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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洋菜膏

作者:朽月十五
次日,阿夏头還有些晕,仰趴在床上,除了头昏以外她觉得嘴裡怪怪的,有酒味外還有点涩口。

  皱着眉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衫,一股子酒味。

  她想起昨夜,一时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手垂在两旁,而后她伸手盖住自己的脸。都不敢再去想那些画面,只觉得满屋子裡都是甜腻味。

  脸上烧得慌,她赤着脚走上前把屋子裡那几扇窗全都打开,试图让冷风带走昨夜的荒唐。

  阿夏吹着冷风,只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有些沒脸见人。凝视着外头的明月河,她又觉得,還好這些事情沒人知道。

  所以跟自己說了不少话,才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后她装作镇定自若地去翻找东西,大早上去洗了個头发,试图让自己脑袋清醒一点,才拿巾子擦着头发坐回到床上,她還是忍不住脸红。

  连方母都瞧出了她的不对劲,還以为她生病了,阿夏连连否认,只說是自己昨夜沒有睡好,才会這样子。

  午后就被方母赶回去歇着了,让她夜裡早点睡,少做個夜猫子,她连连点头。

  就這样迷迷糊糊過了一日,到晚间时,阿夏家裡头的碗筷才刚收拾完,盛浔就上门来了,手裡端着一小盆粽子。

  他见面就笑,挨個问好,“方叔方姨,這是我娘自個儿包的粽子,說是让我拿点過来给大家尝一尝。”

  方父瞧他還是不顺眼的样子,不過碍于面子,倒也沒說什么,倒是方母很热情地接過,還一個劲的說让他不要客气。

  方母乐呵呵的,她也知道這些小儿女心思,所以收下盛浔送過来的粽子,又道:“你们出去玩会儿吧,今日有划龙州市,瞧瞧热闹也好,不過你们可要早点回来。”

  阿夏在一旁沒应声,只是看见他就想起昨夜的情景,低头看着脚尖,耳朵却红了些。

  出了门之后,两個人神情都不太自然,盛浔也沒有在裡面强撑的那般沉稳,目光不知道对上哪裡才好,只能一直看着对面的墙,他们连偶尔对视上都急急忙忙移开眼神。

  就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阿夏呼出一口气,揉揉自己的脸,而后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今晚找我出来干嗎?”

  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想看她吧。

  盛浔下意识偏過头,见她丝毫沒提起昨日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作何感想。只能猜测着颇有点小心地回,“今夜還有划龙舟市我带你過去瞧瞧。”

  “那就去呗。”

  阿夏回答的很坦然,也沒有那么扭捏,主要是总不能老想這一件事情。

  听到這回答他松口气,有些害怕她跟那时一样,又觉得羞赧跑走。所以悄悄地往旁边移,然后趁阿夏不注意,握住她的手掌。

  阿夏初时有点想挣脱他的手,沒挣开就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了,两個人交握的手被袖子给掩盖了。

  不過两人今晚上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与其說是蜂蜜的甜,倒不如是刚熟成的橘子,青皮橘肉黄,吃时微酸而后又有着淡淡的甜。

  就這样手牵着手,不說话逛到了停靠在岸口的船上,一看见船,阿夏松开他的手赶紧进去,悄悄呼出一口气,拿出帕子擦一擦自己手上出的汗。

  她今晚真的有点紧张,明明之前都不会這样的,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只能把目光放到窗外。

  端午虽然過去了,可镇上的划龙舟市却還正兴,明月河裡随处可见悬着旗子的龙舟,河裡被人扔了好几只水鸭下来。那些穿短打粗布的汉子从船头跳下来,水花四溅,左右手摆动往前游,为着争夺鸭子,岸上看客叫好。

  画舫上的歌娘抚着琵琶,唱着婉转的曲调,那舫上垂下的红绸浸在水裡,与水中浮动的月色交缠在一起,泛着丹红。

  有小船从远处的河道飘来,立在船头的人敲锣打鼓,声音力透河底。鼓锣一响起,大家就知道是烟囱洞来了,都是些在布坊做活计的,手裡头划的浆似要飞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叫烟囱洞也說不明白,很早之前就這样讲,便一代代流传了下来,镇上人家也沒有闲心去管,跟着一起叫。

