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纪彬猜得沒错,他家绣品就是格外好看。
就连柴娘子也难得夸不错,這已经她很高的评价了。
而柴力又是小心翼翼收起来,骑马前往春安城。
這條官道他已经走得无比熟悉,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九月十四下午到了如意楼门前,
裡面的伙计看到柴力,眼裡都亮了,赶紧去牵马,又让人去找柳掌柜。
這位独臂汉子他们是认识的啊!
那就是纪彬的手下,听說還受過朝廷的封赏,可厉害呢!现在肯定是来送刺绣的!
如意楼上下都知道這件事,毕竟在春安城贵人圈子裡已经传遍了,甚至连汴京迎亲的都知晓這件事。
那迎亲的人本就眼高于顶,如此更是看不上他们偏远之地的作风。反正王家都快恨死赵家。
现在王家做了几手准备,普通绣娘也在做,還写信让人去苏杭买。终于纪滦村的這幅绣品则是王夫人最大的指望。
因为纪滦村属于春安城下面的村子,只有纪彬他们做出来了,這個脸還沒丢尽,只要足够好看,那也是他们這裡的特色。
王家大小姐也跟家裡妹妹有了嫌隙,毕竟這事還是小妹惹出来的,出事之后她還觉得自己沒错,气得大小姐又哭了场。
不管怎么样,這两家的笑话大家是看得非常過瘾。
可如意楼被牵扯其中,自然是有些焦急的。如今见柴尺提前赶過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欢迎。
柳掌柜也是如此,毕竟這事出来,他们如意楼是押宝到纪彬身上。
只要纪彬能拿出不错的绣品,那如意楼的名声更是会再上一层楼,以后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毕竟這件事备受瞩目,谁能解决問題,以后谁在這個行业的话语权就更多。作为彩帛商会成员之一,柳掌柜必然想要解决這件事。
但他也沒想到,柴尺竟然提前把东西過来了,要知道半個月時間已经很紧张了。還是說纪彬为了赶時間,只做了普通绣品?
纪彬是這样的人嗎?
自然不是,他在回去路上都在画绣样,之后又用银子买時間。
他给绣娘们出的价码,那就是花钱买時間,引娘甚至多出一百两,让巧晴快点去纪滦村。他们两個看着淡定,其实心裡最知道時間有多重要。
然后又以极高的价码,让绣娘们可以快些赶工。
但這些东西柳掌柜他们不必知道,只要看看做出来的绣品就行了。
柴力還跟之前一样沉默,到楼上之后,直接打开绣品,对柳掌柜道∶還請掌柜验货。
可现在的柳掌柜根本听不到柴力在說什么,因为他的全部身心都在這幅绣品上。绣品還沒完全摆开,就能看出来漂亮程度。
柳掌柜甚至不敢用手去碰,只是抱着盒子走到窗台旁。
沒记错的话,纪彬头一次拿绣品過来,也是在凑着這個窗户看绣品的。如今又来一次,柳掌柜的心情肯定不同。
因为這幅绣品的精美,已经远超之前的绣品了。
不管是花样,還是纹理,還是绣工,又或者针线的处理,堪称完美。放到刺绣甚多的江南一带,這也不是凡品。
更别說裡面的花样是纪彬集百家之长画出来的,既贴合新郎服,又别出心意。
柳掌柜叹口气∶谁能想到,一個小村子裡,竟然能有這样的绣品。
他对纪彬的信任并非来得莫名其妙,而是纪彬太靠谱了!感觉无论找他做什么,他都能做到!
现在柳掌柜也不敢耽搁,让伙计安排柴力先休息,自己则带着绣品去王家。王家是春安城本地的富户,家裡又有人在這裡做官,跟他们交好自然沒問題。
而且他解决了新郎服刺绣的事,赵家也会感谢,這种事柳掌柜可太乐意做了。
王家气氛压抑得很,完全沒有办喜事的感觉。
毕竟汴京来的人,那都是亲家請来迎亲的,甚至還有家中族老。如今都在王家住着,這事怎么瞒得住。
反正王家下人已经听過好几次了,汴京来的小厮都說他们边远之地蛮荒之人。气得人跺脚,但也不敢起冲突。毕章若是再起冲突,這脸可就真的沒了。
王夫人则是在跟王老爷說商量多添铺子,但她婆婆重男轻女,不想给孙女那么多东西,這又是-桩事。
還說陪嫁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至于嗎。
怎么就不至于了,能添点东西让她大女儿少受委屈就至于。怎么一天到晚,全都那么糟心呢。
直到听见柳掌柜求见的消息。
這让王夫人立刻站起来,旁边她娌還笑∶柳掌柜嗎,還真指望那個乡下人做出什么东西?
