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对劲
体育馆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游隼的后脊梁骨却在冒汗,衬衫像被泼了水,冰凉滑腻地黏着他。挨着他的另一位青年代表還冷得裹了裹披肩。
他的注意力开始不集中了。
主持人介绍金恪上台的时候,体育馆一阵哗然,似乎完全沒想到区区一個大学生座谈会,金恪居然也会来。金恪不在娱乐圈活动,但稍微有点儿电影爱好的人都对他耳熟能详。
他只演過一部片子,是他作为演员身上最大的遗憾。
不過主持人介绍金恪的时候,好像沒有說他是青年演员,說他拿過某奖某某奖……說的是金恪作为承平大学校友,多家投资公司董事长。
游隼发散地想:好像白鹿慈善夜……也沒有介绍金恪是演员?……为什么?
如果是他,他拿了那么多奖,肯定要到处和人讲。要是奖杯做得小,他還要天天揣在兜裡出门。不過揣不进兜裡也沒关系,他可以三百六十度,多拍几张奖杯美照,万一和人自我介绍的时候用得上呢。
游隼杂七杂八地一阵乱想。
金恪過去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演讲出乎同学们预料的亲和。
但如果谁去把他這四五年裡屈指可数的几次采访录像带整合起来,就会发现……金恪一直都是這個样子的,连陈述完全不同的两件事,那种彬彬有礼的语气都沒变過。
沒有人是天生這個样子的。
除非他是装出来的。
但游隼的注意力一直集中不到金恪身上,大脑微的有些眩晕,他感觉很热。
這种感觉……像是易感期。
游隼撩头发似的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但手也是热的,完全感觉不出来额头有沒有发烧。他不确定是前几天那种不太正常的“易感期”,還是前几天冲冷水澡感冒了。
今天是七月二十七号。
场下的同学们反应倒很热烈,时不时响起欢呼。
大约演讲到三分之一,金恪恰好结束上一個话题,微微停顿了下。
這裡的停顿通常只要一两秒,就可以开始下一個话题了,但金恪却多停了几秒。对于全神贯注听演讲的听众来說,哪怕演讲者多停顿一秒,都极其明显,他们对停顿时长是有心理预期的,停顿超過三秒,一般都是演讲者向听众们抛出了某個問題。像一首应该按照拍子演奏的歌。
体育馆在這短暂的几秒内静得落针可闻。
游隼慢了一拍抬头,正看见金恪微低下头,向他的方向看過来,笑了一下,又从容不迫地继续下一個话题。
游隼反应過来:
所以……金恪刚才是默写到這儿了么?
好像,是的。
当开始下一個话题,刚才可能大多数人都沒发现的“小插曲”就立马被抛之脑后了。
金恪的演讲不长,一结束,整個体育馆的掌声震得游隼感觉脚底的地板都在震。
演說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演讲,一部分是提问。
游隼灌了半瓶水,感觉自己有点儿物理降温下来了。他把西服往下拉了拉,遮住裤兜,悄悄从裤兜左、裤兜右掏出那份演讲稿,准备上台前再背一背。他是第六個。
尽管游大少爷从来沒觉得自己记性不好……但万一呢?那他就只能即兴发挥了。
稿子展开、展开、再展开。
一共叠了三对叠。
整個体育馆打光都集中在演讲台上,台下有点儿暗,游隼的影子又都落在身前,纸褶子裡有几個字儿在影子裡看不清。游大少爷瞄见沒有摄像头正在拍自己,就对准演讲台上的大灯,抻住稿纸举高,想看清楚上面印的是……
“第一排七号位的同学,”他听见金恪道,“請问你举手有什么想问的么?”
游隼反应了会儿。
一個男生已经小跑着把话筒递過来。
游隼:“……”
金恪瞧着他,像個好人:“沒关系,勇敢一点。”
“…………”
游隼還是慢吞吞地站起来了。看清金恪点起来的是“青年代表”游隼,场内爆发出一阵骚动和起哄。来這次座谈会的,本来也不光是承平大学的学生。
“沒什么,”游隼慢腾腾道,“我就是,举手起来夸夸你。”
他拿着话筒的手竖起大拇指,垂在身旁,在摄像头盲区的手,给金讲师比了個中指。
他說:“good。”
這次座谈会還在学校官網直播。
「????」
「哈哈哈啊哈怎么青年代表也被点起来了?」
「金恪和游隼他俩认识??」
「我草,破次元壁的感觉」
「之前那個白鹿谋杀夜,金恪不還帮了游隼一手嗎?」
「我记得有传闻說金恪在和游隼拍同一部电影?」
「???他俩?你们是真敢想」
「别乱讲,不可能,他俩能电影联动,以后我闺蜜磕一对cpbe一对」
金恪笑了下,慢慢道:“那你准备……给我打多少分?”