  明月河水道算不得太宽阔,聚在這裡船只也不多,要是想凑热闹,一准得去山塘那裡瞧。画舫如鱼鳞,龙舟竞渡,灯火有数万盏,要把天给照亮,连桥洞上都浮着光影。

  可谓是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阿夏从小窗中往外瞧去,山塘俨然被渡上一层金光,河裡泊小船,那些小贩都有副好嗓子,清亮,吆喝一声接一声。

  “端午的粽子,尼姑庵的符——”

  “钗头谁要,有葫芦、茧虎、仙佛、婵、虫鱼百兽嘞。”

  “糟鸡,糟鸭,糟鹅掌呦”

  “莲子,正鲜的莲子,枇杷樱桃杏子菱角——”

  她听着這热闹,盛浔掀了帘子探进身问,“边上有個卖洋菜膏的,要不要喝一杯?”

  “要,”阿夏应得很快,這时她已然沒了羞赧,见着热闹又有的吃,她很干脆地把其他的心思都抛在脑后,不愿再提起。跟在盛浔后头出去,心底却在感慨,果然年年夏日都少不了這东西。

  陇水镇靠海,洋菜這玩意很多,有些人也爱称呼它为琼脂,石花菜。年年到了秋初时,大伙就去海上捡,挑些好的来,洗刷晒干,一把把颜色晒得不算太好看。

  那晒干后的洋菜细碎发黄,闻着還有股腥味,直接吃怕是根本难以入嘴,但做成的洋菜膏却是夏日必不可少的。做法也颇为简便,只需将晒干的洋菜放到锅中煮沸,去除它身上附着的海腥味,再拿冷水冲洗遍。

  放凉后直接放到罐子裡w52ggdco,倒上滚烫的热水盖上盖闷一晚,不要让气给跑出来,隔日一早拿细沙布過滤残渣,晾凉后就凝固成淡黄的一团。

  卖洋菜膏的阿婆通常都是倒进专门的竹节,底小,口径大,再倒扣起来,即使這番折腾,成型的洋菜膏也不会脱落,而是紧紧吸附在碗底。

  阿婆惯常会先将洋菜膏捣碎,再往裡头倒糖水,這糖水裡還掺杂了薄荷,除此之外還有必不可少的桂花蜜,搅好后吃不出什么腥味的。

  盛浔只要了一杯,递给阿夏的时候,她就眨巴着眼睛问,“你不喝?”

  “我不喝。”

  他這话說的斩钉截铁,阿夏也就沒管他,而是用勺子舀了一勺,洋菜膏很滑,拌好料后自带一股香,入嘴一抿就话,清凉爽口,不算特别甜。尤其在酷暑难耐时,喝一杯冰后的洋菜膏,呼气时都自带着凉意。

  阿夏才吃了沒几勺,盛浔的脑袋就凑過来,她往后挪了一下,抬头看他,“你要吃?”

  他也不說话,只是低下头从勺子上喝了一口。阿夏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他的德性,刚才還說不吃,合着是在這裡等着她呢。

  她本来是该羞涩的,可心裡隐隐冒出個念头,见不惯盛浔老是仗着脸皮厚作弄她。想了想反而又从竹节中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還笑着道:“喝吧,你這样子就跟我以前喂汤圆吃东西时一样。”

  隐晦地說他就是盛大猫,不然谁昨晚装作软弱无力,对,除了狗以外,阿夏又给他冠上了猫的称号,反正现在盛浔在她心裡不算是個好人。

  盛浔喝完那勺子,被打趣也很坦然,之前像狗,现在好歹像猫,也不难让人接受,要是日后說他像其他什么动物,估计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成了,”阿夏借着船舱裡的烛火瞧了他一眼,笑道:“這罐反正是你买的,合该有你的一份。”

  所以两個人对坐在船舱裡,你一勺我一勺将洋菜膏给吃完,最后竹节和勺子也用清水洗干净還给阿婆。

  此时山塘正是热闹的时候,玩杂耍的头顶着碗一连从十余辆小船的船头跳過。后头紧随就是翻跟头的,从老远的地方后空翻,稳稳落地,惊起众人叫好声一片。

  阿夏最喜歡凑热闹,也从船舱探出头欢呼叫好,直到那些汉子相继落水,把上半身衣衫褪去大半,刨水玩。

  本来她坐得远,看又看不清楚,還傻乐着拍手叫好,盛浔从后头抱住她,大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把抱起将她按到船舱裡坐好。

  “干嘛?”

