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公主一样的日子 作者:飘荡墨尔本 說完,易茗就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沒有发生過。 安安静静地把自己整個人,装回到罩子裡面。 罩子之所以是罩子。 是只要盖起来,就不会再收到外界的伤害。 罩子裡的易茗,忽然有了一些很奇怪的变化。 看起来,還是那么地风轻云淡、举重若轻。 但问出的問題,却很不一样。 眼波流转,散发這琉璃光彩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斐一班,问道:“大斐,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易家村?” 這是斐一班做梦都会好奇的事情。 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想。” 易茗的故事讲到這裡。 最奇怪的地方,就变成了她为什么会回来,又为什么会沒能上一個好的大学。 斐一班当然无比渴望知道這裡面的原因。 可是,這肯定不是一個会让易茗心情舒畅的故事。 她以前不愿意讲,肯定是因为這個故事太過血淋淋。 杀人不见血的那种伤人至深的血淋淋。 要把這個故事讲完整,不可能不需要易茗把心底的伤口重新翻出来。 撕扯、淋漓、再一次的伤害。 她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把自己弄到罩子裡面。 每一次的笑容,都要带着伪装。 每一次的纯真,都是回应這個世界的冷漠。 斐一班就算再好奇,也不愿意看到易茗再受一次伤害。 易茗并沒有理会斐一班的拒绝,說道:“之前准备故事完結的时候,你說要继续听。现在故事都讲到這儿了,干脆就一次性讲完吧。省得以后還要拿出来和你說。” 沒等斐一班回应,易茗自顾自地讲起了未完待续的故事: “我出生的那会儿,生育還是有计划的,而且是特别严格的时期。” “社会抚养费,是按照家庭资产的比例来决定的。” “我的亲生父母是一夜暴富。” “他们之前什么都沒有准备。” “怀孕和暴富,都算是意外。” “一夜暴富,意味着,這笔罚款也将变成天文数字。” “我原生家庭的爸爸妈妈,希望這么昂贵的我会是個男孩。” “在他们看来,如果天价能买回来個梦寐以求的儿子,說不定也是可以考虑。” “可偏偏,我是一個女生。” “我阿爸阿妈始终不愿意告诉我,我为什么上不了学,是怕我知道了会难過。” 易茗說故事的這個過程,一如既往地心如止水。 只有到了现在,才有了一点的情绪: “他们直到被警察抓了,都不愿意和警察实话实說。” “宁愿被误会是人贩子,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我是個从破烂堆裡面捡来的破烂玩意儿。” “因为觉得社会抚养费贵,跑来农村躲着生,看到生出来是個女孩,就直接抛弃?”斐一班很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這還是亲爹亲妈嗎?” 故事說道這裡,和斐一班理解的人性,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肯定是亲生的啊,DNA报告都对上了之后,警察叔叔才送我回到宫殿一样的家裡去的。” 易茗笑了。 山花浪漫。 纯真无邪。 在她的脸上,仿佛能见到了這個世界最美的风景。 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容,在斐一班的眼裡,却变成了孤寂。 斐一班终于看懂了易茗的笑容。 也知道了易茗为什么会是一個活在罩子裡面的人。 曾经的他,在和易茗第一次离家差不多的年纪,仅仅是因为被同学排挤,就导致了自闭。 斐厂长和韩女士,因为沒有第一時間发现斐一班的异样,自责到肠子都青了。 带着他四处求医。 不计一切代价地把他送出去。 从特殊教育中学,再到普通的中学。 尽管斐一班念的是寄宿学校。 韩女士为了确保斐一班的状况。 還是放下一切,陪读了大半年。 确保斐一班的心理状态能够独立完成寄宿中学的学习和生活,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那一年,国琛锁业的发展,是几乎停滞的。 斐国琛和韩雨馨都沒有为這种停滞,感到任何一丝的遗憾。 只要斐一班能好起来,和正常人一样。 对于他们来說,就是最大的回报。 即便如此,斐国琛和韩雨馨也還是免不了会被人說。 怎么一早不关注一下儿子的心理健康状况。 每次听到,斐国琛和韩雨馨都满心愧疚。 仿佛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合格的父母。 斐一班有时候也会有点小小的抱怨。 为什么他說在学校被同学针对的时候,从来都得不到回应。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比较。 和易茗一比。 