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引娘花钱的烦恼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现在宣老爹他们已经回堰河村,纪彬自然又住回侧屋,柴力還在之前仓库收拾出来的客房休息。因为柴力嘴严,纪彬知道他不会說出去。
柴力甚至都沒问两人为何不睡一间房,因为在他眼裡,东家做事,肯定有他的原因。
這种护卫,纪彬觉得给他一個月五两都太少了!
反而是柴力觉得自己沒事做,今日出发帮着纪彬去各处收绣品。
上次刺绣坊开业之后,有二十個绣娘拿了五文钱的绣品回去,现在估计已经绣好。按照纪彬跟引娘看来,這些绣娘的水平肯定不错,否则不会跑到纪滦村接活。毕竟五文十文那些绣品,实在不值当跑這么远的路。
三人吃了早点后,柴力立刻出发去各村以及邑伊县取绣品。纪彬则送引娘去路口准备上学。
此时在路口的,還有一群热热闹闹的孩子们。
他们之前被家长带去荆高庄拜夫子,如今已经到了入学的日子。
纪堂叔看到纪彬,笑着展示自己的新牛车∶看,這牛漂亮吧,我喂的可是酒坊的酒糟。這都是他平日裡卖刷子,做苦力挣来的。健壮的牛,漂亮的木车,真好啊。
纪彬也觉得好看,刚想开口,引娘就道∶不要买牛了,咱家有马有驴,买牛也沒用啊。
确实。
纪彬遗憾道∶那就算了。
昨天算完账之后,引娘已经决心要省钱了。不能随便买东西!
当然了,纪大哥给她的五十两不在范围裡,她想花钱想得头疼。
纪堂叔笑着道∶瞧你们感情,可真好。
引娘不好意思笑笑,领着孩子们上牛车。牛车上一人一個小板凳,谁的都不缺。
這是纪滦村的孩子们头一次去上学,這会個個都很兴奋,就算年龄小的小孩们,也被哥哥姐姐们的情绪感染,好像要去的地方很好玩一样。
一共十二個小朋友,最小的就是李裁缝的儿子,還有一個月才满五岁,也要去上学了。
李裁缝从未离开孩子這么久,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還好周娘子家的十二岁的小子拍着胸脯∶婶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元宝的。裡长家十三岁的小姑娘也道∶是啊,我們都会照顾他的。
在纪彬的吩咐下,大孩子坐车头车尾,然后拉住中间小朋友们的手,而且坐的是牛车,最稳当不過。
還有纪堂叔赶车,村裡另一個婶娘,大伯跟着车走,基本不会出問題。
更别說引娘最熟悉去荆高庄的路,哪的路不平,哪好走,她带路绝对沒事。
在十二個小孩家长的注视下,纪滦村的校车发车了。他们都要去荆高庄读书了!
估计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什么是上学。那就是写作业写作业背课文写文章。
想退出那是不可能的,家长们早就交了束惰!
送走孩子们,家长们有的去刺绣坊,有的去酿酒坊,都是同路。纪彬则跟着去了酒坊,看看有沒有研究出来新酒。
而刺绣坊這边都是女子,以李裁缝为首,一起在院子裡干活,毕竟上午阳光好,,一起晒太阳,起做刺绣,還能聊闲话,家裡的糟心事暂时跟他们沒有关系,多好啊。
李裁缝觉得,這仿佛回到自己還沒出嫁的时候,每日就是做做绣活,聊聊天,時間過得很快。不過真說起来,却是不如现在的,毕竟那时候的月钱沒這么高,她也沒有可爱的儿子。
如今她在這個刺绣坊裡技艺最好,大家都捧着她,若不是知道自己只是矮子裡面拔将军,估计早就飘飘然了。
但李裁缝却知道,以纪彬的能力,肯定知道她绣工沒那么好,一個是比周围人强,二是纪彬的绣样活灵活现,所以才能卖出高价。
可纪彬跟引娘却仍然给她高价,为的应该是吸引更多绣娘?