王夫人懒得理三房家媳妇,直接让人去請。
柳掌柜過来,脸上带着喜色∶恭喜王夫人觅得佳婿,可喜可贺,汴京城下的望族,让人羡慕啊。
王夫人总算露点喜色,那是自然,那可是汴京啊。南军国上下挤破头都要去的地方。
倒是旁边王家三媳道∶人家地方尊贵,规矩也大,看不上咱们這种地方,沒办法。
柳掌柜也不接话,让伙计捧着盒子過来,裡面装着的正是从纪滦村来的刺绣。沒错,纪彬這個时候也沒忘了在盒子上贴了张红條。上面正写着邑伊县纪滦村。
這是纪彬的笔迹,字迹颇有古风,有几分神采。
但在场的人显然不在意這個,而是要看裡面的绣品。
王夫人勉强沉得住气,见丫鬟们在拆盒子,顺便问道∶不是說要半個多月嗎,這怎么提前送来了,若是做工太差,我是不会收的,更不会付后面的钱。
可话音都沒落下,丫鬟的惊叹声让她立刻看向绣品。
祥云如意,海水江崖,走鹤飞鹰,延绵不绝。
王夫人是看多绣品的,不然也不会一眼相中纪彬送来的东西。
如今這幅绣品,更是让她眼带震惊。
拿過来,让我仔细瞧瞧。
這丝线,這布料,全都是她选定的。可做出来的东西,却让她不敢相信。
太漂亮了,太华美了。
這样的富贵锦绣若是用在衣服上?
王夫人立刻道∶快,快把制衣官請来,看她们如何用绣品,快!我們十六日早上起程,如今十四下午,還有時間,应该有時間直接做好的。
這制衣官可是禹王从京城来到的女官,手艺一绝。衣服随时都能做,只等着绣品。
原本以为這绣品要在迎亲的路上做了,虽然面子上過不去,但好歹到汴京的时候能做好。至少车马到汴京可以直接交换两边的衣服。
如今柳掌柜他们凭空争取到了時間,若是赶得着急些,岂不是立刻就能动手开始做?
王家三房媳妇儿也看呆了去。
她从未见過如此漂亮的刺绣啊,等她反应過来,已经对柳掌柜道∶那個村子叫什么?可還接刺绣的活计,我這有几個绣品活,他们能不能接。
這边刚交货呢,怎么就有其他人订货了。
柳掌柜拱手,意思是以后详谈。
而赶過来的制衣女官,则是对绣品啧啧称奇。
她们自然是见過许多漂亮物件,像這样新奇设计的,也不见。
听见女官们都夸這绣品好,王夫人心裡這口气总算放下了。這边請着女官们帮忙缝制,另一边则让人给柳掌柜上好茶叶。
等王夫人安排好制衣的事再過来,脸上明显多了笑,对柳掌柜千恩万谢,立刻让人送上银两。
等柳掌柜离开,王夫人是彻底高兴了。
她有种预感,這次做出来的新郎服,只怕比上次的還好看,還华贵。這样汴京的人就不好說什么。她的女儿也不用受委屈。
這件事不出天時間,瞬间传遍整個春安城达官显贵家中,毕意上次宴会上,赵家跟干家差点打
起来,這事大家都知道的。
更知道王家用了全部人脉,就是想补救新郎服。
這新郎服跟其他东西又不一样,是最基本,最能被大家看到的体面,更是两家的颜面。其他嫁妆可能知道的不清楚,但這穿在身上的啊,怎么都能看出来对方的诚意。马上要出发了,新郎服却毁了,這就是在打亲家的脸。不然王家为什么那么着急。
王大人气到都不想办公,更是责问王夫人,是她管着内宅,为什么绣房的看护都做不好。现在终于解决了,王夫人可算能松口气。
這样的事竟然解决了?
王夫人怎么挑剔衣裳的,大家可都看在眼裡,之前怎么愁眉苦脸的,也看在眼裡。现在竟然眉目舒朗,展开笑颜了?
