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帮凶
李子骞看着快哭了,嗫嚅半天,挤出一個比哭還难看的笑:“不是我的,是……是我在外面捡的。”
還活着的六個人沉默不语地又都聚到会客厅。游隼用眼睃巡過众人:他们当中有一個杀人凶手,還有撒谎的,可能還有帮凶。
窗外的矮树树影婆娑,微绿的影子在客厅中轻轻晃动。风带着些许潮湿木头的味道。
金恪跷着腿,仍旧坐在壁炉前,低眼从装雪茄的木盒中取出一支雪茄。
他手指夹着雪茄,带着种慢悠悠的笑:“客人们,推理要开始了么?”他的目光扫過在场的每一個人,最后在游隼那儿停顿,“福尔摩斯有句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最后剩下来的,哪怕再不可思议,也必定是唯一的真相。”
他抽了口雪茄,笑道:“希望大家时刻铭记在心。”
凶手就悠悠闲闲地在這儿坐着,他们几個想破脑袋在想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時間還有限,游隼不由得大为光火……可现实裡追查一宗案子的時間难道就无限了嗎?
時間正在滴滴答答溜走。游隼要笑不笑道:“凶手少說话,别倒添乱。”
金恪又用那种他受不太了的目光瞧着他笑,游隼装作沒看见,用一块手帕包着李子骞从外面捡来的那支枪放到所有人中间的桌子上:“這就是李子骞說他从外面捡来的那支枪。”
众人目光凝聚上去:這是一支枪身纯银、枪柄纯黑,大约有三十公分长的转轮手-枪,放到桌子上时发出沉重的一声响。
游隼道:“這把枪一共六发子弹,现在還剩五发。”
少的那一发子弹现在在哪自然不用多說。
钱小天咽了口口水:“黄渡带到庄园裡来的那把枪……我记得就是這把。之前在客厅的时候他拔-出来给我看了一眼,子弹也都是满的。”
成昆卸下一发子弹和游隼在书房捡的那個弹壳对着窗户光仔细比了一下,皱眉道:“這两颗子弹是完全一样的,都是那個……哦,口径点五零的
子弹。”他把這两颗子弹放到桌子上,“那可以确定,這把枪就是杀死黄渡的那把了。”
他抬头问道:“這把枪是从哪捡到的?”
李子骞犹豫道:“我……我在花园裡捡到的。”
成昆追问道:“花园哪?”
“你们都从客厅走了,我怕呆在房子裡会被杀手抓单杀,”李子骞好像已经事先给自己编好了借口,“所以我就想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能躲多久躲多久……但我走着走着就突然在外面花园裡捡到了一把枪,我第一次過来,我也不知道是在花园哪裡捡到的。”
李子骞流水账一样絮絮叨叨了半天,最后却說了相当于沒說。
成昆烦躁地皱起眉头,正想說你要不再想想,游隼勾着他领子俯身到他耳边說了句话。成昆眼睛亮了亮,站起来朝李子骞招招手道:“那你跟我一块儿去花园看看吧,我和你去花园再找找。”
等两個人都走了,钱小天瞟了眼游隼:“你刚才跟成昆說什么了?”
游隼往柔软的椅垫裡靠了靠:“如果枪在外面,那肯定是在书房楼下。书房就那么一扇窗户是和外面通着的,枪要扔出去,肯定是通過這扇窗户的。成昆带着李子骞去认认地方就行,当着李子骞的面儿說要去书房楼下……我怕让李子骞先入为主有影响。”
钱小天听了半信半疑道:“那难道沒有可能是有人揣着枪偷偷出门处理掉了嗎?”
游隼坐直身体笑道:“李子骞从咱们在客厅散了之后就沒从外面回来過,在发现黄渡尸体前,我跟你一直呆在客厅,从客厅能看见楼梯和大门口。整栋房子就大门口一個出口,黄渡、宋书意、成昆一直呆在二楼,你倒說說谁能偷偷进书房,又偷偷出门把枪扔出去了?”
游隼又靠回软椅垫,若有所思道:“无论是谁扔的,枪肯定是从那扇窗户裡扔出去的……但我倒是怀疑,”他从钱小天看到宋书意,又抬头看向热了一头汗刚从外面回来的成昆和李子骞,“我們這裡面可能会有人撒谎。”
钱小天看着有些僵:“你什么意思?我們都信不
得嗎?”
“不是信不得……”游隼舔了下嘴唇,喃喃自语道,“我們這些玩家要想赢游戏,恐怕沒有光指控出杀手罪行那么简单吧?”
