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你的邪 第86节 作者:未知 他把盛连堵在审讯室走廊的一個角落裡,低声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你想我想到這种程度,都要哭了?” 盛连心知季九幽這是故意的:“是是是,哭死你爸爸我了,”仰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来,看到我眼裡的眼泪了嗎?” 季九幽握住他的手,捏在掌心,满眼都是笑意,又說:“虽然你喜歡到处捡孩子玩儿,還捡的我时不时得吃吃醋,不過看在你想我想得都能拿情思造镜子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捡孩子這件事了。” 盛连:“……我們是不是先把正事干了?” 季九幽却唔了一声,眼裡含笑地问:“你是說上床嗎?” 盛连:“……”歪,幺幺零嗎? 第65章 眼下這個情况, 床是上不了的, 因为沒有時間,但抽個把分钟谈谈心還是可以的。 审讯科每天一堆外勤人员进进出出,可今天却分外的安静,季九幽将盛连堵在走廊的一個景观盆栽后面,终于把憋着一直沒說的话讲了出来:“你是喝的莲蓬酒壶恢复的记忆, 怎么会记忆残缺?” 季九幽口气一软, 盛连就有些受不了, 他也低声道:“這件事我也有些想不通, 按理来說不应该。” 季九幽:“忘了多少?” 盛连想了想:“水玉裡记得和不记得, 六四开吧。” 季九幽眸光缱绻地落在盛连脸上,难得有這样温柔的一面:“除了那個单铭,還忘了什么?” 盛连:“的确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我忘了。” 那件事,便是他明明沒有吃左无惧给他留下的往生果, 最后又是怎么去投得胎? 他当初晕在往生树下面,水玉是怎么坍塌的, 单铭又为什么会在沈麻的身体裡, 這些他也一概不得而知。 季九幽闻言,抬起一手, 捧住盛连的脸:“沒关系,以前那些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你只要回来,回到我身边就好。” 两人自重逢以来,因为這样那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始终沒有太多時間单独相处,先前在幽冥,两人倒是回登葆山度了個假,但其实盛连能感觉出来,季九幽心裡始终有個疙瘩——或许是因为他当年捡了這样那样一堆的小孩子回来养,或许因为他当年执意去水玉的這個决定。 总而言之,两人看似和好如初,但之间還是横着過往的曾经——一個十分在意,一個沒有忘记。 其实盛连也明白,最关键的症结在于,他当年是以分魂的形式和季九幽腻歪在一起的,他分了魂魄下山去找季九幽,两人整日裡黏糊在一起,然而魂魄归拢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沒有让季九幽多管——看上去,就好像盛连会和他在一起,不過因为分了魂魄罢了,本身并不喜歡他一样——就像前些时候的沈麻和韩江语。 在当年,季九幽說不痛恨,绝对是假。 盛连自己想想,都觉得他自己渣透了,沒比韩江语好到哪裡去,但先前盛连碍于他前任神使的面子,总觉得事情既然過去就過去了吧,别吃饱了撑的找抽再提起了,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他沒脸给季九幽一個說法罢了。 但现在,盛连忽然觉得,他缺季九幽一個明确的交代:“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我那时候接到了降责罚的神谕么,后来我斩开了人间界和幽冥,還被勾邙砍伤,失掉了一半的法力。” 季九幽知道盛连有话要說,沒有插嘴,就点了点头。 盛连:“其实我那时候也很动摇,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也明白,我是不该同你在一起的,我后来去水玉,不只是因为自己法力尽失活不久了不想面对你,也是因为,我自己都沒有办法說服我自己面对你,我总觉得,我当年分魂下山去找你,都是错的。” 季九幽眸光闪动,暗自捏拳:“为什么你会這么想?” 盛连轻笑,叹息:“是啊,为什么我会這么想,现在想想,可能是责任感在作祟吧,要把幽冥的责任放在第一位,作为神使,也是需要禁六欲的,我却過得十分随意散漫。” 季九幽深深地看着盛连:“那你那时候,到底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 盛连抬眼看他:“当然是喜歡的,不過神谕降下之后,我有点作茧自缚,這种喜歡对我来說,就有些痛苦了。” 