游大少爷心想:毕竟也沒怎么听,看在背得還算流畅的份儿上,勉强,及格吧。
但游大少爷一抬头,看见陈思文正在台下媒体那儿气势汹汹地站着。這個环节完全不在流程裡。看见游隼看過来,陈思文瞪了他一眼,做了個封嘴的动作,警告他别乱說。
游大少爷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吹捧道:“如果满分是一百的话,一百零一吧。”
金恪似乎沒想到,看了他一会儿,又笑道:“那如果满分是十分呢?”
“十点零一吧。”游大少爷又想了想,补充道,“不能通货膨胀。要是多给你一分,你說再换回来,就成了一百一,這种行为属于捡漏子。”
“……”
陈思文在台下,觉得眼前一黑。
整個体育馆静了几秒,轰然大笑,不知道谁先带头鼓起了掌。
“那你很有理财头脑。”金恪笑了下,“承蒙厚爱。”后四個字,他念得轻而缓。
游隼谦虚道:“理所当然。”
等金恪下台,游大少爷才稍稍朝他靠過来算总账。
他眼睛看着台上:“兄弟,不厚道啊,信不信我一会儿也把你点起来?”
金恪也望着台上:“你不是举手了么?”
“放屁!”說完,游大少爷觉得好像显得自己急了,缓了缓又道,“你哪只眼看见我举手了?我不是在那看稿子?”
“哦。”金恪风轻云淡道,“那可能是误会。”
误会?
游隼還想反驳,却突然目眩了几秒,后脊背的汗唰地下来了。
金恪似乎看出什么来了,皱起眉头道:“你不舒服么?”
“沒有。”游隼向后靠了靠,“可能有点儿感冒。”
說完他觉得有点耳熟,好像這不是他第一次对金恪說感冒了。但上次是哪次呢?
游隼大脑停工,暂时沒想起来。
他听见金恪道:“你脸很红。”
游隼紧皱起眉头,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很……红?”
金恪好像叹了口气:“你确定你還能上台演讲么?要是你還能上去演讲,用不用我去协调一下,帮你把你调到前面,你早回去休息?”
游隼忘了自己是怎么演讲的了。幸亏這份稿子他背了半個月,不用多想就自己背出来了。提问時間就几分钟,有几個同学提了問題,他隐约记得自己打官腔回答了几句。
金恪走了几分钟,等回来,他和二号位青年代表调换了顺序。
但下台后,沒等回到座位上,游隼倏然觉得要不太对劲了,转头匆匆出了体育馆出口。文姐看见他走了,一直给他打手势让他先回来,媒体、摄像头都在這儿拍,但他沒顾上,掉头就出去了。
体育馆不少来往的学生,游隼边跑边听见了几声尖叫,好像還有人跟上来了。
但沒過几個拐角,這些人就又被落下了,游隼径直从安全通道冲到三楼,体育馆三楼還沒建好,光能看见一個游泳池半成品,沒有人,洗手间也都是毛坯房。
游隼冲进洗手间,洗手间還沒分性别,也什么都沒有。他脱了西服扔在地上,又扯开领带,光在這個可能是男厕的毛坯房看见一根塑料水管,接着一個劣质水龙头。
打开水龙头,塑料水管摇晃了几下,冲出一股强劲的水流。
自来水還带着股铁锈味,游隼打湿了整张脸。
這已经是他這個月第四次“易感期”了。
游隼的易感期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知道這次要怎么样。
游隼的易感期虽然不正常,但一直准时准点儿,一月一次,這是第一次這种“不正常”。
他精疲力竭地靠到墙上,浑身湿透了,不知道是汗多還是水多。他一边从地上捡起那條领带,一边准备给文姐发條消息……今天座谈会他就不回去了。
但他突然听见皮鞋底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时走时停。
易感期格外敏锐的听觉又把這声音放大、放大。
游隼下意识后退,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关起来。
但皮鞋声一直停到這间毛坯房门口。
接着又走进两步。
他看见金恪。
金恪慢慢地、一步步地向他走過来,但沒等他出声警告就停下了。金恪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平和而缓慢地问:“你是在易感期么?”
游隼靠在墙边,嗓子全哑了:“兄弟,离我远点儿,我……我不太对劲。”
他把领带扔给金恪:“要是你不嫌麻烦,”他喘了口气,歇了歇,“可以把我绑了送医院去。”
金恪笑了笑,却又继续向前走。
游隼向后仰头,紧盯着他,金恪每走一步,都好像在逼近他的神经极限。
金恪停在他面前。
他听见:“阿隼,你难受么?”
金恪的手,轻轻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肌肤相贴,带着极薄弱的一丝,不可避免的,除非注射特殊阻隔剂才能100阻隔的信息素味道。
金恪說:“你在发烧。”
游隼脑子空了下,看见自己掐住金恪下巴,朝他亲了過去。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