  阿夏瞪他一眼,老是动手动脚的,伸手想拂开他的手,让他好好坐稳,别老是扒着她。

  “有伤风化。”

  盛浔从牙缝裡挤出這四個字,他眼力好,瞧到那些人這般的样子,只觉得属实是民风過于放得开了。

  阿夏被他這小心眼子给逗笑了,趴在盛浔肩膀上笑得喘不上气,“你這心眼比针尖還要小吧,他们都在水裡,又怎么能看得见?你沒瞧到那岸上的小娘子们都沒回避嗎。”

  “我說得是实话。”

  “嗯嗯,实话,”阿夏话裡的余笑都還沒散去,越发在心裡觉得盛浔的心眼属实是不够大

  “你要是真想看,到时候回去给你看我的。”

  盛浔這句话脱口而出,原本還在笑的阿夏,笑声立马截然而止,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然后她马上低下头,揉着自己手裡的衣衫,不敢抬头看盛浔一眼,连船舱裡都弥漫着异样的氛围。

  而盛浔一瞬间脸色通红,這還真不是他的本意,不過是一时情急,才這样說了出来。他吞吞吐吐地道:“我的意思是看我家,那個新修的水池,后院有個小水池,我爹之前安了,我想带你去看看。”

  虽然他立马找补了,不過這话够生硬的,给阿夏整得目光都沒有落脚处,两個人各自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半天沒有抬头。

  最后河上市集沒有逛完,就撑着船返回,阿夏准备回去,盛浔拉住她,两個人的目光一触即离。

  他也沒有再提起刚才那件事,不然阿夏只怕是真的脚底抹油想走。而是說:“晚些我想把我們议亲這件事說给三青几個。”

  总不可能一直瞒着大家,要是事后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两個人都得被大家笑话。

  “那就說吧,”阿夏其实想通之后,還是挺坦然的,毕竟是迟早的事情而已。只不過到时候要面对来自他们的调侃,她就有些头疼。

  “我晚点会跟晓椿和山桃說的,你回去吧,”阿夏推推他,“现下天還算早,巷子裡人也多,我可以自己回去。”

  盛浔沒有拦着她,而是站在船头看阿夏的身影渐渐远去,忍不住在心裡唾弃自己。

  两個人之后倒也沒有因为今日的事情而如何,只不過盛浔家裡要去买海船,他這段时日也忙得脚不沾地。

  只能夜裡划着船過来,在窗前跟阿夏說会儿话,又急匆匆地回去。

  一晃也就到了芒种,這日一到,则表明仲夏将至。

  镇上又进入了农忙时节,有些人家种的是晚稻,正好到可以下田插秧的时候,每日天不亮就顶着雾气拿上秧苗去插秧。

  后山的小麦也熟成了,一大片金黄的谷穗弯下腰,只待人收割。阿夏家裡的地算不得太多,只有三四亩的小麦,不過就算這般,每日也累得够呛,一大家子忙得腰都直不起来,晒得脸色通红。

  一堆堆捆扎好的小麦装到板车上,运到空地的大木桶旁,要把這些小麦打在桶壁,留下谷子,之后再過筛脱壳。

  虽說今年小麦收成好,可也磨得人沒個喘气,等谷子全都筛好后,要晒上几日才好入仓。整個镇上都忙着晒谷,小巷上但凡能被光照到的地方,就能见到谷粒。

  大家這是在跟天抢时辰,怕等会儿一入梅,别說晒干谷粒了,别把屋裡搞得潮闷生霉就算是大幸。

  所以這些时日,只要自家忙活完了,就会帮着别家去割麦子。遇到天阴时,几家一起出动帮着把晒在外头的麦子都给抢收进去。

  如此才算是熬過夏收,方父這段时日干得最多,脸都叫晒蜕了一层皮。

  方母给他抹完药膏,又去把之前藏在罐子裡的乌梅拿出来,仔细挑拣到扔到白瓷碗中,她边挑边道:“這几日忙得狠了,歇几日,谁找你帮厨都别去,免得累出好歹来。”

  “我都给推了,”方父碰着那破皮的地方,疼的龇牙咧嘴,他直抽气,“這割麦子可比下厨累多了,秋收也不好過。不知爹娘那头收的怎么样了?”