李裁缝虽然不懂這些,但她却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原本以为搬過来之后会不适应,可村裡的妇人们对她跟孩子都很好。就算是为了学技术,那她也领情的。竟然比在原来村裡還有快活。最重要的是,手裡有钱,心裡就不慌。
她师傅曾经讲過一個故事,什么寡母养出状元郎的故事,如今凭她的本事,若是能养出一個秀才郎,也是不错的吧?
以前她都把這些故事当传說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离這些传說很近。
而且李裁缝也想明白了,抱着手艺是沒用的,用手艺给自己换更好的生活才是真的。她多指点一個人,就多一個徒弟,就会让她跟孩子的生活更好点。
别的不說,虽然她不教别人吧,儿子元宝去上学的时候,大家還会照顾,但不会像现在那样照顾啊。
李裁缝看了看拿過来的绣活,稍微指点几句,立刻得到一连串的称赞。旁边的王大娘看到她杯子裡的水沒了,立刻過来添。如果說這样的日子不够好,那什么日子够好呢。
刚刚被李裁缝指点的绣娘大家都喊她周五媳妇儿,跟周娘子算是有些远亲。但她接触刺绣時間不长。
以前连缝個鞋面都不会的,毕竟她娘家穷,多余的布料都沒有,哪来的东西让她学刺绣,顶多给家裡人的衣服做個补丁,做补丁這活她是熟的。
等嫁到纪滦村,她也沒怎么摸過针线活,大多時間就是洗衣做饭,下田干活。
她的手跟其他娘子们的手都不一样,虽然农村人的手都糙吧,但她的手背還有几道裂痕,都是干活干的。
当初看到周娘子在做针线活的时候,她试着问了几句。
估计是沾着远方的亲,周娘子就把不用的碎步给她,让她慢慢练习,棉线也是剪剩下的,绣两针就要重新穿针。
但周五媳妇儿不嫌弃,在家烧火做饭的时候,她沒時間就做两针。被婆婆嘲讽也不管,她是想做的,能赚钱就行。
她相公好吃懒做,整日不知道去哪,小女儿看别人吃饴糖都直流口水。别說饴糖了,连鸡蛋都吃不到。
婆婆看她看的特别严,去哪都要带着她,生怕她嫌兼家裡穷跑了,动辄還打骂她。嘴裡都是什么,你别想跑,敢跑把你腿打断。
又或者穷就是穷命,你家不穷嗎?我家穷那是当初娶你的时候变穷的。反正就是把自家穷归到她身上。
现在看她做针线活,虽然也嘲讽,倒是沒有阻拦。
毕竟现在整個纪滦村裡,谁不想做针线活。可周五媳妇儿知道,這家人懒得要死,怎么肯做。
但她不懒,她要给女儿买鸡蛋,說不定還能买饴糖。
女儿已经一岁了,去年冬天她用稻草给孩子弄了個還算能保暖的小被子,今年她要赚钱,要给孩子穿上厚衣服,不能让她再长冻疮。
抱着這样的想法,周五媳妇儿慢慢练出来,谁知道她這么粗糙的手,竟然有些天分。她头一次去找引娘的时候,還有些紧张,就怕漂亮跟花儿一样的引娘嫌弃她。
沒想到引娘看了她的绣活,竟然還夸赞她,不仅给了她活计,又给了些碎布跟针线,让她沒事的时候可以练习。
渐渐地,她可以做五文钱的绣活,然后是十文钱,三個月時間,她竟然是进步最快的那個。
如今做到一百文一块的绣活。一百文啊!
周五媳妇儿的小姑娘也吃上鸡蛋,吃上肉,虽然不多吧,但头发明显沒以前那么黄了。现在小姑娘被她托付给裡长夫人照顾,只要每個月给十文钱就行。
村裡好几個绣娘家的小孩都送過去了,毕竟裡长家院子大,大孩子们也多,可以帮忙照料。裡长夫人還能挣個外快。
反正纪彬第一次听說的时候,差点喊出来,這就是幼儿园嗎?