不少人知道,王家三房的那日也在,偷偷打听绣品是不是特别好看,所以王夫人才放心了。
要知道這王家三房一向有些别扭,說话阴一句阳一句,這才却罕见点头。說那刺绣确实好看。连女官都夸好呢。
這下春安城的贵人们可都惊了。
說实话,春安城的人再怎么觉得汴京的人傲气,其实都有些向往,若是让他们选,是在汴京生活還是春安城生活,所有人都会不假思索选汴京。
天子脚下,皇城裡面,谁不想去?所以对汴京的人,汴京的事,都有些向往。
至于在汴京当女官的,自然更不用說,就算家裡的老爷们也会对女官敬三分。這是真正见過圣人,见過贵人的。
她们都给禹王做衣服好嗎,什么沒见過啊。她们都夸的,那自然是好看。
不少想瞧热闹的,知道王家气氛沒那么差,干脆相约去瞧瞧新郎官的衣服。
王夫人知道這些人,有的是好奇,有的是看笑话。但她现在還怕看笑话?只怕這些人羡慕得不行好吧。
其中赵夫人也在其中,她這次過来,是再次登门道歉。
之前来過几次,但王夫人显然不见客,就算见着了那脸色难看的能刮锅灰。
现在事情解决,倒是让赵夫人进门了。
众人一看王夫人這幅模样,就知道這刺绣定然不一般。
可是真正把新郎服拿出来的时候,還是让人炫目。女官们花了一整天時間来把刺绣坐到衣服上。
這新郎服跟平常的衣服一样样式,通身红色,前襟腰带赤黑,布料是如意楼最好的料子。女官们的手艺自然不用說,衣服挺括,线條流畅,丫鬟们拿起来,這些夫人们就知道,這衣服穿上绝对好看。
但她们忍不住站起来的,還是上面的刺绣。
金丝银线穿插而過,刺绣平整光滑在衣摆上蔓延海水江崖图,溅起的水滴丝丝缠绕,十分写意的跟祥云如意连接,写意的鹤鹰图,喜庆又不失洒脱,像是要活過来一般共同庆祝這场婚礼。
领口袖口单看的话,是单独的图案,若是跟衣服上的刺绣映衬在一起,那就是活水流淌,随着穿衣之人的行动,慢慢流淌。
活水的寓意,在任何文化裡面都是希望跟开始的象征啊。
如果只是样子好看,那也罢了,但這刺绣针脚平整,绣法娴熟。-看就是大家之作。
妙,实在是太妙了!
王夫人见她们都看到了,立刻道∶快收拾起来吧,這东西可要放好,别被哪家不长眼的再偷了去,自己女儿不好嫁,就来偷别人家的物件。
說完之后,众人偷偷看向赵夫人,见赵夫人果然脸色铁青,沒一会直接离开。
很显然,這件事解决了,這两家也是世仇了。
不過王夫人的话确实难听,赵家小姐确实跋扈,但当时也是她家小女儿先挑衅。
再加上之前的事,只能說两家都错,如今事情解决,說话又难听起来。
但她们也都是来看热闹的,說些场面话缓和缓和气氛就行了。
只是从王家出来之后,她们的目的地都一样。那就是如意楼!她们也要定下那样的刺绣!
谁家有婚事的,也想定下那样的绣样的刺绣!
经過這事之后,春安城所有贵人家的衣裳,只怕都要在如意楼做了吧。
此时的如意楼裡,柳堂柜听着伙计们报的消息,下意识摸摸自己胡子,好事啊,真是好事.纪彬這人,自己真的沒看错!
柳掌柜又道∶柴力呢?可要好生照顾他,這是纪彬的手下。
伙计忙道∶說是出去办事了,還打听王家的情况,只要王家那边沒問題,他要回纪滦村了。
好好好,派人随时伺候着,等他回来一定要告诉我。柳掌柜道。就算冲着纪彬,他也会善待柴力的。以后他跟纪彬合作的机会還多着呢!