  “我哥嫂子都回去帮着收了,”方母倒水冲洗泡发好的乌梅,捞起一把沥干水,“年年都是這般,他们再忙夏收总不好让老人家自己收,就是累人,晚点我托人捎些东西去。”

  “多捎点去。”

  话尽后,方母拿出从药堂买的甘草和陈皮,還有些许山楂和乌枣,一块泡了洗净,装进纱袋中。

  从炉子上拎起铫子,往锅裡注入热水,熬酸梅汤就是要正沸的水才好,冷水煮出来沒那個味,還应了旁的那個称呼,熟水梅汤。

  小火慢熬出锅,熬好的酸梅汤黑亮,盛出一碗碗放凉。方母又去抱了一小桶碎冰来,仲夏一到,街头巷尾就有不少挑着冰的贩冰人。

  只不過他们這冰不能吃,加了硝石在裡头,用来冰镇倒是不错,卖的也便宜,一碗碗挨個放到裡头给镇着,等会儿大家回来就能喝上一碗。

  方觉今日散学回来倒是不晚,把书给放到一边,手提着东西进屋来了,找盘子给它装好。

  “你這是买了什么?”

  方母手上忙活,還特意转過头瞟了一眼。

  “买了只糟鸡,回来路上看见有人挑着担在卖,想着最近爹和太公胃口都不算好,就买了一只,”方觉将剁好的糟鸡摆在盘子裡,又道:“還买了些卤味,這样晚上凑合吃一顿,也就不用烧了。”

  “也是,這几日都累着了,之后再好好补补。”

  方母的话音刚落,外头太公還沒有踏进门来,就喊道:“瞧我出门买了只什么,糟鸡這味我可馋了许久,算是给我碰着了。”

  他进门定睛一看,忍不住抚着胡子笑,“看来我們倒是赶巧了,今晚吃两只也成。”

  他說完后,几人都笑了起来,今晚属实是不用再烧些啥了。等太婆接生回来,阿夏连忙把這事說给她听,逗得她也笑道:“你太公办事就這德性。”

  說笑完大家才夹起糟鸡来,镇裡做糟鸡手艺不错的大有人在,這酒糟要是做的不好,闻着香,吃到嘴裡十足地倒胃口。

  不過会做的人,选鸡都不会选老鸡,只要当年鸡,不老不嫩,腌得时候就正好,不会出水也不会太肥腻。

  用的酒糟倒不是当年糟,而是隔年糟,风味更加醇厚,白煮鸡再次入锅煮后,腌制几個时辰就能开始糟,一层酒糟一层鸡,放上好几日才好。

  這样刚拿出来的鸡,酒味浓重,吃起来有点咸,咸中又带着鲜,鸡肉又嫩,糟香入味。不止太公爱吃,阿夏也吃得停不住嘴,這是难得她吃不少后還不会醉的东西。

  只吃糟鸡是挺咸的,她抿了一口放在旁边的酸梅汤,不算特别酸,有点淡淡的烟熏味,不過再喝时就甜味给压住了,冰的正好能消外头的暑气。

  在难得的空闲時間裡,一家人剥着毛豆,时不时說点家常话,两猫一狗围着桌子绕圈,直到月光窗墙,化为一点烛光,声响才歇下去。

  翌日,雨点打在檐壁上,从瓦背滑落,全都洒在明月河裡,這是芒种后第一场梅雨。

  阿夏推开窗户,外头霖雨绵绵,青烟四起,远处渔船划来,渔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不急不缓地往家中赶去。

  她搬了把椅子過来,坐在窗边静坐听雨,這样的雨缠缠绵绵,不似夏日时的大暴雨,最适合静心,也只有刚下雨才能听。

  对面的大人還搬了小罐来接雨,接来的雨他们称作梅水,滤過后好拿来烹茶煮茗。

  這场雨一下,连日的暑气散了许多,不過黄梅雨要落不少时日,潮得屋裡都有不少水汽。晒在廊檐下的衣衫都晒不干,即使晒干了都有股霉臭味,要是哪裡過于潮,指定得生霉点子。

  虽說天是不热了,可闷得慌,连日的雨让人都不想踏出门去,一瞧见這雨就闹心。

  方母倒是能苦中作乐,把阿夏喊来,递给她一叠糊好的彩纸,又拿了把剪子,笑着道:“這天属实是潮得慌,我們剪個扫晴娘,還记不记得怎么剪。”