不過周五媳妇宁愿花钱其他人照顾,都不让婆婆照顾,可见对這家人的不放心。
周五媳妇儿刚开始挣钱的时候,她那婆婆想办法问她要钱,還有喝醉酒的相公也回来。一开始她是有些怕的,但最后被逼急了,眼看要拿女儿买鸡蛋的钱出去赌,出去吃喝,周五媳妇儿直接骂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是不是长辈?若是有点脸,就别抢闺女的钱。
你身为男人不能养家,我能,要不是有我,你娘,你闺女,全都饿死了!听到了嗎!
說完之后,周五媳妇儿直接把烧火的棍子往她相公身上打。
如今她吃得饱,有力气,這男人不知道在哪喝了污糟酒,又饥肠辘辘,竟然不是周五媳妇儿的对手,被打得连连求饶。
现在不知道滚到哪了。
至于那個婆婆似乎是被吓着了,以后每天老实做饭,去地裡干活。
周五媳妇儿直接把刺绣的东西搬到刺绣坊,跟村裡的姐妹们一起做事,每日不知道多开心。引娘還给了她一瓶擦手的油,說是涂上之后,皮肤就会好起来。以后做精细活,手肯定要细致点。
在刺绣坊的七八個人都试了试,满屋都是栀子花油的香味,可好闻了。
大家商量着,等過年的时候她们也要买一瓶试试,還要去引娘家的杂货店买,听說那的东西可好了。
引娘還笑,說她们去的话,让伙计给便宜些。這下大家做刺绣的东西都更足。
周五媳妇儿知道,像她這样的妇人,這裡面可不少,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過当初因为太穷想要做活,现在却是想要過得更好一些努力做事。用文终络一点的话来說,刺绣坊改变了她们的生活,甚至是她的命运。
不想那么多了,她的目标是,在下個月二十号的考核裡,努力成为第三档的绣娘,那样就能做两百文的活了。
一块刺绣两百文啊,等天冷的时候,她就能把家裡窗户给糊上,再给闺女做一身棉衣。软和保暖的棉衣,穿闺女身上肯定好看。
如果還有余钱,自己也能再买瓶擦手油?总感觉她的手沒那么难看了。
說到二十号的考核,這是纪彬新出的规定,可以节省引娘的時間,不然有些绣娘隔三差五都要来问一句,她能不能升档。
与其這样,不如统一在二十号下午,想要升档的绣娘们同时一時間刺绣,到时候以引娘,李裁缝,周娘子,徐娘子四個人一起评定。
看谁符合什么等级。
這样方便快捷,有些人也不会天天缠着引娘了。更防止有些害羞的绣娘,不敢主动提起来,容易埋沒人才。
他這最缺的,就是厉害的绣娘好吧。只要出一個厉害的,他恨不得把人供起来。李裁缝就是标准的例子。
纪彬从酿酒坊出来已经下午,手裡提了一桶酒糟,這可是上好的饲料,正好喂小马。刚刚引娘来了一趟,她已经从私塾回来,去刺绣坊了。听說她說孩子们都挺乖的。
分了男学跟女学,今日任务也不重,主要是夫子们考察一下孩子们的资质。
纪彬提着酒糟,总觉得酿酒坊的酒糟有点多,要想個办法处理一下。
這东西喂给牲畜最合适,可惜村裡的猪都被他家吃光了,就算当饲料喂给鸡鸭也吃不完啊。要想個办法利用好這些酒糟。
說個让他尴尬的事,可能因为他动不动就宰猪,纪滦村附近的猪价都涨了。总不能是他给吃涨价的吧?可是吃菜不吃肉,总觉得少点什么。
不管了,只要不是涨的很夸张,该吃還是要吃的。
纪彬還沒到家,就看到院子裡坐了几個人。
是收绣品的柴力回来了,但柴尺也在,仔细看看,柴尺的妹妹柴巧晴,還有個年轻妇人他倒是不认识,但眼睛红肿,看着略微有些眼熟。
