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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牛肉细粉

作者:朽月十五
落日的余晖渐渐散去,只留下青晃晃的光。方觉去瞧天色,只当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什么你就当真了?”

  不過是阿夏醉酒后一定要挨着盛浔,不小心嘴贴着脸碰了一下而已。当时他看见后也觉得不妥,连忙赔罪了。

  哪裡至于就为這個当真。

  “大哥,我說当真的意思,就是我不想阿夏以后只是我的妹妹。”

  盛浔他低低笑了声,又道:“大哥其实也不用過于担心,至少选我,离得近,又知根知底。我爹娘也喜歡阿夏,家裡头不会有糟心事。”

  方觉细细想了一番,其实盛浔說得不无道理,在那么多人裡,他确实是最合适的。

  但方觉說:“山南也离得近,他脾气好,還会做饭,家中爹娘开明。”

  “他不成,”盛浔毫不犹豫地道:“年岁太小,自己還要爹娘照顾,如何能撑起一個家。”

  “你要說年岁,三青也可以。”

  盛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难道大哥想要一個不修边幅,连饭也不会做的?”

  方觉哑然,他又說:“那我书院也有好些先生可以。”

  “迂腐至多,”盛浔道。

  “前门王大娘家的孙子,一表人才。”

  “听說他好扑卖,家财保不下来。”

  “山门的钱大,以本事著称,且良善。”

  “自家老母不管,愚善。”

  不管方觉說什么,盛浔都有相应的话来堵,更别提這话說的有理有据。

  “那按你這么来說,”方觉面上带笑,话裡藏刀,“应当就你最合适了?”

  “自然。”

  盛浔大言不惭,且他很有底气,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应当谦让。

  方觉嗤笑一声,“我也不說旁的虚话,我只是做大哥的,插手不了阿夏日后该选何人。她若心悦你,我也沒有二话。只是我有個要求,等她過了十六再說。”

  怕盛浔不明白,他解释得稍微清楚一些,“虽在世人看来,十五应当是可以出嫁的年纪,要开始操持家务。可我們家并不觉得,就算到十八都觉得阿夏還小,但我娘是预备等阿夏十六岁生后,再张罗這些事情,說再给她一年玩乐,不然到别人家,只怕再好,都不如在自家過得自在。”

  其实比起嫁女来,他们還更想招婿,不過觉得只怕招来的都是歪瓜裂枣,這才作罢。

  不過方觉也算是看着盛浔长大的,如他所說的那样,知根知底,家裡又近,不用担心受欺负,确实是很不错的人选。

  但方觉心裡這么想,对他還是有点挑剔,不過现下只是盛浔的一厢情愿,也不能在明面上太過于挑刺。

  “日后好好說话,别动手动脚的。”

  他用了点力去拍盛浔的肩膀,面上挤出一個很是和煦的笑容,叮嘱道。

  盛浔只应了他上头的那句话,“我会等到她過生后再挑明的。”

  本来這就是他的打算。

  “那最好不過,但也别抱太多的想法,毕竟陇水镇的好男儿多得是。”

  方觉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天色便完全黑下来,他怕阿夏等急了,告辞后牵着小圆子离开。

  只留盛浔一人還站在黑暗裡。

  他踱步回到自己家中,躺到床上时,沒有点灯,屋裡黑成一片。

  入目也全是暗色,可只要闭上眼,他的脑中自动浮现出那日過生的画面。

  其实在過生前,他不知道阿夏沾酒即醉,醉后特别缠人。

  一個劲地往他身上爬,要背要抱,他以为自己抱住的应当是妹妹,但他抱住的是阿夏,是一個年满十五的小娘子。

  很软很热,呼出来的气全是酒香

  ,她很爱抱住脖子哼哼,要贴着他。

  黑夜,隐约的光,兰胸纤腰,薄唇,紧贴的脸颊。

  那晚上盛浔背后全是汗,热的。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才明白,阿夏长得太快了。早就不是当初要他背着走過许多桥,去书院见兄长的妹妹。

  盛浔有段日子不敢去见她。

  甚至在阿夏十五后,他娘每次见到他都会說,方姨给阿夏物色了什么年轻小郎君。

  不知是作为兄长的不舒服,還是趋于另一种更加隐秘的心思。

  他开始有了非分之想。

  为何不能是他。

  ——

  彼时這边,方觉摸黑回到家裡,让小圆子回到狗窝裡去,再提起一盏灯去晓椿家接阿夏回来。

  阿夏出来后很高兴,手比划着在那裡說:“大哥,你不知道晓椿家那個侄子,原先看只觉得還有点黑,现在又白又胖,手臂跟藕节似的。”

  “那她家喂得還不错。”

  方觉附和她。

  走到半路的时候,小路上人变得多起来,阿夏突然声音放轻了一点问道:“大哥,你說我收了盛浔哥东西,我该做点什么還给他?”