  “還记着呢,”阿夏握起剪子,在红纸上东剪一刀,西裁一段,出来個手执扫帚往天扫的妇人。

  “你這头上莲花可忘了剪,”方母点点那头发,又帮她拿過来,小剪了一番才算完事。

  剪完的扫晴娘挂在屋檐底,叫风吹上一日,不停地晃动着,那扫把就往天上扫去。

  說来也稀奇,明明扫晴娘不過是大家见着连日多雨,怕浇坏了谷物,才想出来的方子,想叫這扫晴娘把雨给扫出去。

  但年年各家挂了扫晴娘后,隔日雨势就渐小,雾蒙蒙的一片也散了些,捱到第三日时,天才彻底放晴,总算是出了梅雨季。

  叫日头晒上一日,转天那潮味就散了不少,各家各户都忙着拆洗衣裳,又是换下被褥来晒。以至于河岸口,院子裡都晾晒着衣衫,花花绿绿一大片。

  這时扫晴娘用不到了,便得买些黄纸来将她一起烧掉,万沒有随意扔弃的道理。

  等彻底不潮了以后,阿夏闷了這十来日也算是尽够了,出门去找山桃和晓椿,玩闹到半下午還带着她们過来吃了顿饭。

  当然是为着夜裡睡在這裡,等天黑了些,阿夏将她们带到自己在楼下睡的小屋。

  這屋子原先就是拿她想出拉箱,烧陶瓷的钱赚的,完全按她自己的想法来。屋子裡沒有屏风,进屋就是挂起的帘子,全屋铺满软垫,椅子做得又矮又软,整個人都能窝进去,跟镇上人家的很不一样。

  還有床也特别得矮,四周虽說安了架子,可沒有床顶,只有挂起的纱罩,挡些蚊子。

  屋裡用的色大多都很活泼,翠绿的笔筒,涂刷成白的桌,绣出来的帘子上头都是趴着的橘猫,或是卧着的小犬,還有卷毛绵羊。

  连柜子裡堆积的各种小物都是五颜六色,绝不拘束于一种色彩。

  山桃每每进来都忍不住咋舌,她拿起一個陶瓷罐,细看上头的红点斑纹,“你這心思倒是精巧。”

  “我可喜歡你這個屋子了,”晓椿坐在厚实的软椅上,手搭着椅边,惬意地道。

  “所以我這不是重新收拾好后,就让你们過来住一晚嗎?”

  阿夏从门外端着酸梅汤走进来,放在雕花矮桌上,又跑過去把杏脯、猪油糕還有些卤货摆在上面,才撩起衣衫盘腿坐下来。

  姐妹三個坐在地上,围着张矮桌,对面的那扇小窗大敞着,蒙了层细纱布,也不碍着风吹进来。

  晓椿吃着卤鸭舌,侧過头好奇地问她,“你說叫我們两個過来有事情要說,是什么事?”

  一說到這個,阿夏就含糊其辞,她說:“吃完再說,吃完再說。”

  反正她知道,要是真說了的话,两個人哪裡還有什么心情吃东西,一想到這,她又忍不住偷瞄两人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說。

  “這丫头指定心裡有鬼,”山桃瞧出了她的神情不自然,本来不好奇,就是随口一问的,却被她勾得起了心思。

  把自己的手擦擦干净,伸长手环住阿夏的脖子,压低声音状似恶狠狠地道:“快点說,是不是瞒着我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要是早点交代,還能饶你一命。”

  本来她就是随便吓唬的,不過沒想着阿夏沒回嘴,這倒是把她给搞得迷惑起来,因为真的挺稀奇。连晓椿也不吃了,這不是表明事出反常必妖啊,原本還会犟嘴的,如今却直接默认了。

  阿夏被她们两個人看的心慌,避开二人的视线。垂着头,手指搅着衣衫,還是有些许不好意思,她小声地說:“我們還是别在這裡說,我怕等会儿你们把桌子都给掀了。”

  “成,依你,我倒是要听听這能让我把桌子都掀了是什么大事,哪有那般夸张。”

  山桃說完,和晓椿一左一右架起她,坐到旁边的软椅上,两個人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让阿夏下意识咽咽口水,“那你们要保证知晓后,别太惊讶,還有,也不能打我。”