纪彬刚回来,就看到几個人站起来。纪彬笑∶站起来做什么,都是自己人。
当然是自己人,柴力不用說,柴尺也帮了他不知道多少忙,两人也是有来有回。至于柴巧晴自然不用讲,這可是蔡运的未婚妻,听說两人已经要定亲了。他们带来的妇人肯定也是熟人。
柴巧晴道∶纪大哥,我們能去刺绣坊转转嗎?方不方便。
這有什么不方便的。纪彬指了指一條白色的石子路,顺着路走,你以前来過的。
柴巧晴拉着妇人离开,那妇人也朝纪彬做了礼,但显然有些說不出话,沒有介绍自己。
等他们走了,柴尺才道∶是蔡运有事求你,能不能让蔡运的姐姐在你家刺绣坊客舍住几天,我妹妹也想在這陪着。
柴尺說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但纪彬却不介意的∶這有什么,后面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旁边就住着李裁缝。晚上還有村裡人组织巡逻,不让人偷两個作坊的东西,住着也安全。
柴尺松口气,柴力倒是直接說事,他道∶方才那妇人是蔡运的亲姐姐,事情是這样的。
柴力尽量說得简洁,让东家能快点了解情况。
但說之前,纪彬心裡有数了,他知道蔡运是有個亲姐姐的,性格温柔,不大有主见。
当初帮蔡运去柴家提亲的时候,几句话被同来求亲的黄夫人逼得眼泪都要落下,可见他的性格以前跟蔡运聊天的时候,就听他见過,蔡姐姐嫁给那家人婆婆厉害,她虽长嫂,但相公不如下面兄弟中用,她自己也不如小儿媳妇嘴甜。
家裡的婆婆跟小姑子都喜歡小儿媳妇,对她多有苛待,她相公对蔡姐姐還行,但是個愚孝的人,婆婆說什么都听,這样的日子自然难過。
可蔡姐姐的相公也不想想,什么中用不中用,什么嘴甜不嘴甜。
其实就是欺负蔡姐姐娘家无人,唯一的弟弟也沒什么底气,跟王家闹過几次,這家人多势众,蔡运讨不到便宜。
最后還是蔡姐姐受欺负结束。
沒想到這又来一次,而這個王家婆婆想让蔡姐姐问蔡运要那幅上好的刺绣。
原话是∶反正人家柴家也不收,留蔡运那沒用,不如给了你,让你弟妹做件漂亮衣服回门。
如果是自己的事,蔡姐姐可能会退让,但這是她弟弟的东西,再說了,刺绣已经被還回去了,根本不可能拿過来。
蔡姐姐解释了很多次,但王家婆婆還是各种阴阳怪气,甚至在饭桌上开口。蔡姐姐有些忍不了,嫁過来之后头一次出口反击。
她那患孝的相公一回来就听到這件事,听信自己妹妹的话,觉得是蔡姐姐做的不好,回房之后开始吵嚷,无意间竟然直接推了她一把。
這下蔡姐姐再也忍不了,直接回了娘家。
原本想缓缓气再說,毕竟两個孩子還在家中,谁知道王家竟然說她把婆母都气病了,如果她不拿着绣品回来,就不要进家门。
這让蔡姐姐气得眼泪直流,夫家也是回不去了,好在她知道,不管王家对自己如何,婆母跟公公還是很喜爱两個孩子,孩子们暂时沒事。
发生這事的时候,蔡运還在邑伊县西边跟着柴伯父一起修桥,根本不知道這事。
還好柴家跟蔡家离得近,柴家人知道了,一边去找蔡运一边安慰蔡姐姐。
蔡姐姐见自己耽误蔡运的好差事,只說自己還是回夫家算了。
可她這种情况,回去也是挨骂的份,蔡运說什么都不让她走,宁愿自己活计沒了也行。
两边犯难,還是柴巧晴站出来,說自己可以陪着蔡姐姐,让蔡运去干活,如果有事的话,她会找人眼蔡运讲。
跟着的柴嫂子听了這话,立刻摇头,别說两人還沒定亲呢,就算定了亲也沒有這种配法。到底是未婚的巧晴住到蔡运家裡陪蔡姐姐。還是蔡姐姐去弟弟還沒定亲的未来媳妇儿家中?
