉摆手;别說了别說了,再說我就不带你们吃呈伊县晶好吃的酸菜鱼了。
我敢保证,你们在春安城,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鱼肉。
纪彬都這么說了,所有人心裡都升起期待。到底是什么鱼肉,能让他這样讲?
這几日的相处,燕行首,平老板,山清公子,谁不知道纪彬绝不会夸口。
等众人到了邑伊县孙家食肆。
等他们吃到店家孙旺亲自做的酸菜鱼,烤鱼片。一切答案都清晰了。纪彬沒有夸口!是真的好吃啊!
這邑伊县,到底是什么宝藏地方,藏着這么多美食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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