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毫無疑問。
我先前一直很提防這裏?的“五條家“,因爲他們開出來的條件實在是太過分了。任何一個愛着孩子的母親都不會允許他們做出這種事?情來。
所以在做出相關那個的行動之前,我首先聯繫了裕夢。悟說,這段時間以來都是對方在照顧他。我沒有問悟爲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因爲我的到來也是莫名其妙的。但?是悟與我不?同,他並非是在原來的世界裏?遭遇了什麼死亡的危機,而是眨眼之間就來到了這裏?。
對了,婆婆會怎麼樣呢?接連損失兒子、兒媳以及唯一的孫子,她說不?定會一病不?起。可是我已經無法再回過頭去想婆婆的事?情了,我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好。
人一旦離開了錢就會失去一切。我過去一直把這句話當成笑話看。但?是如今,我看起來卻不得不?向”錢“這個字眼低頭。
我一邊被錢折磨得四肢上遍佈無形的傷痕,又唾棄他們家試圖用錢買走我的孩子。
……
我先打電話給裕夢,前幾天發短信給她請她來家裏?喫晚飯的時候,對方並沒有回覆。而兩天過去了,發給對方的那條消息則依然處在未讀的狀態之中。很忙嗎?忙到實在是沒時間看短消息嗎?
我又握着手機等了一會兒。在我實在忍不?住要打電話過去的當下,裕夢打電話給我了。我有些焦急地接通電話,卻聽見她那頭是吵鬧的人羣聲。
“裕夢?裕夢!”
聲音太吵了,我根本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什麼。我將手機緊緊地貼在耳朵邊上,努力分辨對方在巨大的噪音中所說出的每一個字。
“對不起!”裕夢的聲音像是陣雨之中的一陣驚雷,在聽完下一句話之後,我愣住了。
“別的都拜託你?了!!”
在那驚叫一樣的聲音之後,我的耳邊只剩下了掛機的聲音。我被這個意外打擊到手腳發冷。我不?知道裕夢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逃命一樣。
“等,去接弟弟妹妹。我有事?再出去一下。”
我的心底有一些不?好的東西在遊動,我根本就無法再等待下去了。等逃學這件事情過會兒再跟他講清楚。
在得到應答之後,我披上外套,出門了。
那條街道……還有……金店。
等我趕到的時候,只剩下一個零碎的店面了。招牌和門口的裝飾上都沾滿了雞蛋的蛋殼和蛋液,大門敞開,金店內部所有的櫃架都已經碎了,裏?面一樣金飾玉樣都不存在。
“不?好意思!請問這家金店發生了什麼啊?”在我茫然不知所措之時,我連忙跑到對面的店鋪詢問那方的老闆。
“總店老闆跑路嘍,合資人過來要錢,沒要到,把店裏?的金子全拿走了。”
雖然老闆寥寥數語,但?是我已經能夠想象出裕夢剛纔給我打電話時的慌張樣子了。難道說她也是被老闆連累了嗎?
我無法再聯繫到她,自然也無法得知真相到底時如何的。
老闆後來說的話我都沒有聽見了,我只是看着已經不?成樣子的金店,直接失魂了。
難道說,就連老天也要?讓我選擇五條家嗎?
一切都在和我所希望的作對着。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裏,等已經將悟和那由多接回家了。就算前路再怎麼坎坷也要?對着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子露出笑容。這正是我所信奉的人生準則之一。
但?是他們都是十分敏感的小孩子,所以即便我怎樣地擺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來,但?是他們還是發現了這一點。
悟抓着我的手,柔軟的指腹貼在我的掌心之中。
“我聽等哥說,似乎是裕夢出事了。這是真的嗎?”
