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慈山市不以山为名，属于平原地区，但像每座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特色的山脉一样，慈山市也有這样一座，就是他们所在的云山。
白天的云山远远在城市中矗立，不显山不露水，安静渺远。
夜晚的云山却是站在了整個城市最高处，从山顶俯瞰整個城市霓虹，好似银河倒映在眼裡，更为深远和孤寂。
阮夏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城市灯光，她知道這些万家灯火的背后沒有一盏是为她。
突然的，她就真正的意识到阮清绪已经不在了這件事。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顾南星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视线盯着夜景脚步却不停的阮夏，觉得沒趣，搓了搓一缕垂落的头发，觉得最近该剪剪了。
“喂，小豆丁，走路看路。”
阮夏一愣，抬头，却见顾南星一直背对着她，但却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准确无误的知道了她的走神。
“喂，你爸爸是叫阮清绪吧？”
“嗯？是。”
“你见過你妈妈么？”
“……”阮夏刚刚有一点伤感不想提到死亡這個词，便說，“三岁前见過。”
“三岁前？那之后呢？”
“她离开了。”
顾南星偏头看了她一眼，這一回她沒有留给他一個后脑勺，而是扬起了头，眼裡有他看不懂的倔强，好像有一股执拗的信念。
“噢。”
顾南星沒再追问，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都是不负责任的人。
他過去无意中听见父母的争吵，知道周绒本来有一個初恋，他们感情很好，很多年前闹到私奔的程度，但最终周绒吃不了苦，抛弃了那個初恋，回到周家，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周家小姐，服从了家裡的安排，和顾阳结婚，婚后不到七個月就早产生下他，要不是做過亲子鉴定，顾阳一开始都怀疑顾南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小时候，他的身体不是很好，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医院裡度過。
大概是他不是個健康的孩子，辜负了顾阳和周绒的期待，在顾家一众新生代裡毫无优势。
在他生活在医院裡的那两年，周绒又生下了顾南月。
顾南月的出生终于给了這個家裡新的活力。顾南星记得小时候的顾南月活泼可爱，像所有健康的小孩一样，牙牙学语的时候会趴在他身边不熟练地喊着“哥哥”。
那样的日子流逝得很快，快到顾南星很多时候都快记不清到底存在過那样的时光了沒有。
因为逐渐的顾南月的身体也开始变得不好，他们成了病友。
等他稍微大一点，到了上学的年纪，他的身体逐渐好起来，变成了健康的小孩，而顾南月好似变成了小时候的他一般。
他们兄妹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但是他对顾南月的感情很复杂。
顾南月不仅是他最亲的妹妹，也是他儿时的向往，他那时候总盼望像顾南月一样健康。
他不确定阮夏究竟是不是周绒在他生病的时候生的。他们顾家人总是這样，道德底线无限低。
无论是大伯，還是三叔，在外私生子女不知道還有几個。
只要阮夏一直姓阮，不姓周，也不姓顾。
顾南星就决定暂时能跟她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想通了這些問題的顾南星轻松了不少，“喂，小豆丁，你還走么？”
阮夏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肚子，“還有点撑。”
“那你走，我累了。”
“啊？”阮夏眼裡的惊慌一闪而過，顾南星知道這小豆丁是怕他真的把她丢在山上了。
“我坐车裡，你慢慢走。”
听到這样的答案，阮夏松了一口气，甜甜地笑起来。
一双杏眼裡倒映着灯光，熠熠生辉。
仔细一看，阮夏和周绒长得還真有点像。
后来，阮夏继续走路消食，顾南星坐进了车裡，将卫衣的帽子往头上一扣，露出半张脸，窝在座位裡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好在阮夏并沒有继续走多久，敲着车门說自己好了。
原本一人独霸的后座，在阮夏钻进来后，不论是空气，還是空间，都变得拥挤不堪。
顾南星挪走了一條张扬的腿。
周论安排的司机开车特别稳，下山路变得平缓。
二人在后座都有几分昏昏欲睡。
车子驶入花楹路的时候，顾南星醒了過来，接着整個人都愣住了，浑身一僵。
他不知何时睡着了，头在他不经意间，竟然靠在了小豆丁的肩膀上。
小豆丁的肩膀很薄，她穿的衣服面料很劣质，摩擦得他的皮肤不舒服。
小豆丁身上還有淡淡的水果香味，這款沐浴露是家裡最近换的，因为顾南月觉得好闻，所以全家都换上了。
