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狂人 作者:豆子惹的祸 温乐阳有些失神的走出大屋,小易蹦蹦跳跳的跑過来,接過他手裡的胡萝卜咬了一口:“爷爷怎么說?” 温乐阳摇摇头,大概把這位温辣子的生平說了一遍,随即捧着先人的笔记,开始仔细研读起来,以前他都是在机械的背诵,压根就沒仔细看,更沒有琢磨字裡行间的见解。 小易对這位奇人先祖也充满好奇,凑過還散发着山花香氛的小脑袋,和他一起认真的閱讀着笔记。 随后十几天裡,温乐阳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温辣子的笔记。笔记不過是本薄薄的小册子,而且是用毛笔写成,字大行疏,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字,温乐阳前半年都在低头背书,思维上已经形成了习惯,不知不觉的,就把這本书基本背了下来。 不知在翻看了多少遍之后,温乐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笔记合上,侧头看着小易笑了,露出一拍光洁整齐的牙齿:“基本明白了。” 小丫头使劲伸了個懒腰,撇撇嘴巴:“我早就明白了,哪用看這么久!這位先祖比你可强多了,他老人家像你這般大的时候,已经名扬天下了。” 温乐阳哭笑不得:“我哪敢和祖先比,他十三岁的时候就通過了十年大考,我十三岁的时候差点沒考上初中。” 温小易咯咯笑了。 温乐阳也跟着笑了一会:“依我看,温辣子祖先,在刚刚回家的时候也沒打算闭关,只是想留下自己对毒功毒术的心得,不過后来改变主意了。他老人家天资纵横心高气傲,不想再和前人一样,要从温家毒功上悟出一條通天大道。” 温乐阳倒是很理解這位温辣子的心境,倒不是說他好高骛远不自量力,而是修天這個题目,对于少年人来說实在太有吸引力了,特别是像温辣子這样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已经名扬天下,以一人之力挑了四大家族,似乎尘世间的武技功法对他已经沒有了什么吸引力,而温家又从祖先那裡口口相传留下了一個修天背景,温辣子要是不想着更高的突破,那反倒奇怪了。 别說温辣子了,就连温乐阳的心裡也有這個念头。 小丫头耸了耸肩膀:“哪有那么容易。”温、苗、骆三家都以功法可通天自居,结果這么多年裡沒有一個成功的。 温乐阳笑着摇头:“所以咱们這位先祖,把自己给修死了。”說完又觉得自己這么說对先祖是大大的不敬,赶紧伸手合十向着老天拜了拜。 小易有样学样,跟着念叨了两句祖先莫怪,這才继续說道:“可惜他老人家悟出的功法实在太……太吓人了,要先崩断经脉,再用错拳劲力把散出来的毒素重新聚拢,重新锻造毒脉。经脉一断那就是废人一個了。而且以前积累在其中的剧毒也会散入身体。” ‘我服了’探头探脑的从温乐阳的胸襟裡爬出来,看着两個少年一副无聊的样子,晃悠了一圈又钻了回去。 温乐阳点点头:“所以他用了几十年,把错拳变成自己的本能,想得就是崩断经脉之后,在剧毒爆发之前這么個空子裡打出错拳,化解剧毒。所谓的锻造毒脉,其实就是把剧毒直接炼入血脉皮肉发肤当中去,他老人這么想不无道理,经脉只是個缓冲,毒力积累在其中,发挥的力量终归有限,要是直接把剧毒炼入身体发肤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炼毒入体……” 說着,温乐阳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措辞,最终咬着牙說出了四個字:“肉体成圣!” 小易看着温乐阳愣愣出神,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你可别走火入魔了,我看過不少书,說那些修天之士都是要先筑基啊、引起入体啊什么的,修炼的都是元气和心神。” 温乐阳的基础一般,但是为人也有些小聪明,要真是個傻子也不可能通過十年大考,早跟着两個傻叔叔算算术去了。温辣子這本笔记虽然记载的不算详细,但是仔细推敲一阵之后,温乐阳也把他当初的想法推测了個八九不离十。 温乐阳這才回過神来,呵呵笑道:“咱们温家的毒功可不能這么练,以毒筑基,那是找死,所以温辣子祖先才会另辟蹊径,那些道士讲究的是由内而外,他老人家要由外而内。他老人家如果真的能在自断经脉、毒素爆发腐蚀身体之前,用错拳把剧毒重新归拢,恐怕真的能肉身成圣也說不定!” 温小易看他越来越认真,生怕他也跟着這套自杀功法学下去,摇着头认真的說:“不对,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咱们温家人的经脉一断,剧毒立刻散入身体,根本来不及以错拳归拢毒力;经脉断裂后,全身都沒有力气,变成了废人一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更甭說打错拳了,就连温辣子那样把错拳连成了本能反应,照样還是沒办法赶上剧毒腐蚀身体的速度。”小丫头看着温乐阳捧着温辣子留下的《不完全自杀手册》似乎跃跃欲试,情急之下对祖先的称呼也不再客气。 温乐阳有些无奈的点点头,片刻好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如果像我這样,经脉中积累的毒素不多,就算经脉断了,剧毒也不会马上把我毒死,只要能练上错拳,应该来得及归拢剧……” 话還沒說完,突然一個冷冰冰的声音挤进了他的耳鼓深处,四老爷背着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痴人說梦,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感觉不到经脉的存在,更毋论自断经脉;等你找到适合自己的毒方,功力大进能够自断经脉的时候,经脉中积累的剧毒也足以在弹指间把你变成一滩烂肉。