柳掌柜這边喜笑颜开,但春安城另一处铺子裡,那东家可是一脸木然。
绣望坊处于春安城第二繁华的街道礼宁街,這裡的铺子规模也不错,只是不如临安街的罢了。而绣望坊這條街上,却是数一数二的规模。特别是彩帛這一块,他称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但這是以前的事,现在却门户冷清,让人走不进来。主要原因,還是对面彩帛店的事。
原本那彩帛店只做些熟人生意,要是其他客人,肯定去绣望坊,毕竟他们有荆高庄的布料丝线,還有不少好的花样,更认识不少绣技出众的绣娘。
這是他们绣望坊立足的根本。
当然了,最赚钱的,還是纪彬出现的时候,他带着从未见過的绣样,从未见過的绣品。让绣望坊东家张放狠狠赚一笔。
张放看出来這刺绣好卖,干脆让自己认识的绣娘们开始模仿。這下又是一笔进账。
张放也想過,要不要提前跟纪彬說一声,但要是說了,肯定要给他分钱。再說一個乡下小子懂什么。
等他发现的时候,肯定手裡一堆同样绣样的绣品了,除了自己,也沒人能全买下吧。到时候再压压价,自己高价卖出去,岂不是美哉。
這样的想法却在纪彬出现在春安城的时候—破灭。
纪彬這個少年知道自己用他绣样,竟然也沒過多纠缠,甚至沒提钱的事,连生气也只是一瞬间,情绪瞬间回归平常。
当时张放甚至都惊讶几瞬,不過他還觉得沒什么,毕竟只是個少年而已,他又能做什么呢。在春安城裡,纪彬也只认识兰阿巷那群人,能有什么大气候。最后還是要灰溜溜卖给他。
可后面事情发展,完全出乎张放意料,从对面彩帛店突然有了跟他一样花样的绣品,再到整個春安城小店裡全都有,而且他们手裡明显有绣样,纸张上画的绣样,并且在上面标注了什么颜色,要注意什么那种。
不然怎么会比他做的還要漂亮?
然后是彩帛商户的故意针对,其中的柳掌柜竟然帮纪彬出头,還是他把那些绣样分发下去的。摆明是站在纪彬那边。
以后绣望坊的张放才知道,纪彬竟然跟柳掌柜搭上线,给如意楼提供绣品?
在以后的日子,那就是张放绝望的日子。
虽然纪彬再也沒出现過,他却时时刻刻感受到纪彬的针对。比如时不时对面的小彩帛店,就会出现一张不错的绣样。比如纪彬跟荆高庄有了合作之后,荆高庄坊主荆姐对他供货就少了。
当然了,,也有荆姐讨厌他這种行为的原因,但明显是纪彬拿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布料跟丝线!
可這不算完,柳掌柜在彩帛商会内部的态度,直接决定其他人的态度,同行们变得非常冷淡,似乎人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时候张放還能忍,毕竟他的底牌是绣娘们,绣娘们不走,他就沒事。
可這些绣娘们却渐渐倒向对面的小彩帛店,张放打听之后才知道,這家一個月稳定一张新绣样。虽然這绣样是人家如意楼早就用過的,那也足够了啊!
普通人家谁买得起如意楼的东西,還不是在他们這种平价店买东西。
平价店的东西,竟然有如意楼同样的绣样?這肯定买啊。
而這些绣娘们自然是喜歡新鲜的东西,她们也是要学习的,如果只抱着旧的东西不进步,她们也是会被时兴东西抛弃的。
张放這才感觉到什么是蚕食,他的生意,他的店,在被纪彬一点点蚕食。所以才有今天破败的模样。
明明纪彬只出现在绣望坊两次,第一次给他带来惊人的收益,第二次直接离开。一句狠话也沒有,一句要报复也沒說,甚至走的时候還很客气,笑眯眯的。
后来的事,让张放再也不觉得那是笑,分明是一种警告。可惜他完全沒有看出来。
而是一步错步步错,然后有了现在的下场。
张放甚至觉得,纪彬只是随手做的這些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闲的时候逗逗他,忙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谁。
若自己落败的模样出现在纪林面前他也只是轻轻看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不会为他动一丝情绪,也不会觉得往日趾高气昂的人如此落魄了,有多爽快。因为他无关紧要,他就是纪彬眼中的尘埃。
而人家纪彬呢。
黄米酒,黄桂稠酒,自己都是知道的。
跟平喜楼平老板是好友,是如意楼柳掌柜的座上宾,是王家,赵家的恩人。明明只是個乡下的货郎而已,却轻易碾碎他這個春安城本地店铺。
自己为什么要跟這样的人成为敌人。他就贪那点钱嗎?
