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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萧十一郎在哪裡

作者:古龙
萧十一郎,又是萧十一郎。\Www.QΒ5。c

  天下所有的坏事,好像全都给他一個人做尽了。

  花如玉恨恨道:“”就因为他抢了我的女人,所以我也要抢他的女人。”

  风四娘道:“他抢去了你的什么人?”

  花如玉道:“他抢去了我的冰冰?”

  风四娘道:“冰冰是谁?”

  花如玉道:“冰冰就是我表妹,也是我的未婚妻子。”他显得更愤怒,更痛苦,接着道:“”但那萧十一郎却仗着他的武功比我高,仗着他比我更有钱,竟将我的冰冰抢走了,连看都不许别人多看一眼。”

  风四娘道:“谢天石就因为多着了她两眼,所以眼睛才会瞎的?”

  花如玉点点头冷笑道:“你们若以为他对你们好,你们就错了,他对冰冰才是真的好,为了冰冰他什么事都肯做,冰冰若要他挖出你们的眼珠子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沈璧君忽然叫了起来“我不信,你說的话我连一個宇也不信。”

  花如玉冷笑道:“你是真的不信?還是不敢相信?不忍相信?”

  沈璧君道:“我死也不相信。”

  花如玉叹了口气,說道:“看来你真是個痴心的女人。”沈璧君道:“我以前也冤枉過他的,但现在我已知道,他绝不会是這种人,绝不会做這种事的。”

  花如玉道:“他以前也许不是這种人,但每個人都会变。”

  沈璧君道:“不管你怎么說,我還是不信。”

  花如玉目光闪动,說道:“我若能证明,你又怎么样?”

  沈璧君道:“只要你能证明他真的做了這种事,你随便对我怎么样都沒关系。”

  花如玉道:“我若能证明,你就肯嫁给我?”

  沈璧君咬着牙道:“我說過,随你对我怎么样都沒关系。”

  花如玉道:“你說過的话算不算数?”

  沈登君道:“我虽然是個女人,却从来也沒有做過言而无信的事。”

  花如玉道:“好,我信任你。”

  风四娘道:“你准备怎么样证明给她看?”

  花钢玉道:“我准备让她自己去看萧十一郎和冰冰。”

  风四娘道:“到哪裡去看?”

  花如玉道,“大亨楼。”

  风四娘道:“大亨楼是什么地方?”

  花如玉道:“是個花钱的地方。”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在那裡?”

  花如玉道:“這几天他一定在姑苏附近,只要他在附近,就一定会去。”

  风四娘道:“为什么?”

  花如玉冷笑道:“因为他现在是個大亨,若是不带着他那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到大亨楼去亮亮相,岂非白到了苏州一趟。”

  风四娘道:“你也想带我們去亮亮相?”

  花如玉道:“只要你们肯答应我一件事。”

  风四娘道:“你說。”

  花如玉道:“你们可以睁大了眼睛去看,却不能张嘴。”

  风四娘道:“为什么?”

  花如玉道:“因为你们若是一出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四娘道:“好,我答应你。”

  花如玉道:“你真的能一直闭着嘴不出声?”

  风四报道:“你以为我是個什么样的女人?是個多嘴婆?”

  花如玉笑了笑道:“你当然不是多嘴婆,但我却還是不相信你会真的那么老实。”

  风四娘好像要跳了起来,“你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信任,你還能相信谁?”

  花如玉道:“一個男人若是太相信自己的老婆,他一定是個笨蛋。”他微笑着,接着又道:“杨开泰就是個笨蛋,否则又怎么会让你溜走?”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他并不是個笨蛋,只不過是個君子而已。”

  花如玉道:“但我却既不是笨蛋,也不是君子。”

  风四娘道:“所以你已决定不信任我?”

  花如玉对沈璧君笑了笑,道:“我可以信任她,我知道她是很老实的女人。”

  风四娘道:“我不老实?”

  花如玉道:“這屋子裡老实人好像只有她一個。”

  风四娘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样?把我的嘴缝起来?”