  “成成,”晓椿满口答应,“我保证不惊。”

  她觉得沒什么事情能让她太過惊讶。

  就算這样保证了,阿夏也知道她们一定会捶自己,忍不住挨住后面的椅背,心一横,把到喉咙口的话给說了出来,“我跟盛浔议亲了。”

  “啊——”

  “哦,啊,”

  喊啊的是晓椿,别看她年纪在三個裡头最大,可家裡礼数多,管得严,平日男子接触得不算多,加之又未曾定亲,自然觉得很惊讶。

  她自己恪守着规矩,自然看什么都是合乎礼数的,对于盛浔和阿夏的相处,从来沒有想歪過。

  如今乍听闻此事,才会觉得有那般让人惊讶,以至于一时脑子都转不過弯来,嘴裡喃喃自语。

  山桃倒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虽說她是有些惊讶在裡头的,不過倒是能很快沉得住下。即使她的岁数跟阿夏差不多,但她這对眼睛看得可不少。

  “我可是一早就瞧出来了的,盛浔哥对阿夏和对我們那是一样的嗎?”

  山桃听见阿夏說完的那一瞬间,深吸了一口气,脑子裡涌起了许多画面,无一例外是盛浔如何照顾阿夏的。好比私底下出钱,让大家忙活起来,给阿夏過生,用心程度早就超出了哥哥妹妹的程度。

  至于她为什么不說,還不是想看看阿夏何时开窍,沒想到盛浔下手挺快的,阿夏定亲真的会比她们两個還早。

  一想到這個她就悲愤,环住阿夏的脖颈,她哀怨地道:“你說你年纪這般小,這么快议亲做什么啊。我娘要是晓得了,她得逼着我一日看二十张画像,她会更丧心病狂,现下就连山南师傅的儿子都想着给我牵媒拉线。”

  晓椿和阿夏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等她說完了以后,两人才盘问起阿夏来。

  “咳咳,老实說,你们两個到底是怎么勾搭,不不,相看上的。”

  晓椿状似十分严肃地盯着她,怎么也想不出两個人的苗头在哪,属实让人惊讶。

  這都能称得上她在陇水镇听過最新奇的事情了。

  “這你让我怎么說。”

  “晓椿,瞧你问的什么問題,”山桃摇头晃脑的,她趴在阿夏的椅凳前,一脸好奇地问,“那你跟我們說說,盛浔哥在你面前也這般正经嗎?”

  听到這個话,阿夏差点沒笑出声,又有点脸红。不過這话她也不好說出口,就吐出三字,“還行吧。”

  “切,信你的鬼话,晓椿,你瞧她一点也不老实。”

  山桃嘿嘿一笑,上手挠阿夏的腰侧,她這人最禁不得痒,笑得左扭右扭,眼泪都快出来了。

  “說不說?”

  “好好好,我說我說。”

  阿夏擦掉眼角渗出的眼泪,才坐起来跟她们找了几件事情說,其他的她嘴严着呢,主要還是她难以启齿。

  不過饶是這般,還是让山桃和晓椿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真是看不出来。”

  三人在屋子裡闹了许久,把该打听得都打听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换上临睡前的衣衫。

  一起躺在床上,左右各侧過身子来,晓椿摸摸阿夏的头发,由衷地替她高兴。

  而山桃则仰躺着看床顶,她這时也不嬉皮笑脸了,而是說:“那到时候,你的霞帔一定要让我来绣。還有盛浔要是敢欺负你,我肯定领着山南去给你讨公道。”

  “成,那我這后半辈子的稳妥就全权托付给你了。”

  阿夏将头埋在她的胳膊上,调笑道。

  “那沒問題,全都包在你山桃姐身上了。”

  這大言不惭的话听着两人直发笑,索性也睡不着,三人闲聊起来。

  漆黑的夜,外头时有风声,混杂着蛙叫蝉鸣,屋内时有软语,阿夏好似又回到很久以前,三姐妹大夏夜的不肯回家,抱在一起躺在外头的草席子上看星星的画面。

  她的梦裡都是山桃在前面跑,而晓椿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不過大家都像雨后竹笋一般,雨一捧,风一打,忽地长大了。

  這裡三姐妹岁月静好,盛浔那边可就沒這么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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