那种痛苦,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拼命在克制,想要断情绝欲,可万念之中只有一個季九幽。 季九幽将盛连堵在角落裡,搂着,切齿地說:“你是不是有毛病,你都已经违抗神谕去砍开双界了,還犹豫這些干什么?你不就应该直接到我身边来,告诉我這些,让我帮你接着砍?” 盛连叹息,千金难买早知道,他那时候但凡能果决一些,不让心意摇摆不定,后面的事,就不会有了。 盛连:“总之,那时候,的确是我不对,我对自己该不该和你在一起還是存疑,后来进入水玉,我也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你,可就是控制不住。” 季九幽更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又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儿:“傻不傻,控制不住還控制什么?” 盛连自己也哭笑不得:“所以后来就有了定魂镜啊。” 這腻歪在审讯科走廊一角的两人终于把话彻底說开了,季九幽并沒有那么多细腻的情感和体贴人的敏感神经,但只要略微想象一下盛连当年想他想得拿情思造镜子,又亲手去打理照料往生树,仅仅是這几番画面,就足够令他动容了。 能回到我身边就好。 季九幽暗自這么想着,低头,很纯情地在盛连脸上啄了一下,又故作恶狠狠地口气:“就這一次,下不为例,還有下次,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拖回来。” 盛连喷笑:“是是是,你是魔王你說了算。” —— 特别审讯间裡,十晏的纸宠分身已经苏醒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盛连和季九幽齐齐坐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翘着腿喝着茶嗑着瓜子,惬意非常。 大约是這“老夫老妻”的一幕刺激到了神经,十晏嘴角抽了抽,冷眼看两人。 “醒了?”盛连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 十晏看着他,眸光裡不過闪着警惕,倒是看向季九幽的时候,眼神冰冷。 季九幽掀了掀眼皮子:“怎么?不服气?” 十晏:“呵!” 季九幽:“不服气就憋着。” 进過這间特别审讯间的妖魔不少,食人兔阿万、余江、商虹商霓姐弟,然而谁都沒有此刻十晏的待遇规格——他被轮回河扯住了四肢,挂在半空中,周身细密地围着一圈黑凌锥,每一根凌锥的尖刺都精准地对着十晏的心脏。 ——就算只是分身,但到底是十晏,大意不得。 十晏眼神微眯,目光焦距在自己身前的地方,发现自己面前一根根都是季九幽的黑凌锥时,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我這待遇,也是绝无仅有了。” 季九幽:“你放心,等到了你的真身本体,我的觉悟還会再升几個档次。” 十晏哈哈一笑,忽然音调低了八度,冷声道:“我倒是沒有想到,那個单铭還活着,這次算我大意,让你们得逞了。” 盛连拍了拍手:“哎哎,你看看我,你神使爸爸還在這儿呢,别拿我当空气。” 十晏转眸,看看他,却沒有說话。 季九幽站了起来,两步走上前,挡住了十晏的视线:“别废话了,你现在一部分魂魄被定在纸宠的身体裡,找到你本人不過是時間問題,我這会儿心情不错,给你個自首的机会,你要是自己乖乖投降,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十晏对着他吐出了两個字:“做梦。” 季九幽一点头:“那行吧,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话音落地,距离十晏身体最近的一百根黑凌锥瞬间齐发,扎进了蒋岩的肉身裡,這個分身瞬间变回了一片薄薄的人形纸片,纸片上扎出了一把多個孔,看着十分滑稽。 纸片人冷笑:“你九幽魔王也不過這点能耐而已。” 季九幽掀了掀眼皮子,又是一百根黑凌锥渣透了纸片人。 這一次十晏沒有忍住,闷声喊叫了出来——季九幽這黑凌锥不是普通的法器,不但可以伤肉身,還可以灼魂魄,200根扎下来,纸片裡十晏分身的半條命也快沒了。 盛连也起身,从季九幽背后走出来:“我劝你,能說就多說一点,多說一点,或许還能死得舒服些。” 十晏却看着他:“等你们找到我的本体再废這些话吧。”顿了顿,又阴冷地笑了一下,“我倒不信,你们把我吊起来,又等着我醒過来,就为了和我說這些废话。” 盛连面对這张和沈麻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总感觉怪怪的,他无视了這张脸,缓缓道:“当然不是了。” 十晏凝神皱眉看他们。 