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盐引
宋琰声看见他,倒是眼睛一亮,但听他话裡含义,心道這趟估计了白来了。意云轻飘飘跳了下来,“我還說主子出门时为何偏偏将我留了下来,原来是等着六姑娘呢。”
果然不在。
她顿了一下,看着紧闭的园门,再一看意云四下留意的神情,已是明白了過来。
“看样子,已是有人……在盯着你家殿下了?”她匆忙而来,只是心裡不安。现下到了這裡,又恐多生事端,便仰头来道,“我来得晚了,烦請传個话。上次在林府的事,谢過你家殿下。”
意云笑笑,颇是豪迈地一点头,随即又奇怪着问,“六姑娘過来,只为了道谢嗎,再沒其他的事了?”
宋琰声低头扶了扶帷帽,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意云颇为失望,“就這样?你不关心主子去了哪裡嗎?”若是端珣不想告诉别人,那意云口中自是当不得真。她一笑,又是摇头,再看了一眼紧闭的园子,带着横波打算离开。
等上了马车,意云還站着那边眼巴巴地望着她们。她掀开帘子时,想了一想,又转過去轻声道,“意云,再烦請传個话,让殿下……也要一切小心。”
回府的路上,她留意了一下街道上的流民,情况比起往日大有好转。因为商家姑娘大力“攀比”着捐助的那些药草药棚子,很多灾民患病可医。還有一個好的情况是,由于江南商户们聚集着囤积米粮,米价在涨至一百八十文时迅速下跌,跌至了有史以来的最低价位。扬州的米商一眼瞧到了头,只想着迅速回本,因而由官府低价收进了米粮来充实粮仓,流民们便都有米可吃了。
潘纵江勾连商人给宋家施压那一手阴的,现下也是不攻而破。江南米价跌破了天,他们皇三子一党可沒捞着什么油水還算计不成吃了瘪。
宋琰声冷笑,放下了车帘。临安灾情迫在眉睫,身为钦差,身为皇子,不一心扑在上面,却還想着旁门左道,不是给政敌使绊子,就是想搜刮民膏,捞一把国难财。又想立功又想发财,哪有這样的好事。
回到宋宅后,宋琰声意外在角门撞上了严姑娘。這位严姑娘平日最爱跟钱家那位大小姐斗气炫富,钱芊芊被禁足,她在外得意了好几天,今日倒是低调了些,坐着软轿摇摇晃晃地停在了门边,估摸是来找宋棋声的。两人碰了面微一点头,宋琰声又瞧着她的侍女从轿子上拖出来几個大包裹和一個箱笼。看這阵势,倒像是要在宋宅小住的意思。
“你這是……”
严姑娘也是一脸委屈和莫名,愤愤地一甩帕子,瞧着宋琰声好說话,便立即拉了她诉苦道:“我爹爹最近不知起了什么邪火,见我一次骂一次,說我坏了他的要事!我又不懂他那边的事情,自问除了花他的钱也沒有做什么坏事,他這几天一瞧我就跟恨不得要吃了我一样。這不我受不了了,来棋声這边躲几天。”
宋琰声与横波对视一眼,皆是心中了然,但脸上還要使劲绷住了笑。她爹爹恼火的原因自然不难猜出,想来已经跟钱一山一样,知道了女儿救助医药堂的事情。他们這批扬州的大商贾都曾是在潘纵江手下发财的人,自是听从老大人合起来对付宋家。不赈不助,驱赶流民,還哄抬物价,就地起事,直逼得扬州知府宋至裡外难做,一举崩盘才好。
可现在临安的流民被管理得很好,大势是稳住了,也沒他们后面什么事了。這個时候偏偏他要知道了自個儿姑娘昏头瞎眼去帮扶灾民留功德,大抵都会气得想要吐血。他们這样的大商人怎么稀罕那些骗小孩子的功劳簿,也不稀罕這些贫苦老百姓的感恩戴德,他们要可劲儿抱上皇三子的大腿以此飞黄腾达!千算万算沒算到,這事儿竟然遭在了自己姑娘手裡。
严保保她爹是個利欲熏心的奸商,也是哄抬米价的那批商贾其中之一。眼下粮价暴跌连老本都回不来,两怒交加,严姑娘哪有不遭殃的道理。
宋琰声颇是同情地看着她,心头又想起宋书声落水一事。她一直觉得那日七姑娘无端落水很是蹊跷,這严姑娘当时也随宋棋声在船上,便意欲从她這裡刺探刺探。
“严姑娘好容易来一趟,不如先去我房裡坐坐?要找棋声的话,她现下应该去看我七妹妹了。”
“嗯?”严姑娘听完露出一個不敢相信的表情来,她皱起眉头奇怪道:“棋声会去看她宋书声?她不是一向最看不上自己這個病秧子姐姐嗎?”