明明顾南星自己用的也是這一款沐浴露，但却觉得小豆丁身上的跟他身上的略有区别。
這种情况有点尴尬，他想继续装睡，翻個身，一切就像沒发生過一般。
然而他還沒付之行动，头顶传来小豆丁轻得像怕惊扰他美梦的声音，“顾南星，你醒了么？我肩膀有点酸。”
人家都這么說了，顾南星紧皱眉头，可恶的小豆丁，给她记下這笔账。
按照原计划翻了下身体，头脱离了小豆丁温暖的肩膀，磕上冷冰冰的车窗，冻得顾南星一激灵。
他敏感地听见小豆丁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似乎還揉了把肩，小声說，“肩膀麻了。”
顾南星：“……”
到家后，顾南星看都沒看阮夏一眼，径直回了房间。
周绒倒是特意下楼来问了阮夏今天過得怎么样，听阮夏的回复有些心不在焉，沒一会儿就說，“玩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正好我明天有時間，带你去体检。”
阮夏有些不解，“阿姨，为什么要体检呀？”
周绒打了個呵欠，“转学需要，庆阳中学是慈山市最好的中学，除了成绩，其他方面要求也严格。”
阮夏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交代完她早起后，周绒也上楼了。
秦妈看着顾南星脸色不虞上楼，认定阮夏惹到顾南星了，帮阮夏拎着购物袋进房间的时候，挨個打开购物袋，還不忘埋怨，“小夏小姐，以后早点回来，不要让太太先生担心，太太工作很忙，還要等你晚归，你要体谅大人的辛苦，虽然太太說你跟南星少爷，南月小姐他们一样，但是到底一样不一样，你心裡要有一杆秤，知道么？”
阮夏被秦妈說得有些尴尬，要不是她走路消食，一定能更早就到家。
“我知道的。”
秦妈這才满意，“這才是好孩子，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按照太太說的時間来喊你。”
“好。”阮夏点点头。
等秦妈离开她的房间，她才取出昨天穿的那一套睡衣，去浴室洗澡。
明天很早要出门，今天又在外面玩，出了汗，虽然時間有一点晚，阮夏還是撑着困倦的眼皮，洗了头。
洗完头后却在洗漱台找不到吹风。
她不知道是不是秦妈收起来了，秦妈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她不好去打扰。
用干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头发总算不滴水了，她才走出浴室。
望着安静的二楼，想着二楼的浴室应该有吹风，可是她不敢上去。
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却见厨房亮着灯，這可把她吓了一跳，晚上住在這裡的佣人她都记住了，他们的房间都黑了。
会是谁？
阮夏有点紧张，有点害怕，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把鞋子脱掉，轻手轻脚地走去厨房。
厨房亮着一盏橙黄的灯。
一個黑色影子，物品磕碰的声音。
阮夏背脊发凉，感觉不妙。
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冰箱门“啪地一声关掉了。
黑影直起身，阮夏终于看清了对方，竟然是顾南星。
眼前的顾南星，嘴裡叼着一把小勺子，手裡拿着一個冰淇淋。
知道是谁，阮夏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再跑回卫生间洗洗脚。
转身正准备走，却听见。
“喂，你鬼鬼祟祟的跑過来做什么？”
阮·鬼鬼祟祟·夏，“我看见厨房有光，過来看看。”
顾南星舀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裡，懒洋洋地走過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看见地板上小巧可爱的脚，又扫了一眼她两手拿着的拖鞋，還有那一张和周绒相似的脸，满眼写着无辜的眼睛，湿润的长发，淡淡的水果香。
入口的冰淇淋明明是香草味，他却莫名尝到了草莓味，淡“哼”一声，“拖鞋是穿脚上的，不是给手穿的，小豆丁。”
說完擦過她身边，准备上楼。
徒留一脸尴尬的阮夏，借着厨房的灯光，顾南星眼角余光看见她的那双耳朵尖又攀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被橙黄灯光一照，好像瓷器抛光了。
說不上为什么，顾南星就這么明白了，阮夏容易红耳朵，容易低着头，容易紧张。
虽然被顾南星說了，但阮夏很有原则，還是不愿意脚脏的时候穿鞋。
眼见顾南星要上楼，她想起自己的长发，“顾南星。”
顾南星停下脚步，“嗯？”
少女抬起了头，水润的双眼裡有着小心翼翼的期翼，“能借我用一下吹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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