季九幽口气散漫:“你不過是個分身而已,杀了一了百了,還值得我們亲自過来和你在這儿浪费時間?” 盛连接着道:“不過是想在你醒来之后,顺藤摸瓜地找出你的本体所在罢了。” 十晏冷哼:“這不可能。”他說得十分有自信,也确保季九幽不可能通過一個小小的分身裡的残魂就寻到他本体所在。 季九幽看他,觉得可笑:“你办不到,你以为我也办不到嗎?”說着,扬眉,“看看你背后。” 纸片人就那么一张纸,也做不到扭脖子,所以十晏只能翻转自己此刻薄薄一片的身体,可他刚转過去一些角度,什么都沒看到,忽然有什么扎进了他的一只眼睛裡,纸片“噗”一下,眼睛部位被捅了個对穿。 而那個赫然扎进十晏眼睛裡的“东西”,是一截树根—— 十晏沒有被扎透的另外一只眼睛抬起来,愕然发现,他背后竟然是一棵枝叶繁茂、果实累累的大树,那树也跟他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树根仿若海洋生物的触须一般,游移飘动,而其中一條树根长长地延伸了過来,正扎在他另外一只眼睛裡—— 往生树! 就是那棵好不容易栽种重塑出来、却被霓虹兄妹搞砸,又被季九幽半途截胡的往生树! 此刻,往生树与制片人都飘在半空,树和纸人由树根相连。 季九幽闲散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当年造往生树,是用什么打造的树根?” 纸片人在半空怔住——魂魄,往生树的树根是用季九幽的一部分魂魄造出来! 而那魂魄造出来的根,在戳入了纸片人的瞳孔之后,一头扎进了這個纸宠分身的残魂裡。 像是一個微小的单位在浩瀚的数据库中穿梭,又仿佛一把短剑在逆流中前行,终于,树根穿過分身的魂魄,寻找到目标—— “啊!”沒有拿稳,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杯坠在榻榻米的凉席上,将杯子打翻的男人抬手捂胸,额间全是冷汗。 “怎么了?”坐在他对面的人气定神闲,把那打翻的茶杯拿了起来,也不管被浸湿的榻榻米,又倒了一杯热茶,递了過去,缓缓的,清清朗朗地吐字道,“轮回河净化干净,往生树也已重造完毕,定魂镜集齐碎片完整一块,你如今分身被定在纸宠裡,想必是他们找来了。” 那捂着胸口的男人不知挨了多大的疼,鼻尖额头全是冷汗,但他還是克制冷静地伸出手,先是将茶水稳稳地接了過去,放到面前的小几上,這才抬手擦汗,垂眸恭顺地回禀道:“是,”顿了顿,“他们用了往生树的树根来追魂,想要定位我本体的具体所在。” 对面那人发出一声叹息,唔了一声:“树根嗎?嗯,我倒是忘了,那是九幽用他的魂魄锻造出来的,你和他又是同源,都是从十八地狱裡出生的,這办法倒的确是可行。” 十晏擦完汗,放下手,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幽冥的妖魔大部分长相妖冶俊美,但总有另类,俊俏得像九幽魔王這种程度的是一种另类,白净得如十晏這番的,也同样另类。 十晏有一张干净的面孔,他皮肤白皙、五官不出挑,却也沒什么差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眉眼寡淡一些,嘴唇也特别地薄,只是此刻那双眼睛裡,缠绕着几丝阴郁,大约因为耐着疼痛,眼裡又透出几分切齿地恨意—— 他道:“可惜同源不同命,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他却能有神使您的照拂,不吃半点苦头地长大,人生都比我顺遂。” 說着,他抬起眼睛,看向对面——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团银白色的光。 笼罩在光裡的男人很轻地笑了一声:“照拂么?你就算要抱怨,也不该只同我抱怨,在背阴山捡到九幽魔王的时候,我和盛连還是同体,沒有分魂。” 十晏垂下眼睛,再次恭敬地回道:“是我冒犯了。” 白光中的男人缓了片刻,才道:“时机成熟,动手吧。” —— 追魂只是为了定位十晏本体的所在,不久,心口的疼便消失了,十晏打過招呼,道别。 离开這间乡间不起眼的小屋子,驱车回到市裡,十晏知道,下一步该他亲自动手了。 城市的道路总是拥挤,正直晚高峰,长龙一样的队伍排在高架上,往来闪烁的车灯裡,面容寡淡的男人凝视前方,脑海裡却在设想下面的计划时,沒由来地回忆起了曾经的那些過往—— 想起他从十八地狱裡爬出来,误闯混沌,迷失期间,吃尽了苦头,一路磕磕绊绊地寻着本能自己照顾自己长大; 想起背阴山附近又起了一把当年他出生时一模一样的大火,他偷偷跑去查看,看到了同他一样从十八地狱裡爬出来的小崽子,以及小崽子面前一团光,光裡伸出来的那只素洁修长的手; 想起神使召集人马斩除混沌,他自告奋勇出列,从分开的人群裡走向那团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