如果是外力,我一掌击碎你的经脉,那你身上的五脏六腑也都会被打得稀烂。那位温辣子先祖留下的功法,以后不许再提。” ‘我服了’似乎对四老爷有点不服,爬到温乐阳的肩膀上,对着老头子忽忽大叫,耀武扬威,吓得温乐阳赶紧一把把它攥在了手心裡。 就在這时候,红叶林中传来了一阵轻捷但有些纷乱的脚步声,几十個汉子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走进了林子,每两人抬着一只藤條编成的担架,担架从头到脚蒙着厚重的黑布。为首的是一個猥琐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瘦小枯干贼眉鼠眼,怎么看怎么象黄鼠狼成精,放在火车站绝对是反扒民警的重点目标。 温乐阳已经在林子裡住了半年,几乎从沒有见什么人进来過,在愣了片刻之后压低了声音问小易:“是死字号的人?” 温小易也知道出了大事,脸色苍白的躲在温乐阳身后,低声回答:“是,你来之前一個月他们就离开林子了……” 温四老爷的脸上依旧沒有一丝表情,伸手冲着那群人指了指自己的大屋。 猥琐男人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抬进去!” 嘭的一声,房门关闭…… 半個小时之后,那扇黑色的木门在吱呀声中再次打开,四老爷的声音从屋子裡传来:“温乐阳进来。” 温乐阳根本就沒走远,听到招呼赶忙答应着快步跑进了大屋裡,刚一迈過门槛,一股粘稠的恶臭一下子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从鼻子、耳朵、眼睛甚至全身三万六千個毛孔一起往身体裡钻。 那些精壮汉子束手站在大屋一侧,担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黑布都已经被揭开,露出了担架上的‘人’。 除了一颗头颅之外,躺在担架上的人整個身体都已经干瘪塌陷,身体裡的血肉骨骼已经被彻底抽干,剩下一层光泽饱满的人皮。 偏偏每一颗人头除了沒有头发之外,都完完整整,表情也都是微笑而满足,就好像正在酣畅的熟睡中做着美梦。 温乐阳缓缓的调节呼吸,努力压下怪异尸体带来的惊骇和被臭气翻腾的五脏六腑,走到温四老爷跟前,老老实实的低下头等待吩咐。 温四老爷的目光根本沒看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有事出去几天,不在的时候,坊子裡的事情由你做主。” 温乐阳吓了一跳,想拒绝又不敢,急忙跟在四爷爷身后:“這個……坊子裡那么多长辈……”除了新回来的死字号之外,红叶林裡平时都会有近百人,分别负责生、老、病三個字号,不過温乐阳来了半年,也只和温小易和四老爷說過话。 生老病死坊虽然隶属温家,但是和山腰上温家村的气氛截然不同,温家村裡上上下下都是本家,平日裡天天见面,无论长幼彼此都是相亲相爱,可是坊子裡的人,不知道是不会說话還是不屑說话,除了温小易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理会他,就算温乐阳乐呵呵的跟人家打招呼,对方也只当他是空气,沒直接从他身体裡穿過去就算客气了。 “温家内室弟子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我不在的时候自然你来管。”温四老爷,犹豫了一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個打火机大小的红玉做的盒子,递给了温乐阳:“這個东西给你保管,如果我三個月之内還沒回来,你就把它交给你大爷爷。” 說完四老爷站起来,不再理会他,大步走出了屋子,死字号的人也跟在身后。 温乐阳赶忙小心翼翼的把红玉盒放进了怀裡,脸色惴惴不安,一时不知道该說什么好,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众人身后。他以前从未见過這個东西,刚刚摆在四老爷桌子上,看样子应该是這群死字号的人带回来的。 另外红玉盒子下,還压着一张报纸,一行醒目的大标题上:峨眉山深处惊现神秘古洞。不過温乐阳不及细看,就跟着四老爷跑出了屋子。 温四老爷走到林子边缘,突然站住了脚步:“刚才在屋子裡,你怎么不用些清风散?”清风散是温家弟随身常备的药物,可以驱除恶臭清心润肺,還有些解毒的功效。 温乐阳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得记住那股气味。” 温四老爷的脸上,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点点头再次迈步,一群死字号的人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回去吧,记住三個月。期间如果我沒回来,不许你离开林子半步!”声音传来的时候,温四老爷已经领人消失在林外。 四爷爷走了,生老病死坊暂时交给自己了? 温乐阳试着小声喊了句:“来人!” 沒人理他,片刻后,突然一双冰冷的小手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胳膊。温乐江回头一看,小易脸色煞白,已经站立不稳了,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着,清澈的目光中蕴含着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