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看来韩先生早有准备？”
苏幕向下走了两步，撩起衣袍就坐在了台阶上。
這個高度，刚好跟韩屹平视。
韩屹见状微微眯了眯眼睛，“大少爷似乎并不在意？”
苏幕闻言低头笑笑
“韩先生，這裡，是西北域”
他說着還换了個姿势，放下一條腿，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撑着下巴。
转瞬间就从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变成了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来仁身后的手将符咒捏得更紧了，而苏幕，仿若老朋友谈心一样指着符咒形成的结界对着韩屹說，
“這一刻钟，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聊聊？”
韩屹似乎也来了兴致，挥手冲着脚下的土地打下了一道木系灵气，地缝中的杂草开始疯长，眨眼间就被控制着长成了一把椅子的模样。
他撩起黑袍坐了上去，又让它长了几寸，高高在上用掩饰不住地倨傲语气问，“你想聊什么？”
苏幕歪头沉思了一下，随即冲着身后的高处指了指，“你的目标是它，那你自然知道它下面有什么。你们不会真的认为，凭我這幅残躯能阻挡那东西吧？”
韩屹听完這话的反应居然楞了一瞬，随即反应過来，不屑一笑，“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幕不在意的回道：“那還請赐教”
韩屹将双手相扣放在交叠的双腿上，答非所问“你父亲待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
“你弟弟天纵之资，即使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符咒天赋，也不過是個不能修炼的废人，异质灵丹的影响无人能解，苏玄凌为何不悉心培养你弟弟，而是对你予取予求？”
苏幕将腮边的手放下，依旧挂着笑意，“为何？”
“为何……”
韩屹将身子微微前倾，透過禁制看着苏幕的双眼，眸中闪過一丝绿光，“会不会是，为了能让你在关键时刻牺牲自己，成全你弟弟的先天玄灵之体呢？”
苏幕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回问“先天玄灵之体就算不刻意修炼，也能轻松进入八级，甚至九级，何需牺牲我？”
“年轻人啊，到底是年轻！”，韩屹重新靠回椅背，居高临下地盯着苏幕，“谁会嫌弃灵力多，等级高呢？”
苏幕站起身，整了整衣袍，状似随意地說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回到了那個关键的問題，凭我這幅残躯，如何实现呢？”
“接下来的话，你应该感谢我愿意說与你听”，韩屹說着从椅子上走了下来，踱步到禁制近前紧盯着苏幕的眼睛，
“通天塔下镇压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魔兽，而是一种常人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强大到足以毁灭一片大陆。這种力量不止這一处有，万年来，守护着這力量的家族一直在试图掌控它，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然而，百年前出现了转机。”
话說到這裡，韩屹细细看着苏幕的每一個表情，见他面无异色，继续說道“有一個天才，或者說是疯子，想出了一個办法解决了這個問題”
苏幕轻轻挑了下眉，韩屹见状伸出枯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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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处，“常人只有一颗灵丹”，又指了指苏幕，
“极少数的人有两颗，而拥有异质灵丹的更是稀有。异质灵丹属性相克，但若是将這两颗灵丹击碎，异质相吸，两者互相转化，就有机会催化出一颗能够吸收任何灵力的灵丹。有了這颗灵丹，再有虽然杂乱，但是庞大的灵力，你猜会发生什么？”
不用任何人发问，韩屹直接给了结论
“成！神！”
這两個字对玄灵大陆上的人来說，是多少人刻在骨子裡的执着。
拥有着操控自然的力量，但是始终逃不脱自然的束缚。
生于地上，执念上天，這既可以說是贪欲，也可以說是对命运安排的不屈。
“你也說了，是有机会，并不绝对”
见他果然有了反应，韩屹心中暗喜，继续引导
“但是值得赌一把”
苏幕迎着他的目光抬了抬下颚，“如你所說，与我弟弟有什么关系？”
韩屹将双手背在身后，伛偻的身子硬是挺拔了几寸，“你父亲如何谨慎你最应该清楚，這确实不足以让他孤注一掷。但若是有人给了更好的選擇呢？”
韩屹猝不及防地将目光转向来仁
“比如，让他知道，有一种秘法，只要在两颗灵丹破碎之际，将那大量斑驳的灵力引入其中，利用那混沌的力量将其困住。再趁着這人受不了痛苦，爆体而亡之前将其斩杀，炼成容器，等着那些灵力转化成纯净的力量，由玄灵之体吸收殆尽，一举成神，岂不妙哉！”