  花如玉笑道:“只缝起你的嘴也沒有用,你說不定会翻跟斗的。”

  风四娘道:“你……你……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花如玉微笑着,悠悠說道:“我会想出個好法子来的。”

  你若要像风四娘這样的女人,老老实实地坐在那裡不动,那实在需要個非常特别的好法子。

  风四娘老老实实地坐在那裡,动也不动。

  因为她根本不能动。

  她身上所有关节的附近的穴道全被制住了,脸上蒙上了层黑纱,嘴裡還塞了個核桃。

  這法子并不能算很巧妙,但却很有效。

  沈璧君脸上也蒙着层黑纱。

  姑苏并不是個很开通的地方,大家闺秀出来走动时,蒙上层黑纱掩住脸,也并不能算很特别。

  所以附近倒也沒有什么人特别注意她们。

  她们打扮得都很华丽,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因为這裡本是只有大亨们才能来的地方。

  這地方本来叫牡丹楼,但通常都沒有牡丹,只有大亨。

  所以牡丹楼就变成了大亨楼。

  大亨的意思,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北方人也许听不懂。

  可是江浙一带的人,說起“大亨”這两個字的时候,都立刻会肃然起敬的這种表情无论什么地方的人都看得懂的现在正是黄昏。

  黄昏,通常也正是人们最容易花钱,最想花钱的时候。

  要花钱到這裡来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在這裡喝一壶茶就要花你好几两银子。

  除了每样东西都比别的地方贵七八倍之外,這裡好像也并沒有别的特别之处。

  牡丹早已经谢了,楼外的栏杆裡,都摆着几十盆菊花。

  菊花开得正艳,蟹也肥了。

  吃蟹赏菊,对花饮酒,不但风雅,而且实惠,正是种雅俗共赏的享受。

  楼上几十张桌子,空着的已不多。

  到這裡来的男人,個個都是满面红光,都是穿着鲜衣、乘着骏马来的,有的佩剑,有的摇着折扇,剑上都镶着宝石明珠扇面上都是名家的书画,女人们当然都打扮得千娇百媚,好像到达裡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珠宝。

  却不知道她们本身也正是被男人们带到這裡来熔耀的。

  一個男人身旁,若是有個满身珠光宝气的美女,岂非也正是种最好的装饰。

  风四娘和沈璧君坐在角落裡靠着栏杆的位子上,花如玉青衣小帽,规现矩矩地站在她们身后,竟份成了侍候夫人小姐出来亮相的小厮。

  她们虽然沒有男人在旁陪着,但也并不是特别引人注意。

  到這裡的女人,并不一定都有男人陪着的,江湖中的女大亨也不少,何况,還有些是想到這裡来钓鱼的—大亨楼上的男人,一個個全都是大鱼。

  最大的一條鱼就坐在她们面前几张桌子外,是個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圆圆的脸,白白净净的皮肤,双手保养得比少女還嫩。手上戴着個比铜铃還大的汉玉戒指。

  他身旁的女人当然也是最美的,不但美,而且非常年轻,看来绝不会比他的女儿大,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還带着几分孩子的天真,一张小嘴好像总是噘着的,笑起来的时候,鼻子总是会先皱一皱,显得說不出的俏媚,說不出的爱娇。

  這正是中年男人最喜歡的一种女人。

  所以附近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偷偷地多看她两眼,女人们的眼睛出忍不住要去看看她耳朵上戴着的那双比春水還绿的翠玉耳环。

  那是真正的“祖母绿”,绿得晶莹,绿得清澈,绿得令每個女人的心都动了。

  這种又羡慕、又忌妒的眼色,总是能令她觉得很愉快。

  能做“柳苏州”的老婆,实在是件很愉快的事,无论做第几房老婆都同样愉快。

  就只這一副耳环,姑苏就很难找得出第二对来。

  他们身后除了一個丫鬟和一個俊俏的书僮,還有個腰系着长剑、铁青着脸的黑衣大汉,持剑而立。

  柳苏州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带着個保镖的。

  柳苏州的四個保镖,沒有一個不是好手。

  這佩剑大汉姓高,叫高刚。人称“追风剑”。

  江湖中外号叫“追风剑”的人虽不少,但能有這外号的人,出手想必总是快的。

  可是他看见坐在对面桌上的两個人时,脸上却露出尊敬之色。

  高刚不但剑法快,而且也是個老江湖了,他认得這两個人。

  在江湖上走动的,就算不认得這两個人,至少也听過他们的名字,“伯仲双侠”不但是名门子弟,而且在江湖中做了几件轰动一时、大快人心的事。

  尤其是二侠欧阳文仲,掌中一对“子母离魂圈”,更是久已失传的外门兵器。

  欧阳世家本是武林中以盛富著称的三大世家之一,這兄弟两人,当然也是大亭。

  萧十一郎呢?