成昆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重重坐回去:“這天也太热了,還是屋裡凉快!”他兴致勃勃道,“確認出来了!李子骞捡到枪的地方就在二楼书房楼下!”
游隼抬眼:“你确定?”
“這可不光是李子骞說是在那捡的,你去看一眼你也能认出来。”成昆道,“正赶巧书房楼底下种了一排花……這枪不轻快吧?把那片花儿都给压扁了!”
游隼舒了口气。到现在這件事总算往前走了一步。至少杀人凶器找到了。
游隼正想继续說,宋书意已经把他要說的话替他說出来了:“那這把枪应该就是杀人的那把枪了,”她咬了咬嘴唇,看着几個人,“不是說……指纹也可以作为指控证据么?凶手肯定动過這把枪,我們有谁可以采集指纹、辨认指纹么?”
游隼想的也正是指纹,可他回头打量金恪,却见金恪夹着雪茄,含笑瞧着他。
游隼又有种不妙的直觉。
出人意料地,钱小天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似乎不太情愿:“我,我可以辨认指纹。”他好像還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辨认指纹,但最后又住嘴了,“把枪给我吧。”
宋书意拿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拖着枪递给钱小天。
众人在客厅心急如焚地等了许久,钱小天终于带着一封信回来。
看封口,他已经拆开這封信看過了。钱小天丧气道:“枪上沒有金恪的指纹……”他不满地看了眼李子骞,“倒是有很多李子骞的指纹。”
总不可能是李子骞持枪站在楼下,朝二楼的黄渡开了一枪吧?
又走进一個死胡同。可能是觉得這困境让他们显得太滑稽,居然有人放声大笑起来,成昆搭着游隼的肩膀和游隼一起笑,宋书意扭過头噗嗤笑了下。钱小天忿忿地把信甩到桌子上,李子骞倒很莫名其妙,紧张道:“你们笑什么?這把枪真的是我在外面捡的……我沒有杀人啊!”
“
沒有,沒說是你杀的。”游隼扭头瞥了眼金恪,想骂一句脏话,但又忍住了,展开信随便看了看,“枪上沒有指纹也正常,戴個手套或者拿张手帕包着就行。”
下面的推理又无路可走。
当道理行不通的时候,就只能凭直觉办事。
還在楼上的时候,钱小天发誓說肯定是金恪把黄渡约到书房来的:這件事是他亲耳听见的。那时大家都聚在客厅门口,虽然金恪是和黄渡单独聊的,但他還是“不小心”听见了几句。
他听得很清楚:金恪约黄渡十一点四十五分在书房见面。
宋书意說金恪十二点整在书房约她见面也能从侧面佐证這一点。客人们都似乎急着和庄园主人单独见面,主人便约了他们在不同時間段在书房见面。
游隼放下信,思索道:“人是金恪约上去的,金恪也肯定是凶手……但枪能被扔出窗外,說明我們当中可能有一個帮凶。”他抬眉看向众人,“别忘了我們是有身份的,既然我們不是单纯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号玩家,那說明身份可能起关键作用。”
他问:“你们谁认识黄少校?”
是黄渡少校,不是黄渡。
成昆用笔头敲了敲桌子,补充說明道:“也就是說,谁有杀人动机?”
成昆耸耸肩:“反正我不认识,我的整個剧本裡都沒有少校這個人。”
他想了想:“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一名做烟草生意的商人,早年游历過世界各地,”他笑了笑,不過這次不是出戏的那种笑,“我挺有钱的,不過已经是個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
游隼看上去還在想:“我是一個魔术师,无父无母,从小在马戏团长大。我不认识少校,也从来沒接触過军人。”
一双双眼紧紧地在每一個人脸上来回睃巡。每個人都只能知道自己撒沒撒谎,却不知道别人撒沒撒谎。
宋书意看上去挺轻松:“我也不认识少校。我从前在医院干护士,现在算是……”她笑了下,“一名有钱的单身小姐,今年二十六岁。”
按顺时针顺序,下一個是李子骞。
李子骞
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认识少校。”
众人静了片刻,成昆道:“然后呢?你的身份介绍呢?”
“我……我沒什么身份,”李子骞吞吐地說,他飞快地瞟了眼金恪,“我是金律师的堂弟……哦,不是,我是金律师妻子的堂弟,今年三十八岁。”
游隼抬眼:“我记得律师是单身。”
李子骞忙道:“哦是這样,我堂姐和金律师结過婚,后来我堂姐死了……”他刚說完,会客厅俱是一静,他這才反应過来,又连忙跟着解释道,“不過我堂姐的死和金律师沒什么关系,她是被情夫谋杀的,這個情夫已经被处死了。”
他不太自然地挤出個笑:“我的剧本挺简单的……我和金律师就這一层关系,我也沒什么工作,更从来沒见過什么海军少校。”
钱小天满腹狐疑:照這么說,那岂不是他们這些人(除了杀手)裡沒有一個认识黄渡的?