  为着這個她已经想了好些时候,左想右想也不知道该做什么送给他。

  “盛浔让你做样东西還给他?”

  方觉太了解阿夏了,一般她是懒得动手的,能问出這种問題,指定是盛浔想的。

  他在心裡啧了一声,给阿夏出了個主意,“旁的自己动手都不够有心意,你不如给他做顿吃的。”

  想起阿夏的手艺,他又补了一句,“就给他做顿葱油拌面最好,他吃着肯定会很高兴的。”

  阿夏听到后沉默了半晌,而后凑近很小声地问,“大哥,你是不是跟盛浔有仇?”

  “沒有。”

  方觉說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哦,那我這段日子惹你不高兴了?”

  阿夏摸着下巴又问他。

  “也沒有,你想說什么?”

  “那大哥你是怎么想出這种折腾我們两個人的主意的,”阿夏瞟了他一眼,对自己的厨艺心知肚明。她是個煮锅粥都能煮的半生不熟,难以入口的人,指望她做顿面。

  就算她能做的出来,盛浔敢吃嗎?

  方觉失笑,“你不是让我给你出主意嗎,我觉得做顿面就不错,让阿爹教你熬点葱油,面就买点长面煮开,也就不用纠结做什么东西還给他。

  可能人家更乐意吃到你煮的东西呢,你想啊,一個不会下厨的人,专门去学一道菜做给他吃,任凭都会觉得有心了。”

  前提是這东西能吃。

  他說话时表情很真诚,让阿夏听着半信半疑,一路走一路想,想到家中时只觉得這個主意還成。

  要是山桃那种做饭手艺不咋地的,都愿意去学着给她做碗面,想想還真有点感动。

  所以第二日一早她還沒吃饭,就缠着她爹问,“阿爹,葱油拌面好做嗎?”

  方父正忙活着早饭,听她這话還以为是她馋這口了,当即就道:“挺好做的,阿夏你要是想吃,我明早起来给你做。”

  “哎呀,阿爹不是,”阿夏摇摇头,“我就是想学這個面。”

  “日头打东边出来了是不是,”方母拿着东西进来,听闻這话笑她,“我家阿夏总算有一日不是想着吃了。大福,你教教她,我看看能学個什么名堂出来。”

  方父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好打击她,就问,“真的要学?”

  “我先试试。”

  阿夏想起往年自己下厨的场景,說得底气都沒有。

  “沒事,阿爹今日也沒什么可做的,保准教会你。”

  方父夸下海口,但沒過多久他就沉默了,有的人只能吃做好的,不宜下厨。

  阿夏洗葱、切葱都做得似模似样,揉面也還成,到了熬葱油,她偶尔翻炒一下,就在那裡看着葱到乌黑再捞出,葱油一股苦味,再怎么试味道都奇奇怪怪的。

  方父很想夸奖她一句,最后搜肠刮肚只憋出一句,“阿夏你這葱洗得颇为干净,要不以后你帮我把葱给洗了,我给你熬葱油。”

  “阿爹,我觉得我可以再多试几次,”阿夏一脸正经,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些许手感。方父也沒拦着,左右她要是能学会這面,日后還能做给自己吃。

  她又试了一次先熬葱白,再放葱段,也沒糊,葱段也還好,她很高兴,忙喊道:“阿爹,快尝尝我熬的葱油。”

  方父也喜滋滋地尝了一口,脸色忽地沉默,他很认真地问,“阿夏,你這做了是准备给谁吃?”

  是真想倒人家的胃口啊。

  阿夏低头盛出葱油,她边做边說:“给盛浔哥吃,上次收了他东西,大哥說做碗面给他应当比做其他的要来得好。我仔细一想,不无道理。”

  方父脸上出现了一言难尽的神情,又不好打击她,看她這兴冲冲的模样,由衷地替盛浔感到无奈。

  只能又教了她几招,一日半下来也算還成,最多是难吃,還毒不死人。

  “好了,忙活大半日的,让你爹我给你做一碗牛肉细粉。”

  方父虽则自己是在灶间忙活惯的,但看见自己闺女忙的脸色通红,到底還是心疼的。

  “牛肉?”阿夏惊奇,“哪裡来的牛肉?”