绣望坊老板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可现在什么都晚了,全都晚了。
第二天清晨,如意楼。
柴力看着丰盛到過分的早点,有些为难∶太多,我們两個吃不完。
柳掌柜笑眯眯道∶吃不完让下面小子们吃,這都是春安城最好的早点,别客气,来吃吧。
等吃完之后,柳掌柜给了几张单子,全都是各家夫人们過来预定的衣裳绣品。
其中同样的新郎服都有两件,当然料子沒那么华贵,只是想要那個花样,价格跟纪彬猜的差不多,柳掌柜给到三百五十两,時間却宽裕得多,一套新郎官衣服上刺绣,给三到四個月時間。
這才是正常的进度啊。
像十几天绣好那個,是很少见的,所以纪彬才会花重金請人直接到刺绣坊做事。毕竟让谁家女子离家半個月,這都不太好。
除了新郎服之外,大多都是冬衣,厚披风上的刺绣。
别看现在九月中旬,许多人家已经开始制冬衣,买料子,能在十一月时正好穿上。现在买刺绣可太合适了。
柳掌柜道∶這些時間不紧急,只要在十一月前做好就行,也就是一個半月時間,不像新郎服那样复杂,可以慢慢来。一共是八套,价格是一百五十两一套。
柴力接過单子,——查看要求,开口道∶可以做,但是不能催,而且需要柳掌柜标出哪家先来的,哪家后到的。
這样的话定然不是柴力想的,而是纪彬早就吩咐過。让柳掌柜标出先来后到,他们也好做啊。
柳掌柜笑眯眯的,立刻标注一二三四等,不過還是为难道∶能做快点,尽量還是快些,這還是我婉拒许多家才有的单子,若是放开了接,直接翻倍都不是問題。
柴力点头,虽說早就接触過這些东西的价格。但一件刺绣少百两,真是不便宜。
這些谈妥之后,也要结账的时候时候。
柳掌柜先给了王家刺绣的尾款,正好是一千两银票,還是用王家的红包装,甚至都沒拆开。柴力看了下,這跟东家說的又是一样。
如意楼在這次的生意裡,一点抽成也沒拿,王家给一千五百两,他们全都给他。估计只是赚了点布料钱,那跟一千五百两相比,可太少了。
如意楼這么做的原因,跟纪彬应该一样,那就是想全力促成這事,即使自己少挣点也沒关系。這件事必须做好了。
做好了,高价单子才会源源不断。
柴力手裡這十個单子就是如此来的,别看只有十個,但却价值一千九百两银子,先付的定金都有六百五十两银票。
六百五十两啊!比上次的定金都多!
每次以为东家赚了不少的时候,总会再次出乎柴力的意料。
怪不得东家让利也要全力做成王家刺绣生意。换来的收获竟然這样丰盛。
但柴力不知道的是,還有一封书信把這件事完完全全的送到宿勤郡如意楼东家手中。這可不止银两的好处,更有這份人情。
柴力拿了一千两银子王家刺绣的银子,又拿了十张单子,還有六百五十两银票。這会再次起程。
柳掌柜把准备好的干粮递给他,不由地感慨∶你们东家对你可真放心,這样数额的银子都不担心的。
這可是一千六百两银子。
若拿着跑了,以柴力的能力,别人也追不到他。這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啊。
柴力只是点头,直接回邑伊县纪滦村。他新的生活是东家给的,又怎么会背叛东家。這点义气都沒有,怎么对得起东家的信任。
不光是柳掌柜這么想,鲁石也被纪彬的信任震惊到。毕竟那样的绣品都能交给柴力,這是何等的信任。
可纪彬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他信任柴力可太正常了吧,除了引娘之外,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柴力了。
這会纪彬带着引娘還有鲁石去接包达夫妻,還有他家的双胞胎。
双胞胎不過百天大,可能是平日裡母亲吃得不错,孩子们也喂养得好,看着就比普通婴儿胖乎乎的。
胖乎乎好啊,小孩子這样才能养大。
纪彬跟引娘抱了抱,包娘子笑∶你们喜歡也养一個啊,定然比我們养的還好。
包达,鲁石他们正在装行李,這次還是雇纪堂叔的牛车。