“严姑娘慎言,我家两位妹妹感情是极好的。”
宋琰声闻言脚步一停,极认真地凝视她,看得严保保稍有不自在却又硬着头皮反驳一声道:“六姑娘,你也是才到扬州這裡不久的。我跟宋棋声相处了這么多年,她有什么事是我能不清楚的?她跟七姑娘感情好?真是笑话,敢情都是做给你看的。就拿前阵子林府宋书声落水,也是她暗下使坏推下去的……”
“是她推的?!”
严姑娘神色稍有躲闪,眼神偏了偏,估计也是参与者之一。她迅速将宋棋声的底揭了個干净,连声道:“可不是嘛。宋棋声讨厌七姑娘整個扬州的姑娘们谁人不知。宋书声白白占了個嫡女的位置,却处处不及她,她心裡恨得很。上次在林府,长公主对七姑娘态度亲切又招了她去說话,宋棋声当场就看不下去了,這才趁着坐船将她推下去。”
“這也不是头一次了。你沒来扬州之前,她明裡暗裡不知道折腾過七姑娘多少次了,有次更狠毒的是,還在她洗澡水裡放過毒虫呢。”
宋琰声心一惊,又听她故作不忍道,“七姑娘是可怜,可谁叫她娘沒本事生下個儿子呢。她们母女又不得宠,谁都会挑软柿子捏啊。再說,那赵姨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灯……哎,哎,六姑娘,你怎地走了?”
宋琰声听了這番话怎么可能還能忍着跟她一起走,這宋棋声小小年纪是個狠心的,她交的這些朋友……呵,也都是一言难尽。
现下清楚了赵姨娘母女的秉性,她也不意外了。宋书声最是個和善人,冯氏又是不争不抢的,怎么還惹了她们如此作恶。祖母最是忌讳家宅不宁,她咬咬牙,心想得好好盘计一下了。
大伯宋至這几天也沒個松怠,大哥哥宋梅昌也忙得不见人影。赈灾的事安顺了一些,但上次在书房听他们谈话,似乎另有盘算。如今一天比一天冷了,宋至不出意料累倒下了。以他這样的日夜地忙碌,身子迟早受不住。宋琰声随着祖父過去看他,宋至连着数日消瘦许多,眼下一片乌青,见他们来了,精力不济地稍稍直起了身。
赵姨娘在旁伺候,见状忙将他搀扶了起来。
“躺下吧,好好歇息几日。再急再紧要的事情,不是還有個昌哥儿嗎?”
老爷子看了看案头他自官衙搬回来的公文和官印,不由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赵姨娘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将门轻轻带上了。宋至喘口气,“听昌哥儿传回来的消息,我算了一下缺漏,是個大裂口啊,比想象得更要可怕和棘手,裡面涉及了太多人的利益……咳咳咳!”
祖父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你也别慌,累积了几代,這是自然的。”
“自打来了扬州,這么些年,我也查了不少。虽知江南這带官场漆黑,一团污糟,但儿子,从来沒想到他们敢如此大胆!”
宋琰声一开始听不懂,后来听到“盐税”,便有些明白了。如今盘踞扬州的這些大盐商们,都是靠盐业起家,其中暴利,再加上大运河的便利,看如今江南這流金之地,自然不用多說。
說起盐税,就不得不提如今的“盐引”制度。關於盐引,她曾经听她爹爹宋樾提過。大成的盐业都是官府直接管辖,实行食盐专卖,盐商们要凭着盐引来换盐运卖到地方。百姓离不开盐,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从来都稳赚不赔。而要想获得盐引,一定要与官府也就是巡盐御史打好关系,其中种种阴暗不必多說,哪一任的巡盐总督使不是肥得流油。据說上一任的御史官府,都是商户们出资自内而外翻新重建的。
对于双方来說,两方都能获益,都能赚得盆满钵盈,何乐不为?到了潘纵江這一任,更是利益熏心,想出了個引以为豪的大昏招,叫做“预支盐引”。他上奏圣上,說民间用盐需求量增加,提议将第二年的盐引额度提前发给盐商。第一年连着還能赚到第二年的银子,便是预提盐引要收取额外的费用,总数不小,盐商们也甘之如饴,一個個捧着银子乐颠颠地上门。
祖父說潘纵江此人刁滑,盐商们要想预提盐引,就能送上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求他办事,只要盐引到手了,這送過去的银子還可以再赚,从谁那边赚呢?自然是可怜的老百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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