他怀疑有人一直在撒谎,他一直看着游隼,游隼他不怀疑,案发时沒和他在一块的那三個人他都统统怀疑:谁知道他们說的是真话假话?
尤其是李子骞,一看就知道心裡有鬼。
之前那段自白:怕被杀手抓单才出门逛逛,不应该是越怕被杀,越不敢一個人呆着嗎?
钱小天正准备清清嗓子做自我介绍,游隼却突然问李子骞道:“你不工作,那你靠什么生活?”
他看见李子骞抖了一下:“我,”李子骞犹豫道,“我姐死了以后,给我留了一部分遗产。”
游隼问:“你姐很有钱嗎?”
“对,我姐……从她父母那继承了一大笔钱。”李子骞勉强扯起嘴角,忽然有些急促地补充道,“杀了我姐的那個情夫就是向她要钱她不给,那個情夫才一气之下把我姐给杀了的。”
游隼瞧瞧金恪:“那你姐和金恪有孩子么?”
“沒有,”李子骞說,“我姐才和金律师结婚三年多就被人给害了。”
钱小天不懂游隼怎么突然问起李子骞的堂姐了……毫无疑问,李子骞堂姐和现在场上的局面毫无
干系。他们当中也沒有李子骞堂姐這個人……這一点更毫无疑问,他们七個人裡就只有宋书意一位女性,而宋书意的身份年龄比李子骞還要小。
李子骞不過是個年近四十、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罢了。
钱小天重新清清嗓子,把场上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各位,到我了……我今年四十五岁,是一名十分成功的海运商人,我有十几艘大船,這些大船每天都来往于各国港口之间。”
他露出微笑:“当然,我也可以說得上是富有。我和金律师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在我們二十几岁的时候我們就已经认识了。”
他又颇拿腔作势地顿了顿:“但我不认识少校。我不但不认识少校,除了金律师以外,你们在场的所有人我都不认识,也沒有過交集。”
游隼逼视一样扫過每個人,又有些困惑地捏了捏眉心:“我也一样。你们這些人,除了金恪我谁都不认识。”
真相就坐在旁边,他们却要在這苦苦抽丝剥茧,這让游隼今天看金恪格外不顺眼。
不但是他们两個,其余三個人也都纷纷說除了金恪,他们谁都不认识。
“如果沒有人认识黄渡的话,”宋书意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就能說明……黄渡的死沒有帮凶了?”
成昆有些烦躁地揉着头发:“不,沒人认识黄渡這件事什么都证明不了……难道不存在金恪和我們当中的某個人有胁迫关系的可能嗎?”一直都在原地踏步,让成昆倍感挫败,“可黄渡的死如果有帮凶,谁有作案時間呢?哪怕黄渡是死于一個看不见摸不着的机关,這個机关也一定是我們来庄园之后才布置的,黄渡的死也一定是我們来庄园之后才计划的,如果有帮凶,首先要提前和金恪单独见過面吧?”
他看過众人:“我从房间下楼到客厅都一直和游隼一起,钱小天和李子骞住在东偏房,你们两個一直在一起,黄渡就不用說了……那還剩谁呢?”
宋书意声调都变尖了:“成昆你什么意思?”
钱小天摸着下巴道:“其实我也
一直怀疑……你跟宋书意裡有人在撒谎。金恪……金律师约黄渡在书房见面,你们两個在二楼瞎转悠什么?”
他眯起眼皮:“我可是一直呆在客厅,谁上楼谁下楼都能看得清楚楚。黄渡上楼沒多久,你们两個就前脚跟后脚也上去了。别和我說回房间,刚才在房间裡不让出来呆了快一個小时,都還沒呆够?”
钱小天阴嗖嗖地笑了声:“书房也是你们两個最先进去的,谁知道你们俩动沒动什么手脚?反正我沒亲眼看见的,我就都不信。”
成昆脸色也不太好,谁知道他在這费心费力地分析了一通,结果最后引火烧身?
成昆怒道:“那谁說就一定有帮凶了?”
钱小天嘿嘿一笑:“‘金恪和某個人有胁迫关系’,這话不是你說的嗎?再說要是沒帮凶,你倒是和我說說,谁把枪扔出去的?”