  看不见萧十一郎。

  她们已经在這裡等了两天,萧十一郎還是一直都沒有出现,“只要他到了姑苏附近,就一定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到姑苏附近来?”

  风四娘几乎已经不想再等下去,這种事她实在受不了。

  但就在這时,萧十一郎终于来了。

  等人往往就是這样子的,你越着急,越等不到,你不想等了,他却偏偏来了。

  一辆崭新的、用八匹骏马拉着的黑漆马车,已在门外停下。

  连风四娘都从未见過如此华丽的马车。

  萧十一郎就是坐着這辆马车来的,他并不是一個人来的。

  除了两個书僮、四個丫头和那穿着缎子衣服的马车夫外,還有個头发漆黑,白衣如雪的绝色丽人陪伴着他。

  “這就是冰冰。”

  从楼上看下去,也看不见冰冰的脸,只能看见她一头比缎予還光滑、比丝绸還柔软的漆黑头发和头发上那颗比龙眼還大的明珠。

  萧十一郎走在前面她落后半步,用一只柔白纤美的手,轻挽着萧十一郎的臂。

  他们已走下车,走进门,从楼上看,也看不见他的脸。

  這個人真的是萧十一郎?风四娘和沈璧君都不禁睁大眼睛看着楼梯口,也觉得心跳忽然加快了三倍,呼吸好像随时都可能停止,她们一心希望能见到萧十一郎,却又希望這個人不是萧十一郎。

  楼梯上已有脚步声传上来。她们的心跳越来越快,忽然间,他们的呼吸停止,她们已经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发亮的眼睛,亮得就像是秋夜裡最灿烂的一颗星。

  這個人真的就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来了。

  萧十一郎本是個很不讲究衣着的人,有时甚至连袜子都不穿。但现在他身上穿的,却是质料最高贵的衣服,剪裁得精致而舍身,衣服是纯黑色的,黑得就像是他的脖子一样。

  柔软贴身的衣服,使得他整個人看来就像是一杆刚炼成的枪,光亮、修长、笔挺。

  他的肩并不太宽,腰却很细,系着條黑皮腰带,腰带上斜插着一柄刀。

  一柄形式奇特的短刀,刀鞘竟仿佛是黄金打的,却镶着三粒人间少见的黑珍珠。

  這么样一柄刀,衬着那一身黑衣服,更显得說不出来的夺目。

  除了這柄刀之外,他身上并沒有什么别的装饰,却使得他达個人看来更高贵突出他现在已非常懂得穿衣服。

  萧十一郎本是個很不讲究修饰的人,胡子从来不刮,有时甚至会几天不洗澡,但现在他的脸却刮得很干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齐,他的头发显然是经過精心梳理的,每一根都梳得很整齐,他的衣服也是笔挺的,从上到下,连一條皱纹都找不到。

  风四娘吃惊地看着他,若不是嘴被塞住,现在一定已忍不住要叫了出来,她实在不相信這個人就是她以前认得的那個萧十一郎,萧十一郎竟似老了。

  除了那柄刀外,冰冰就是他唯一的装饰,她实在是個男人们引以为荣的女人,她很年轻,非常年轻。

  她的皮肤稍微显得太苍白了些,却使得她看来更娇弱,她的眼睛也像是孩子般纯真明亮,却又带着种說不出的忧郁。

  柳苏州座上的那個女孩子,本已是很少见的美人,但现在跟她一比就好像忽然变俗了。

  风四娘忽然发觉她的美竟然是和沈璧君属于同一类的,只不過她比沈璧君更年轻,更娇弱。

  她也不像沈璧君那么温柔,那么静。

  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是個很骄傲的女人,除了萧十一郎外,這世上好像已经沒有一個人是值得她多看一眼的,就算别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這就是冰冰。”

  沈璧君的心在往下沉。

  “为了冰冰。他什么事都肯做,冰冰若要他挖出你的眼珠子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沈璧君的手足已冰冷,连她都不能不承认,冰冰实在是個值得男人牺牲一切的女人。