  陇水镇不能轻易宰杀耕牛,市集上最多卖的就是鸡鸭鱼肉,牛肉少之又少,偶尔有摔死的,一早大家就听见风声早早买走了。

  阿夏一年至多吃上一次牛肉。

  方父从碗裡拿出半截手掌大小的牛肉,语气還颇为无奈,“一早你三姑過来叫我,說有只小牛摔沒了,正拿来卖,让我去抢点回来。到了那裡,哪裡還有什么肉,只能买根牛大骨。又碰到你梁阿婆,匀了小半块過来。也做不成什么大菜,干脆煮碗粉,也给你解解馋。”

  說完将牛肉给切薄,红彤彤的色,一片片摆在盘子裡,這已经算是牛肉比较多时丰盛的吃法。要是牛肉更小一些,方父就会把它给切成丁,抹個味就成。

  粉一定得是自家做的番薯粉,阿夏他们家的地全租给旁人种了,這粉丝是外祖家做的,他家有一大片全种了番薯,太多吃不完,要么打碎磨浆晒成面粉。要么就将面粉掺水弄到底下全是孔眼的圆勺裡去,用手拍打让一根根灰不溜秋的面沉入大锅水裡。

  再晾干后就是方父手上干瘪柔韧的番薯面,别看它长得不咋样,等到锅裡吊的牛大骨汤熬好,面也在水裡泡开,放到汤汁裡头煮沸,撒下牛肉片,再放一把葱花。

  浅棕圆溜溜的面,薄而完整的牛肉片,汤汁清亮,還沒吃就能闻到牛肉的味。

  阿夏先去請太婆太公几人過来吃,再把自己的那碗搬到桌子上,夹起一片牛肉,又薄又嫩還沒有腥味,吃着的口感与猪肉格外不同。

  番薯面煮好了是特别饱满的,面滑溜溜的,筷子都夹不住它,吃面得吸溜着吃。裡头浸满牛大骨汤的鲜味,入嘴爽滑。

  這番薯面哪怕不放牛肉,只消熬好汤汁,放些葱花和油豆腐,一点肉沫這味道也差不到哪裡去。

  一小碗吃得肚饱,阿夏歇了会儿就要拿上东西去盛浔家,急得方父嘴裡的面還沒咽下,跟在她后头喊,“阿夏,用我给你熬的葱油。”

  别真把盛浔吃出個好歹来。

  “知道啦阿爹,”阿夏摆摆手,那篮子裡装着两罐葱油,初时她是能分得清的,不過到后头左右碰撞在一起,也完全不知道哪個是她爹做的。

  她也不想了,到时候随便抓到哪個罐子就用哪個,可能最大的区别就是难吃点。

  一路哼着小曲走到盛浔家门口,敲了门過会儿才有人出来开门。

  盛浔忙着捞河虾捞到早上,回到家裡后现下才刚睡醒,眼神還些迷蒙,看见她還不明所以。

  声音带着呢喃,“阿夏,你怎么過来了。”

  “你不是說让我做样东西還给你,诺,我带了东西来,给你做碗葱油拌面。”

  阿夏进了门晃晃竹篮子,說得一点都不心虚。

  盛浔感觉自己還沒睡醒,扶着脑袋,“你哥给你出的主意?”

  “对呀,這你都能猜中,我哥說你一定会喜歡的。”

  阿夏对他能知道是自家大哥出的主意還有点惊讶,不過她這人心大,也沒觉得什么太過于奇怪。

  他当然能知道,這种损招要不是方觉想的,阿夏肯定做什么也不会做饭。因为她做的饭真的能让人吃完,后面几日也不想再尝其他的东西。

  盛浔也沒阻拦她,毕竟难得她有下厨的热情。

  但等她拿出罐葱油加热,揉好的面條放水裡煮捞起后,拌一拌确实看着還挺有食欲。

  但盛浔闻到了一股糊味,他拿着筷子真的有点难以下手,偏偏阿夏還支着脑袋歪头看他,“怎么不尝尝,我爹說這面我比之前做得好多了”

  他沉默地夹起一筷子面,扑鼻的糊香,他很认真地问阿夏,“這面煮好你尝過沒有?”

  阿夏比划了一小指节的量,“尝過那么一丢丢,怕自己做的会觉得還不错,让我阿爹吃的,他說還成。”

  盛浔无法反驳,他那筷子面送到嘴裡,差点沒吐出来,面半截软半截生,葱油真的是糊味,很咸,硬着头皮吃完。

  他觉得阿夏是来谋害他的。

  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去后面灶房灌了大半杯的水,他走回来沒坐下,而是招招手,“阿夏你過来。”

  阿夏不明所以的過去,盛浔伸出两只手捧着她的脸,长指节盖住她的脸,低下头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有成见?”

  她被挤得嘟着嘴摇头,不好吃就不好吃呗,挤她脸干嘛。

  盛浔看着她的嘴巴,喉结略微耸动,放下双手转身往灶房裡走。

  丢下一句话,“进来,我给你做一碗尝尝。”

  阿夏边揉着脸边瞪他的背影,不過還是跟着一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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