不管哪個都不合适啊。
见他们小辈在商量,柴嫂子急忙回家,让婆母拿主意。
柴尺母亲主意一向拿得好,家裡家外谁都听她的。
柴伯母先夸柴嫂子想得周全,然后让她把柴尺喊回来,送蔡姐姐跟巧晴去纪滦村的刺绣坊。先說陪着蔡姐姐這事,柴伯母是同意的,因为两家就要定亲,自己闺女陪未来大姑子也正常。蔡家势薄,照顾了蔡姐姐,蔡运只会对巧晴更加感激。
而且以柴伯父跟柴伯母說過的,蔡运跟他做了半個月的修桥活,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学东西也机灵,跟随行的小吏,還有下面做活的人关系都很好。
他是個能接班的好料子。
因为這些事,柴伯母看在未来女婿的份上,也愿意帮忙。
可自己儿媳妇說得沒错,就算巧晴想要安慰人,住谁家都不合适。
不如送去刺绣坊。
一则纪滦村有柴力在,是巧晴的亲堂哥,安全不是問題。
二是刺绣坊都是女子所在,不能有男子进出,就连东家也是不怎么去的,這又是一件好处。三就是,打着蔡姐姐跟巧晴去刺绣坊学绣技的名头,别人也不能多說。
柴嫂子在旁边都听傻了,婆母是怎么這样快想出来的。她刚網都慌神了好嗎。
柴伯母笑∶不過是经验罢了。
說着,柴伯母像是回忆起以前的事,她這辈子嫁了個不错的相公,孩子们也都懂事。可要說最快乐的时光,還是做绣娘的时候。
她是江南康平绣房最厉害绣娘的徒弟,每日裡想的就是怎么做绣活,怎么吃吃喝喝。只要去了刺绣坊,她就不是在家被打骂的赔钱货,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绣娘,是個无拘无束的少女。
不知道纪滦村這個绣坊是不是跟她当初那個绣坊一样。
但過去散散心,避避风头是可以的。
柴嫂子把婆母的决定去蔡家一說,几個人都愣了。
蔡运对柴家感激涕零,其实他這会還一身的泥泞,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這事,心裡就想着活不干了也陪着姐姐。
沒想到柴家竟然出了這样的好主意。
别的不說,去纪彬家的绣房,蔡运是放心的。纪彬为人正直,引娘又是個好脾气的,去那当然好。
蔡运也感激巧晴,两人還沒成亲,她已经为自己做了许多。以后他蔡运若是对巧晴不好,对岳家不好,那他连猪狗不如了。
在柴尺的劝說下,蔡运给姐姐拿了些钱,同样也给巧晴塞了些,又交代道∶我跟纪彬关系极好,他家引娘我也见過许多次的,你们俩去了别拘束,以后這個人情我来還。
又交代了一通,這才回西边继续修桥。
好在那边也有柴伯父,也就是柴尺他爹在,柴尺倒是不担心蔡运,他爹话虽然少,但是会安慰人的。
只让蔡运忙完了再回来,现在最是要紧的时候。
纪彬听完也忍不住叹息,自古的婆媳关系就是很难,不過他要是不跟继母翻脸,估计引娘也是這待遇。
這么一想,幸好翻脸了。
他记得绣房有好几個妇人的婆婆都不怎么好。
這也不是巧合,而是全天下的婆媳关系裡,要是男人不中用,不会中间调和,那基本都是有矛盾的。
但這跟他纪彬有什么关系呢,他家引娘不用担心這個。
至于蔡姐姐跟柴家妹妹住到绣房客舍的事,這都不是事。
绣房客舍就在刺绣坊的裡面,四面围着墙,旁边還有李裁缝跟她家儿子,安全得很。
柴尺虽然早就知道纪彬会同意,但還是忍不住拱手。他们两家的事,最近经常麻烦纪彬。
纪彬笑∶好友间不就是互相麻烦嗎,這有什么了,你们帮我的时候,我客气了嗎?