對於等將這件事情說出去,我心裏?難免有些埋怨。但?是擁有了傾聽者的我,卻忍不?住想要將自己如今所面對的事?情一併告訴他。
“都是老闆的錯啊。”我最?後只說出了這句話來。其餘的內容,全像米飯湯汁一般被我咽回了肚子裏?面。
無憂無慮的那由多,只考慮着今天喫什麼,今天晚上看什麼電視。
如果生命都能夠像她那麼快樂就好了。
所以啊,我究竟該怎麼辦啊……
“如果說,媽媽,把你?們送到本家那邊去生活的話,你?們會不?高興嗎?”我強撐着笑容,試圖向他們訴說本家那裏的生活。
“早上的時候不?用起來做飯,不?用只吃麪包和烤雞蛋,午飯也不?會是冷冰冰的,會有人特地做好了在中午送過來。一直都有新衣服穿,還能拿到很多零花錢。”我一開始的時候還是站着的,可是這段話越往後面說,我就感覺自己的膝蓋上彷彿被安置上了什麼山峯一樣。這座無形的山將我的膝蓋拼命地往下壓,在看見它終於與地面接觸後才發出了滿意的感?慨聲。
“媽媽手頭還有一些事?情,可能都沒辦法買到新衣服了。所以啊,要?不?要?……”
“……這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我的膝蓋壓彎在塵埃裏?,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連同靈魂都要被這殘破不堪的生命壓倒了。我本來想着只要說出這段話就好了。這段話在我心裏?打了無數遍稿子,我甚至覺得自己能將其倒背如流,可是我才說了一半,只是說了一半就想推翻自己過去所說的所有的內容。
我不?知道是誰在看我。也許是悟,也許是等,也有可能是那由多。眼神實質般地落在我身上,它或許看穿了我的懦弱無能。
我只是沒有錢……
我只是……沒有錢而已。
邊上的人都知道我的“丈夫”是殺人犯,孩子們的“父親”是殺人犯,所以無論去尋求什麼幫助都會被人用有色眼鏡打量一番。經由他人的口舌,親戚、鄰居、朋友……這種消息如同秋季豐收時的蝗蟲般迅速地席捲了一大片的區域。
誰家出了什麼事?情,這一向時大家所關心的內容。對於繁雜沒有樂趣的生活,這種瑣碎則像是無趣生活中的一丁點趣味性。
人們總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以前的時候,聽說這種事?情我也往往會聽上兩句。
找不到像樣子的工作,背地裏過着得過且過的生活。
雖然不止一次告訴過自己,你?如今已經過着夢一般的生活了。死去的母親和活着的孩子在另外的世界裏?重逢本就是可以列入世界奇蹟之內的事?件,僅僅是因爲這一點你就應該對此感恩戴德了。
“難道我們現在過得很差勁嗎?”抓着我的手的那隻小小的手的主人,似乎完全沒辦法理解我的想法去。
“早上喫什麼都沒有關係,就算沒有新衣服穿也沒有關係。”
“媽媽是因爲沒有錢的緣故在難過嗎?這並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啊。”
我清晰地聽見悟的聲音變得低沉,不?像是孩童的聲音,更像是成年人的聲音。那種帶着金屬質地的聲音深沉得像是從地底洞穴裏發出來的龍的聲音,我的耳朵嗡嗡作響,彷彿有一千個人在我的耳邊說話。
可是我的眼前只有一個人。
“本家沒有比我更有天賦的孩子的。”
混沌的聲音天雷般詐響,我有一刻差點要倒在地上。
但?是有人扶住了我。
我以爲是等。每一次我都會認爲是等。
可是這一次卻不是他。
是那由多。
她看向我。用那雙熔鍊了一般的黃金眼睛看着我。
“爲什麼要?怕他們呢?”
這兩個聲音一同在我耳中迴盪着。
“本家沒有比我更有天賦的孩子的。”/“爲什麼要?怕他們呢?”爲什麼呢?
我突然想不起那個原因了。
……
……
無法解釋那就去支配。
得不?到的那就去掠奪。
想要得到的終究會得到手。
講不通的乾脆直接做到。
說閒話的只要讓他們閉嘴那麼閒話將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誰反對的話就將反對者殺死。
前者是支配惡魔那由多的想法。
後者是某個世界的五條悟的想法。
“五條悟”總是會聽到來自各個世界的“自己”的聲音。年長的聲音,年輕的聲音,甚至是年幼的聲音。自信的聲音,溫和的聲音,沒有起伏的聲音,瘋狂的聲音。
他一開始聽見這些聲音的時候很是害怕,因爲這些聲音都很陌生。雖然與他很相似,但?是都是不同個體的聲音。不?同的個體有着不?同的性格,也有着不?同的想法。每個人都試圖對他正在行走的道路做出一些指導,也有想要搞破壞的。
在看見媽媽的哭泣的臉的時候,他耳邊有一個聲音對他說:“本家沒有比我更加有天賦的孩子的。”
悟覺得這句話有些過於傲慢了,可是無法控制地,他說出了這句話。在“他”傲慢地說出這句話之後,突然出現在一旁、眼睛如黃金般閃耀的那由多則說:“爲什麼要?怕他們呢?”