小院裡霎时变得极度安静，以来仁的实力，甚至能听到苏幕的心跳声。
缓慢，有力，规律。
不像他的，在一刹那间的停滞后，剧烈地好像要跳出来。
這一刻，苏幕简直要为韩屹鼓掌，事实上他也這么做了。
“啪！啪！啪！”
他拍着手又向前走了一步，“韩先生，真是精彩，滴水不漏，苏幕佩服”
這几声唤回了来仁纠结的思量，打断他在那一瞬间的千头万绪。
“大少爷……”
短短三個字，包含着无尽的犹豫与迷茫。
苏幕看着他，给了他一個坚定的眼神，迫使他压下了心中无数疯狂的念头。
韩屹见苏幕如此反应，沒有挑拨离间被识破的气急败坏，端的是气定神闲，說道
“老夫這番话，大少爷可猜猜看，几分真，几分假？”
苏幕走到结界之前，与韩屹一步之遥，笑意不尽眼底，“我猜……”
他抬手轻轻碰了一下结界，包裹着的灵力泛起了点点涟漪，迎着韩屹的目光，脸色上满是意味不明
“抛开目的不谈，我觉得先生說的，都是真的”
隔着结界，一人长身玉立，一人形容枯槁。
目光对峙间，来仁忽然闪身来到苏幕身边，猛然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背在身后的手亮于眼前，毫不犹豫地将手裡的符咒打了出去。
韩屹眼看着身前的结界又深厚了几分，苏幕也脱离了被控的最佳时机，低头隐去了眸中的绿光，淡淡道：“就差一点，真是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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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看着来仁的背影，又看了看韩屹，沒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来仁嗤笑道：“那真是可惜了，不過，我奉劝你安分一点，不要在我面前玩這种把戏。”
韩屹轻轻叹了口气，后退一步，七分感慨三分不甘地說道“血脉，天赋，有些人无须努力生来就有，有些人却要费尽心力，甚至于巧取豪夺才能得到，天道不公啊！”
不待二人发问，韩屹继续說：“小子，你身上的帝江血脉如此深厚，若你发誓效忠，老夫愿意留你一條命，如何？”
‘帝江’，這是苏幕与来仁第二次从韩屹嘴裡听到這個词，事实上，今日之前，他们从未听過這個名字。
苏幕刚想开口询问，却不想背对着他的来仁抢先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至于我的命，還轮不到你来掌控。”
他說着拿出了一张血红色的符咒，“這符咒能够让结界裡的人感觉身处炼狱，听好了，我說的是感觉。它会让人的灵魂经历不同程度的痛苦，忍受不了自裁而亡的大有人在。庆幸的是，它的作用只有一盏茶的時間，還請韩先生好好享受”
他說完就将符咒打到了结界之上，转瞬间结界就被暗红色的光晕覆盖，
韩屹就這么暂时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做完這一切，来仁转身看向苏幕，面色是从未有過的凛冽
“他說的都是真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打算为了小少爷……”
“不是”
苏幕打断了他的话，“来仁，我還沒那么高尚”
“真的？”
“真的”
来仁死盯着苏幕的眼睛，好似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呼吸间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整個眼眸都萦绕着墨绿色的氤氲。
這颜色，比起韩屹刚刚试图控制苏幕的程度，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苏幕最是了解来仁，他知道自己躲不了，也就沒有躲避，只问道“你确定要对我用這個嗎？”
来仁那浓烈深邃的眼光中浮過一抹挣扎，回道：“家主最多還有一盏茶的時間就能回来，那些事不管他知不知道，裡面的老东西一定会告诉他。我不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也不想知道你们父子之间究竟如何打算。为了家族也好，为了兄弟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活着！”
苏幕怔住了。
十六年来，他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奢侈。
为了他能活着，苏家与封家都付出良多。夜半无人时，苏幕无数次地想過，“是否還要活着？如此活着有什么意义？”
活着是累赘，死了也是。
生与死，似乎都沒什么正向价值。
今天的来仁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只要他活着，对這些人来說，就已经足够满足。
来仁看着不知道想什么的苏幕，心一横就要强行将他带走。
就在這时，他感觉数道强劲的灵力向着小院奔赴而来，還未来得及反应，苏玄凌带着一众亲卫就出现在了小院。
来仁将眼瞳中的异色敛尽，握着剑缓缓转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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