不說别的,当初蔡运帮着他喊差役,柴尺在有人状告他的时候提前告知。哪個少帮他了。如今這都是小事。
柴尺拱拱手,他還要回邑伊县,今日都是請假出来了。
纪彬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们衙门不是有马嗎,如果想要酒糟当饲料,就让人過来取,我這可多了。
柴尺笑∶這可是好东西,回头我让马房的人過来。
酒糟就算卖出去,一斤也就一两文,而且也卖不出多少。他這动辄几千斤的,邑伊县沒人买得完。不過酒糟這东西,稍微处理下当肥料也是可以的。
送走柴尺,纪彬跟柴尺收拾了客舍用的东西,一会引娘肯定会让人過来拿的。他俩不方便去刺绣坊,那边都是女子,去了不合适。
此时的刺绣坊裡,引娘已经接到两個人,虽然柴巧晴跟蔡姐姐来的突然,但引娘還是依旧热情,笑着道∶這会人多,不過都是相熟的,不用紧张。
說着,带她们两個去厅堂說话,走动间,引娘已经大概知道两人情况,开口道;我风把绣房客舍的窗户糊好,你们来得也巧。
上次刺绣坊开业的时候,引娘就见過柴巧晴,两人性格也合得来,蔡姐姐又是最温柔的人,三人說话也不显得尴尬。
王大娘适时把茶端過来,就跟纪彬想得一模一样,引娘给王大娘四五文钱,让她帮忙去自己家一趟,把客舍需要的东西都搬過来。
得了赏钱,王大娘自然是愿意动的,喜笑颜开地去办事。
厅房剩下引娘她们三人,巧晴道∶对了,柴力哥哥让把這個给你。
给的就是那二十個绣娘的绣活,也算是入门测试,让引娘定下来档次。
引娘知道巧晴的绣技也好,笑着道∶你的是哪一幅,要不先看你的?
巧晴也不拘谨,把自己的翻出来,大大方方道∶看,還不错吧,虽然我娘的厉害,但应该還行。
這块小绣品递到引娘手裡,就一眼,引娘立刻被绣品上的蝴蝶吸引,明明只是简单的刺绣,可上面的蝴蝶像是要起舞一般。
最简单的布料,最普通的线,怎么做得這样漂亮?不夸张地說,比李裁缝的手艺還要好!
引娘還在看,巧晴忍不住道∶我這一块能挣多少钱啊,我娘总說我坐不住,缺陷多得很。
不,不是的。引娘下意识看向巧晴,直接夸道,你這绣品放到春安城都是绝佳,這块绣品做成帕子,至少能买到两钱银子。
這只是一個方帕而已,用的东西都是最普通的。之前也說過,好的绣活也需要好的布料跟丝线相衬。如果是普通人做這個帕子,能卖五文钱就够好了。可巧晴做的這块刺绣实在是太好看了。
巧晴自己都不信,被引娘夸得脸都红一片∶怎么可能,我娘不会骗我吧?
蔡姐姐也凑過来看,她不懂刺绣,只觉得巧晴做得确实好看。
引娘把其他人的刺绣拿過来对比,這一对比就看出不同。
收上来這二十块绣品裡,巧晴的最为出众。
引娘把她做的比李裁缝還好這句话藏心裡了,這会說出来自然不好,不能驳了李裁缝的面子。
巧晴原本打着带蔡姐姐来散心的想法,沒想到自己却被一顿夸,立刻拉着蔡姐姐道∶蔡姐姐,要不然你也做吧?自己挣点私房钱。
蔡姐姐苦笑∶我那婆婆,怎么会允许我有私房钱。
都是要充公的,至于充公之后怎么分配,那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要是在之前,引娘也是不懂婆媳关系的。
毕竟她出生的时候,娘亲就沒有婆媳关系的困扰。
她自己更是如此,倒是面对過几次纪大哥的继母,但都被纪大哥挡回去,之后她家有钱,那继母根本不敢過来。
毕竟敢欺负她,那村裡人都不会饶了她。
可自从刺绣坊裡的绣娘多了起来,引娘沒事的时候也過去聊天說话,知道各家基本都有点婆媳矛盾。
比如周五媳妇儿家的,她之前就被欺负得很。還好她现在硬气,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如今听到蔡姐姐的话,忍不住道∶那就偷偷藏,她总不能翻你口袋吧。
引娘感觉自己学坏了,可這话要是告诉荆夫子,或者纪大哥,引娘觉得他们都会赞同自己的說法。
蔡姐姐摇头∶我相公极为孝顺,他也不会同意的。
那就连他一起瞒着。引娘直接道,你攒钱又不是自己花,方才巧晴讲了,你有三岁的儿子,两岁的女儿。为了他们你攒钱也是沒错的。
巧晴也觉得引娘說得对,握拳道∶对啊,這事你又沒做错,怕什么做什么,還有你相公,是不是被挑拔了?