纪堂叔发现了,他這牛车可太有用了,不光挣接送孩子们的钱,现在村裡几個人一起去县城都会雇他。
更不用說纪彬来接人了。
他们在這边装行李,纪彬倒是笑着回答包娘子∶引娘年龄小,不安全的。
纪彬也算避重就轻了,但他确实打算拿這個当說法,也并非只是借口。而是小姑娘家,就算等到十八再生孩子,那也是有危险的。只有二十多了,身体渐渐成型,身体還康健,那时候才算合适。
不過现在用来当借口,那還是沒問題的。
包娘子就被說服了∶是了,還是年龄大些合适。
引娘懵懵懂懂,总觉得這话听明白了,又沒听明白。
纪彬轻咳道∶来吧,我們也帮忙拿行李,你搬些轻便的,剩下的我們来。還是赶紧转移话题,這都不适合多聊。
包达一家被安排在酿酒坊后面不远处的客舍裡。
之前就說過,酿酒坊的客舍是在酒坊后面,跟刺绣坊有些不同。包达来之前,纪彬又让人帮忙改了改。
直接圈了個独立的小院子给他们住,一共三個房间,院子裡有灶台,只要把门一关,那就是单独的小院子,最合适一家三口。
圈這個院子的时候,纪彬還找李裁缝說過,刺绣坊的房间在作坊裡面,所有不好圈起来。但是建在外面又怕不安全。
李裁缝是明白的,毕竟她们孤儿寡母,還不如住刺绣坊裡,外人還进不来。纪彬专门去說,也是怕李裁缝心裡不舒服,见她理解那就沒事了。
包达看着這三個房间,裡面又被布置得富丽堂皇,有些震惊。這富丽堂皇可不是假的。
之前山清公子他们住的时候,引娘特意布置得非常舒适,现在包达一家過来,摆设的沒管的,只换了新被子。
包娘子過来都能直接住,连东西都不用收拾。
好在当初怕酒坊味道比较大,客舍在作坊后面,远远避开酒味,也不会影响孩子,包达一家住在這正合适。
家裡收拾妥当,剩下的就是工作了。
包达要来的消息,作坊裡很多人早就知道,而且這是纪彬纪东家安排的,哪有不欢迎道理。别看是裡长管着杂事,可谁都知道纪彬才是主心骨。這样一来,包达融入得就很快了。
他做事上手也快,而且算是裡面的管事,很快能熟悉酒坊的事情。
這下纪彬终于放心。
毕竟酿酒坊裡沒自己的人,确实有些不对劲的。他信任裡长,却不会盲目信任。
纪彬又去看看酸果酒的进度,发现做的還一般,干脆回家好了。
鲁石总觉得,他现在的工作也太简单,基本就是跟着晃来晃去,這样的活计,一個月给他八钱银子?
他拿的有些愧疚,還不如让他跟柴力一样跑去送货,出些力還好受些。
纪彬看出来了,送引娘去刺绣坊之后,笑着对鲁石道∶别着急,以后辛苦的地方還多着呢。說完纪彬又买了头羊羔過来,让人杀了,今晚给包达一家接风,還有柴力估计也要回来了。
鲁石算了算,他跟着东家在纪滦村二十多天,一共吃了一头大羊,三头羊羔,十几只鸡,鱼就不說了,都是日常的。這都第四头羊羔了。
东家沒发现嗎,隔壁村都過来卖羊了,大羊沒了,只能卖羊羔。东家還很高兴,說羊羔肉好吃。
虽然确实好吃吧,上次的烤羊排一点腥膻都沒有。可是,他也跟着吃,怎么都有点不好意思。
纪彬這几日也看出来了,鲁石心裡虽然想得多,可人很讲义气,也愿意干活,不怕出力,虽然沒有柴力的力气大,但却细心些,识字也更多。
這样的人才,可太适合看店了。
有了這個想法,纪彬有意让他跟刺绣坊,酿酒坊的人接触,让他更了解這些活计怎么做的。
就在羊羔刚杀好的时候,柴力从邑伊县回来了,马在邑伊县的时候已经换了,這段路是走回来的。
明明這样辛苦的路程,但柴力并不显得疲惫,见到纪彬立刻道∶幸不辱命。
纪彬拍拍他肩膀,让他坐下来歇息。
柴力连喝两碗茶,赶紧把包裹裡的银票递给东家,這东西放在他這,总觉得烫得慌。
一共是一千六百五十两银子,柴力甚至是背着鲁石给的。毕竟這笔钱无论在哪,都是巨额财富了。
鲁石也明白,此时只是在外面帮着杀羊,并不往厅堂裡看。
纪彬随时把银票放桌子上,反而仔细看十张单子,這上面写了所要刺绣的要求,還写了什么时候定的,想要什么时候取。
不错,他们刺绣坊终于开始接定制了。
定制這东西,价格可不便宜。
以前虽說大家夸他们东西好看,可定制的单子却沒有。如今终于靠王家新郎服打开门路。
定制单子源源不断,中端绣娘继续提供质量稳定的固定绣品,這才是最赚钱的营生。