斐一班觉得自己所遭受過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他简直就是個一直都生活在伊甸园的小孩子。 “后面的事情,我其实沒有很想知道。”斐一班希望故事可以到此为止。 易茗直到高中才正式走进校园的這個事实,已经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易申飞和陶彩蝶解决不了易茗上学的問題,是因为她“来路不明”。 原生家庭也沒有解决,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易茗的户口,对于原生家庭,对于孩子被拐卖又找回来的家庭,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而且,户籍派出所還会全程开绿灯。 斐一班概念裡面的亲爹亲妈,绝对做不出這样的事情。 父母是很特别的身份。 這個身份的获得,沒有選擇、沒有测验、沒有预热。 還是沒有淘汰的终生制。 在那么多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以外,就還会有少数是根本不配为人父母的。 那时候的易茗才13岁。 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借着自己是被拐卖的信念,回到了原生家庭。 希望获得最基本的九年义务教育的资格。 给她带来最大打击的,或许不是能不能受教育這件事情。 而是,她直到到那個时候才明白。 什么才是真正的亲情。 创造了她生命的那两個人,从来都沒有爱過她。 深深爱着她的那两個人,又深深地被她伤害了。 易茗的故事,還是讲到了她在八层楼的、像宫殿一样的房子裡面生活的那段時間。 在她来之前,“宫殿”一共有三個保姆。 在她来了之后,就变成了两個。 她一個不需要上学,不需要接受教育的人,沒有理由在家裡吃白饭。 易茗在“宫殿”裡面,干了很多她在易家村从来都沒有干過的事情。 虽然贫穷,却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她,在“宫殿”裡面,第一次拖地、第一次做饭、第一次洗碗、第一次洗衣服。 因为“宫殿”是在太大,房间实在太多,光收拾房间,就能从早收拾到晚。 在易家村的时候,她除了吃饭、洗澡、穿衣服需要自己来。 剩下的,都是如公主般的待遇。 易申飞和陶彩蝶沒办法让她上学,就给了她无数可以自己学习的時間。 易茗就是在那样的环境裡面,看完了支教来时给她的那些教科书。 到了“宫殿”,书是很多,她却只有半夜才可能有時間看。 最开始,易茗還觉得,可能家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现在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姐姐和弟弟早就已经做過的。 随着弟弟一次次的恶意作弄,姐姐们一次次地诬陷,易茗终于知道這個家,根本就不欢迎她。 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易家村的阿爸阿妈。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当时走得那么决绝。 直接把易申飞和陶彩蝶送进了监狱。 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她這么冷血无情的一個人,有什么资格拥有那么好的阿爸阿妈。 易茗对村裡人說她是破烂玩意儿,易茗一点都不会介意。 因为,在她自己的心底,她就是一個不配拥有父母的破烂玩意儿。 事实有什么不能让人說的? 易茗在“宫殿”的那两年,真的是看遍了人间冷暖,尝遍了世态炎凉。 她如果出去打工,哪怕是童工,也還是会有工资的。 可她就偏偏就穷得除了能吃饱饭,就一无所有了。 易茗很想回易家村看看。 只是看一眼就回来。 看看她的阿爸阿妈還好不好。 把走的时候那么多的决绝全都补回来。 告诉他们,她一切都好。 然后,她就再回来。 回到人人艳羡的“宫殿”,過像“公主”一样的日子。 为了达成這個目标,易茗疯狂地帮两個姐姐還有弟弟写作业。 因为她本身就有极强的记忆力,再加上自学能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她做的作业,比那三個天天去上学的姐姐和弟,质量還要高出一大截。 久而久之,家裡那三個“正经念书的小孩子”,就把作业一股脑儿全交给了易茗。 每個人每天给易茗一块钱的。 易茗并不是什么科目的作业都能保证万无一失的。 遇到做错了的,就還要被扣钱。 来来回回,易茗攒了好几年的钱,才攒够了去易家村的路费。 她对自己的易家村之行,并沒有抱有什么期待。 就是偷偷地去看一眼,然后就回来。 该什么样,還是什么样。 她想想了很多個场景。 独独沒有想到,易申飞和陶彩蝶,会表现地和她才离开一天一样。 招呼她吃饭。 和她說,学籍和户口都有了。 只要能通過考试,就能拿到初中的毕业证,然后开开心心地去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