蔡姐姐只是摇头,眼泪流得也多。好在這裡什么都缺,帕子是不缺的。
引娘劝了几句,开口道∶那就不想烦心事,就在刺绣坊安心住下,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带你们在绣房附近转转。
說着,引娘看看外面∶我一会让人取些黄桂稠酒,晚上咱们吃锅子喝甜酒,怎么样?
应该沒什么比美食更能治愈人吧?而且火锅真的很好吃,黄桂稠酒也好喝!再喊上李裁缝,她们四個人,刚好凑一桌!
巧晴第一個赞同∶好啊,我喝過你家的酒,真的很喜歡,我娘都喜歡的。只是家裡不准我多喝,說太贵了。
這怕什么,在我這敞开了喝。引娘看向蔡姐姐,蔡姐姐,你說呢?
蔡姐姐其实也有些好奇。
以前弟弟蔡运给她送過几坛,說是朋友给的,但给了公中之后,再也沒见過。所以她竟是沒喝過的。
巧晴一听,立刻开始跟她描述這酒有多好喝。
有引娘跟巧晴在,蔡姐姐暂时也忘了那些烦心事,开始想晚上的火锅。
天色渐晚,其他绣娘们陆陆续续回家,李裁缝住在刺绣坊,所以带着孩子也過来了。李裁缝也是個好脾气,跟蔡姐姐脾气意外特别相投,两人都有孩子,所以格外有话题。
說到這,蔡姐姐笑着跟李裁缝道∶咱们四個当中,虽說有三個都成亲了,但引娘還像個小姑娘
這裡說的小姑娘指的不是其他,而是神态模样,脾气秉性。蔡姐姐跟李裁缝都经历過生活的苦楚,早就沒了少女的心态。
李裁缝也同样笑,看着引娘道∶她嫁了個好夫君,自然還像個小孩子,那日纪彬送她来刺绣坊,门口的时候還给她塞奶糖呢。
引娘被笑得不好意思。
哪有這回事,不会奶糖确实很好吃。
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一点牛奶的腥膻味都沒有,全是浓郁的奶香跟甜味。
引娘从厅堂匣子裡找出奶糖,对其他三人道∶你们尝尝,不是我喜歡,是真的好吃啊。
柴巧晴第一個尝,立刻被浓郁的奶香征服了。谁会不喜歡甜甜的奶糖呢!
引娘道∶好吃吧,纪大哥說是从西域传過来的,如今在汴京很流行的。
当然了,也很贵。只是纪彬沒說罢了。
但奶甜味的糖,立刻俘获在场所有女孩子们的心。确实很好吃!
外面天色渐晚,她们這吃坚果,尝尝糖,又喝点花茶,蔡姐姐脸上的烦恼都少了。
从引娘說想吃锅子之后的半個多时辰,王大娘带着其他几個婶娘就端着烧好的锅過来。厅堂中间的桌子挪开,這裡立刻成为饭厅,周围灯火通明的,看着就舒服。不仅有烧過的锅,還有一盘盘切了的各种配菜。甚至還有几盘羊肉。
引娘一看,這锅子竟然是羊肉汤底的。
沒等引娘问,王大娘就道∶娘子想吃火锅,东家立刻就让人宰羊了,裡面煮了几根大骨头,羊肉切了薄片方便涮着吃,還有些鱼丸都是刚做的。如果還想吃什么,东家說他去弄。
巧晴看着满满一桌子菜,這還缺什么啊,明明什么都不缺了。她已经在咽口水了啊。
怪不得李裁缝在說引娘過得好,确实很好啊。以后她要是成亲了,蔡运会不会也這样对她?這么一想,巧晴脸立刻红了。
好在這会有热腾腾的锅子,大家都沒发现。
引娘摇头∶可以了,這已经够多啦。
王大娘忍不住羡慕∶东家可细心了,還给了我些铜子,让我在旁边看护,說娘子要是想回去的话,让我提前去找他,他来接你。還說不用在意時間,玩得开心了再回去也无妨。
這话一說,大家又调侃地看向引娘。
引娘赶紧摇头∶就是吃個饭,不要紧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不是要喝酒嗎?纪彬肯定听到這個,所以要接你的。李裁缝立刻道。
蔡姐姐看着引娘,只觉得世上原来有這样夫妻,若是对比起来,她的日子真的差太远了。
說话间,几瓶黄桂稠酒已经拿過来了,虽說這個酒度数低,但喝多了是有些飘乎乎的感觉。所以纪彬才想接她回去,省得路上有什么事。
他跟柴力也不是干等着,反正羊都杀了,纪彬喊了裡长他们,干脆也在家吃饭。毕竟杀了一只羊,引娘他们也吃不完。
裡长一過来就道∶纪彬啊纪彬,猪被你家吃涨价了,现在羊也不放過嗎?