游隼深深靠进椅垫裡,呼了口气,做了一個停的手势:“先停一下,我們别内斗了。帮凶不一定有,但凶手就在這坐着。”
他把椅子向后拉了拉,往后仰头盯着金恪:“你跟黄渡认识么?”
如果金恪否认的话……
金恪笑了下:“当然认识。”
“什么关系?”
“战友。”
“你们两個都是海军士兵?”
“二十多年前我跟他一起服過兵役。”
游隼也有种挫败感,他沒想到金恪居然就這么承认了。如果金恪坦坦荡荡地承认了,那那张照片還有什么用嗎?能从照片上看出来的,也就金恪說的這些。
他紧盯着金恪的脸,观察着他的神色:“你们拍過一张照片?”
金恪慢條斯理地给第二支雪茄点上火,抬眼皮笑道:“你也看见了?”他轻轻抽了一口,“照片是我放在那裡的。”
游隼盯着他:“你们两個人关系怎么样?”
金恪笑起来,瞧着他道:“你现在是在问一個凶手,他和死者的关系怎么样么?”
游隼:“……”
可都說到這了,金恪却继续道:“我還在军队服役的时候,和他算见過几面,沒有深仇大
恨。”游隼紧紧盯着他,想看出来金恪有沒有在撒谎的痕迹。金恪只是低着眼皮,转着雪茄:“后来這些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你不信我么。”金恪又抬抬眼,语气认真地对他笑道,“我保证,今天能不骗你就不骗你。”
游隼:“……”
他问:“什么叫能不骗就不骗?”
金恪笑道:“你要问我人是怎么死的,我总不能也把实话說给你听吧?”他向游隼伸出一只手,“公平游戏,公平推理。”
游大少爷勉勉强强和這個狗杀手握了握手。
会客厅放着一尊祖母钟,眼见着就要敲响十三下了,可能是推理陷进死局了,几個人神色中多少有了些焦躁。
钱小天率先道:“要不……我們先把黄渡的事放一放,线索慢慢找。”他瞟了眼金恪,一直在咽口水,掩饰似的說,“我估计大家也都累了……正好我原来還和金律师约了一点见面,我,我和他有点紧急私事要商量商量。”
金恪也看了眼钟:“還差十三分钟一点。”他笑了下,“那好,我們就按照原来的约定一点钟在书房见面吧。”
钱小天瞪大眼:“還在书房嗎?黄渡,黄渡不是在书房……”
老管家一直在会客厅候着,只是不参加任何讨论。這时候管家向他行礼道:“先生,少校的尸体已经从书房挪走了。”
钱小天勉强算是接受了:“哦……哦,那行吧。”
金恪点点头,吩咐管家道:“我一点上楼,让女仆把凉掉的点心和茶水换一遍吧。”
宋书意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沒說。她脸色還是不太好,不過淡淡地笑了笑說:“确实是有点累,那我先上楼休息了。”
金恪去到钢琴凳前坐下,又回头瞧着游隼道:“我弹你唱?”
游隼:“……”
游隼:“我拒绝。”
差两分钟一点整,钱小天开了條门缝溜进了书房。他做贼似的去翻了翻金恪的书桌、抽屉,又不满地敲了敲那個大保险箱……這個保险箱他可打不开。
“黄渡”的尸体是已经搬走了,
可地毯上還洇着大片血迹,一股血腥味,钱小天打了個哆嗦,觉得這鬼地方阴嗖嗖的。
书桌上放着一套细白瓷的茶具,已经斟满了两杯茶水,還有一碟甜点心。
钱小天今天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他捏起一块点心闻了闻,心想:這裡头不会有人下毒吧?
不過从金恪吩咐說让女仆换一遍茶水点心,他就开始警觉了。虽然那时候他還坐在客厅,不過相当靠客厅门口,一边紧盯着金恪的动向,一边紧盯着外面:他亲眼看见女仆端着個大盘子,盘子上放着這套茶具和這碟点心上的楼。
女仆是绝对不可能给他下毒,不過钱小天捏着這块点心,犹豫了好一阵,還是放下了。
刚才在楼下說得他口干舌燥,钱小天又端起那杯放在自己這头的茶水,吹了吹,又迟疑起来。最后,他也把這杯茶水放下了……
在第十三下钟声敲响前,金恪上了楼。
成昆看着一直对金恪的动向很警觉,金恪去哪他都要留一只眼。金恪拧开书房门口的时候,他正拉着游隼靠在二楼楼梯口给刚才的讨论盘逻辑。
他用余光注意着金恪,却见金恪拧开门,沒进去便又轻轻关上了。
他们两個和金恪相距不過四五米。金恪偏头笑道:“钱小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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