他感?覺到一股涼颼颼的感?覺爬上了他的脊背,並且看來即將侵入他的骨髓。
悟知道那由多並非普通的小孩子。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對方是個有天賦的孩子,就如同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天才一般。可是相處的時間越是長久,他就越明白對方的存在的特殊性。
昨天分蛋糕的時候,那由多把悟叫到房間裏。盤坐在牀上小小女孩,用鋼製的叉子摩擦着盤子。
“那些人很討厭。”對方發出了囈語一樣的聲音來。
“城裏的老鼠們雖然能夠喫到美味的食物,但?是它們會受到捕獵,不?是嗎?”
那把鋼叉變得不?怎麼像鋼叉了,倒像是一把架在別人脖子上的刀。
“我也討厭城裏的老鼠。”
五條悟歪着腦袋看着對方,而那由多則是用叉子劃拉開一塊蛋糕。
草莓。奧利奧。草莓奧利奧。
她真奇怪。五條悟想。同時,他的耳邊也傳來無數“自己”的聲音。
“我也很討厭他們。”
五條悟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這個“他們”,指的便是在五條家上層壟斷了一切權利的那羣老人。無限制地延長生命,爲了獲得更多的財富、更強大的力量、更爲悠久的聲望……利慾薰心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們。
想要將他從媽媽身邊奪走的老爺爺與老奶奶們。
“要?怎麼辦呢?”
其他的五條悟告訴他,按照原定的世界線前進的話,七月或者八月的時候,他們就會分別了。但?是悟不?想離開美知子,不?想失去他剛剛得到的、來之不?易的新家庭。新家庭中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祕密,但?是每個人都爲了不?讓這個家庭支離破碎而在付出自己的努力。
“要?怎麼辦呢”既是疑問,又是一種主動的協商。
對於兩個七歲的小孩子來說,協商這個詞或許是太高級了些。但?是,一個是匯聚了無數平行世界自己的聲音的非常人類兒童,一個是轉生多次並非人類的惡魔種。
協商,是商量,是制定計劃。
那由多如同漩渦般的眼睛終於從蛋糕上移走,然後投向了慢慢向她走來的五條悟。
她鋼叉下的蛋糕一分爲二,一顆完整的草莓被割碎成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兩半。
房間陷入了無言的沉默之中。沒有拉着窗簾的窗戶外面飛過一隻紅眼睛的烏鴉,紅玉一樣的眼珠子在鳥的瞳孔裏?滴溜溜地轉動着。
那由多可以通過低等生物的眼睛來監視監聽其他人。
“五條俊哉,佛羅裏?達,門羅縣。”
“五條將人,印度,瓦拉納西。”
“五條凜,西班牙,紅宮。”
……
“五條三千子,日本,北海道。”
“五條英樹,日本,橫濱。”
“四十三個人。”
“你?要?留下幾個人?”
那由多的語氣變得咄咄逼人,無比具有侵略性。她將五條家如今掌權的上層的名字以及他們的所在地一一報出。
五條悟根本就不?認識那由多口中說出名字的那些人,可是他的耳邊卻有一個聲音說——“五條將人是最頑固、毫無憐憫的殘忍的男人。也是本家最?強大的男人。”
可是這句話卻是從他的嘴巴里?發出的。
那個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男人正在借自己的嘴巴說話。
那由多深深地看向他。
於是時間循序顛倒,僅僅是過了一天而已。
那由多說,她要先找到一個死刑犯。
五條將人離他們實在是太遠了,對方遠在印度,行跡飄忽不定。
殺了他是爲了震懾無法無天的高層嗎?
殺了他有什麼好處嗎?
……
也許沒有,也許有。但?是他是那麼邪惡的男人,必將在他們通往天堂之門的方向上豎下罪惡之碑。
很礙眼。
她確信着。
那由多來到監獄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寫不完的一天,哭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