纪彬装傻道∶沒有的事,吃涨价哪有那么简单。
怎么沒那么简单,纪彬就沒发现嗎,村裡养性畜的突然多了,就是想卖给他啊。不止纪滦村养牲畜的多了,就连隔壁村都是。毕竟坊间流传一句话。纪彬家会买的,他家爱吃肉。
当然了也有說,怪不得纪彬聪明高大长得好,就是因为吃肉多吧?
不管哪一种,纪彬早就带动周围各种肉类的价格了!好在涨得也不多,還在大家接受范围内。也可能是纪滦村的人赚得都多了,不在乎了?
不管怎么样,其实涨价也跟之前大家养的牲畜太少有关系,毕竟人都吃不饱了,谁会有精力养东西,别的不說,买個猪仔鸡仔都要钱吧?
现在价格稍微涨一点可太正常了。
可再涨下去就不对劲,看来以后要控制一下吃肉的次数?
约莫亥初左右,也就是晚上九点多,在纪彬家吃饭的人散了,王大娘也過来喊纪彬接人。虽說纪滦村现在时常有人巡逻,但现在月初,月亮沒那么明亮,一路上漆黑得很,所以纪彬才会去接引娘回来。
不過才九点多,吃火锅章然就散了?古人作息也太健康了吧。
纪彬并未进绣房,而是站在路边等着,毕竟裡面都是女子跟小孩,還是在這比较好。
引娘轻手轻脚从刺绣坊出来,就看到纪大哥在路边等着。她脸颊有些红晕,像是天上的云彩一般。
看来沒少喝甜酒,纪彬下意识扶住她胳膊,笑道∶吃好了?
嗯,羊汤好好喝,我們明天早上還喝吧。引娘道,明天早上我起来做。
不用,我估计你明天上学都要迟到。纪彬笑,他发现引娘是有点点醉的。
引娘像是思考了下,然后放弃思考了,小声道∶纪大哥,我想到怎么花钱了。
纪彬這倒是真的好奇了,看向她。
我想去邑伊县看戏法,或者带着巧晴他们去食肆吃东西,李裁缝跟蔡姐姐都沒吃過孙旺家的鱼。引娘道,巧晴說,邑伊县還有個茶馆可以听說书,我也想去听。
可以,小姐妹们一起吃饭聊天,是会聊出好想法的。
纪彬点头∶好啊,回头让纪堂叔送你们過去,不過要等几天,蔡运姐姐的事结束了才行。
引娘是知道的,她真的好心疼蔡姐姐。
明明那么好的人,却被婆家欺负得回娘家,她被推了之后,手肘都受伤了。
两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看着引娘洗把脸,准备睡了,纪彬才准备关她的房门,然后回侧屋睡觉。
可引娘忽然小声道∶纪大哥。
纪彬回头,见她整個人埋在被子裡,只露出小脑袋,眼神裡带着疑惑∶纪大哥,我們是夫妻,是不是要睡一间房的呀。
完蛋,看来闽蜜们谈心也是有坏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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