纪彬又问了春安城的情况,知道王家赵家的关系也不稀奇,他们两家不暗地裡打起来就算可以了,定然下会和好。
但新郎服一事终于解决,也算可喜可贺。
柴力又低声道∶绣望坊门市冷清,对面的彩帛店已经起来了。
纪彬笑笑并未說话。
他已经收手,不对,他都沒做什么,绣望坊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再关注了。
還是老规矩,纪彬给柴力的几两盘缠還是给他做酬金,然后让他先去歇息,等饭做好了叫他,今天晚上吃涮羊肉。
杀的小羊羔不大,也就吃一顿饭的。
纪彬喊上李裁缝母子,高娘子徐娘子夫妇,還有鲁石,柴力定然也在,引娘更不用說。
只可惜黄娘子跟柴巧晴离得太远,不能過来,纪彬让人明日一人一家送個大羊腿過去,算是一起吃饭了。
哦,又要杀羊了。别问,问就是好吃。
柴力如今在這也自在,說话自然也多些,跟大家讲了春安城的见闻,又讲了那些贵人们对纪滦村刺绣的喜爱。
這些话让在场的人心潮膨湃,大家都听的入神。真沒想到,他们的刺绣也能帮上那么大的忙。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徐娘子的相公突然道∶可那样赶時間的活计,却是不能做了。說完,大家一起点头。
六個绣娘当中,最年轻的柴巧晴今年十六岁,回到家后倒头就睡,睡了一整天才起来。剩下的人更不用說,其中徐娘子年龄最大,做完新郎服的刺绣之后,到现在五天了,都沒针线。就连最勤奋的李裁缝也是如此。
這样累人的活计,偶尔一次還能赶赶,次数多了,就是拿命在做。
徐娘子相公知道娘子身体吃不消,所以才這么讲。
纪彬点头,刺绣劳心劳神,在那么短的時間裡赶出来,实在是太累,以后不会有第二次了。
那十几天裡,绣娘们几乎一刻不停,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是在房间裡。
所以当初开价到三百两,柴巧晴的母亲也是犹豫的。
好在這事顺利完成,以后的绣活不用着急,慢慢来就行。他们的刺绣坊,以后挣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這顿饭也算庆功宴,酒足饭饱,人人都开心。
其中還有人调侃起纪财神的称号,让纪彬還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好好的提起外号了!
這次刺绣坊做了大买卖的事,整個纪滦村都知道,但具体挣了多少钱,就沒人晓得了。可是看看徐家高家的表情,這跟一夜暴富沒区别。纪滦村的人不由得感慨,心裡对刺绣的向往更多了。
特别是同在刺绣的绣娘们,最不爱做活的,现在也沉下心,她们一定会做好的!做好了就能挣大钱!
不止是纪滦村,就连附近几個村子,最近刺绣的风气也是兴起,而且有些女子们也不怕辛苦,年早赶路来刺绣坊做事,晚上再一起结伴回家。
這可不是引娘强迫她们過来的,是她们想来這裡学手艺。
在刺绣坊裡,多多少少都嫩刚学到新东西,而在家,却是只能练练基本功。
所以她们宁愿辛苦点,也是愿意過来的,最重要的是,家人十分支持,上到三四十,下到十五六,不少女子一起過来,路上也安全。
挣大钱,谁不想呢。
众人心中的大钱,此时正坐着马车往纪滦村赶。
两架的马车,跑起来還是颠簸的,可马车上的人却兴奋得很。
马车到了纪滦村,這個面容白皙的富贵商人先吐了几回,太惨了太惨了,想来买东西,還要受這种罪。
這富贵商人還沒到纪滦村,就看到后山一條白色的石子路,這條路把村庄跟作坊分开,显得格外规整。
而這個村子跟其他村子看起来不同,似乎家家都不显得那么破败,而且来往的人都有事做,身上沒有那么散漫。
不愧是在春安城小有名气的纪滦村,就是不一样啊。
他這個外来人刚下车,就有人過来询问情况,知道他是找纪彬之后,让他跟着自己,還让人提前去跟纪彬說,看纪彬见不见他。
富贵商人急忙道∶就說我是如意楼东家介绍来的!還有亲笔写的书信!