  “只有冰冰才配得上萧十一郎,因为她還年轻,她既沒有嫁過人,也不会为萧十一郎带来烦恼。”

  沈璧君连心都已冷透,她忽然发觉她本不该来的。

  她已决心不让萧十一郎再看见她,也不愿再为萧十一郎带来任何困扰。

  “沒有我這么样一個人,他活得岂非更幸福愉快得多?沈璧君用力咬着嘴唇,眼泪己流下面颊。萧十一郎知道别人在看他,每個人都在看他,看他的衣服,看他的刀,看他身旁的美人。他不在乎,他本来一向不喜歡别人注意他的,但现在却已变了,非但变得完全不在乎,甚至還好像很得意,萧十一郎竟似已变成了像柳苏州一样喜歡炫耀的人。冰冰的手,還是挽在萧十一郎臂上,這样走在大庭广众间,无疑是太亲密了些。可是她也不在乎,她虽然在微笑,却是对着萧十一郎一個人笑的。她笑得很甜也很骄傲。她知道這牡丹楼上的光采,已完全被他们抢尽了。他们走上楼,带着人群,就像是一個帝王陪着他的皇后走入宫廷。掌柜的在前面带路,满脸都是巴结的笑容:“那边還有张靠窗的桌子,大爷先在那裡坐下来,小人去泡壶好茶。”

  萧十一郎微微点了点头,他并沒有注意听這個人的话,也沒有注意酒楼上的這些人。

  看来他的人就好像還在另一個世界裡,一個完全不关心别人的世界。

  他们走過柳苏州面前时,冰冰忽然站住,眼睛盯住了那双翠玉耳环。

  戴着耳环的少女笑了,她总算有样东西是這個骄傲的女人比不上的。

  冰冰挽住了萧十一郎,忽然道:“你看這付耳环怎么样?”

  萧十一郎并沒有去看,只点了点头,說道:“還不错。”

  冰冰道:“我喜歡它的颜色。”

  萧十一郎道:“你喜歡?”

  冰冰道:“我很喜歡,却不知這位姑娘肯不肯让给我?”

  萧十一郎道:“她一定肯。”

  柳苏州的脸色已变了,忍不住道:“我知道她一定不肯。”

  萧十一郎笑了笑,笑得居然還像以前一样,懒懒散散的,带着种說不出的讥诮之意,道:“她的事你知道?”

  柳苏州說道:“我当然知道,因为這付耳环本是我的。”

  萧十一郎道:“可是你已送给了她。”

  柳苏州道:“她的人也是我的。”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這么說话,也不怕伤了她的心?柳苏州沉着脸,冷冷道:“我說過,她的人也是我的。”

  那少女垂下了头,眼睛裡不禁露出了幽怨之色。

  萧十一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道:“你是他的妻子?”

  少女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道:“是他的女儿?”

  少女又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道:“那么你怎么会是他的?”

  柳苏州好像已快要跳起来,大声道:“因为我已买下了她。””萧十一郎道:“用多少银子买的?”

  柳苏州道:“你管不着。”

  萧十一郎道:“我若一定要管呢?”

  柳苏州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

  萧十一郎道:“我不是东西,我是個人。”

  柳苏州脸色气得发青,突然大喝“高刚”高刚的手早已握住了剑柄,突然一横身,站在萧十一郎面前。

  柳苏州道:“我不想再看见這個人。請他下去。”

  高刚冷冷地看着萧十一郎,道:“他說他不愿再看见你,听见了沒有?”

  萧十一郎:“听得很清楚。”

  高刚道:“你還不走远些?”

  萧十一郎道:“我喜歡這裡。”

  高刚冷笑,道:“你难道想躺在這裡?”

  萧十一郎道:“你想要我躺下去?”

  高刚道:“对了。”

  他突然拔剑,一剑削向萧十一郎的胸膛。

  剑光如电,“追风剑”果然是快的。

  有的人已不禁发出了惊呼,這一剑看着已将刺入萧十一郎的胸膛。

  萧十一郎却连动也沒有动,只不過伸出手,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只听“叮”的一响,剑身忽然断了,断下了七八寸长的一截。

  又是“叮”的一响,折断了的剑身落在地上。

  高刚的脸色已经变了,失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萧十一郎道:“我姓萧。”高刚道:“萧?萧什么?”

  萧十一郎道:“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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