纪彬听到纪一飞這么說,微微错愕∶如意楼东家?嗯!他是這么說的!纪一飞认真答。
纪彬点头∶让他来吧。
面前的纪一飞十六岁,却已经在酿酒坊做活了,是個罕见会思考的孩子,闲暇的时候還在学字。纪彬想在春安城开作坊,其中一個伙计人选就是纪一飞,也属于观察期间。
见到那富贵商人,纪彬還未开口,那模样三四十的富商就道∶你就是纪彬,果然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這夸的,让人不好意思了啊!
纪彬笑道∶谬赞了,我也就是個普通的货郎而已。
富商摸了摸自己胡子,喝口端上来的茶,开口道∶這是如意楼东家跟柳掌柜的书信,還請观。
如意楼东家的信一拆开,纪彬心裡就暗叹一声好字,因为跟那东家也沒见過,這裡面也只是写些赞美之词,還感谢纪彬帮忙解决王家刺绣的事,后面還說若是纪彬去了宿勤郡,一定会亲自招待。
至于柳掌柜的书信內容就实在了。
直接介绍這位殷富商来历,讲他過来做什么的。
這位富商来自江南,到宿勤郡是送各种上等布料,经過如意楼东家介绍来买绣样的。而且柳掌柜還說了,富商可是有钱的很,還列举了江南绣样的价格,让纪彬做個参考。
富商笑眯眯的,见纪彬看完信,立刻解释∶从江南到此地少說也要一千八百裡的距离,货运要经水路转道,走上一個多月,若是我們作坊卖您這同样的绣样,是不会影响彼此生意的,您不要介意。
介意?這怎么会介意啊。纪彬笑都来不及好嗎。天下還有掉馅饼這种好事?
殷富商看着纪彬的神色,就明白他懂的,自家的作坊真的不会影响生意,市场太大了,距离也太远了好吧。
殷富商的作坊在一千八百裡外,就算一天做一百件刺绣,也影响不到纪彬這裡的生意。布料這种生意,可以成批成批走商船运過来,刺绣怎么运?好看的刺绣出来就抢光了,都沒有坐商船到远处的机会。
谁让這相隔的距离太過遥远。
這可不是什么就在眼前的绣望坊,做了同样的绣样,那就会抢自己生意一样。距离太远了,根本够不到啊。
既不会影响自己生意,還能赚笔钱,這跟掉馅饼真的沒区别。
不管哪方面来說,殷富商過来买绣样,约等于直接给纪彬送钱。
或者說,是如意楼的东家给纪彬送钱。
既然因为王家刺绣的事欠了他的人情,那就還個最适合的,送钱就好了嘛。简单又有诚意。
不是谁都有人脉,可以介绍出手阔绰直接买下绣样的富商好吧。别說春安城了,就算是宿勤郡,估计也沒几個人能做到。
毕竟人家殷富商也能自己收集绣样,自己去做。但這样不体面,收集的也艰难。
有如意楼掌柜的引荐,這生意做的水到渠成。
怪不得有人說,做生意最讲究人脉,這果然沒错。
纪彬笑着问道∶不知道殷兄打算出什么价格。
我记得你這裡新奇绣样约莫十五六种,有好有次,爽快点,打包价五千两,怎么样?
就是說,把早就有的绣样给眼前的殷富商,只能拿到五千两银票。這如意楼东家可太厉害了,随手就還了個這么大的人情!
纪彬也不谈价,直接拍板同意。
殷富商也沒想到纪彬竟然能如此爽快,笑着让人从马车上搬了几匹上好的丝绸,跟纪彬直接称兄道弟。
至于那五干两?自然是已经到纪彬荷包裡了。這人情,可太值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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