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欢名声不好,却是個实打实的道士。
本朝圣上醉心炼丹术,连带着道士的身份水涨船高,如此一人当個冲喜的世子妃,說出去,也不算太难听。
再者,所欢是個能生的双,世子有望留后,老太妃就是再嫌弃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乎,所欢就這么被“請”进了楚王府。
說是“請”,实则,只是将他用破轿抬到了偏门前。
雪落无声。
所欢拢着衣袖,抬腿迈過了门槛。
月光冷清清地铺洒在地面上,映得地面宛若冰冷的铜镜。他在上面遍寻不到自己的身影,只看到一抹又一抹惨白的鬼影。
“小道长?”家丁见所欢停下脚步,连忙催促,“晚来风急,小道长還是快些走吧,若是着凉染了风寒……小的得被剥皮抽筋啊!”
所欢“嗯”了一声:“劳烦你带路了。”
家丁浑身一個激灵,沒想到他连說话的声音都這么好听,膝盖发软,竟生生跌跪在了地上。
他是個粗人,不知道如何形容所欢的声音,只觉得比富贵之人腰间订玲作响的玉石還要悦耳,不由涨红了一张脸:“小的……小的沒注意地面的冰,在小道长面前失了礼数,实在是罪過。”
家丁láng狈地爬起来,语气放柔了许多:
“小道长,您也小心些。”
所欢又“嗯”了一声,只不過,這回嗓音裡掺着笑意。
家丁愈发脸红,恨不能将脸埋进胸口。
他匆匆将所欢送到王府偏院,便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而家丁再次见到所欢,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這日,世子的病情再次加重,躺在榻上,靠百年老参熬的汤续命。
老太妃原本想等個良辰吉日,将所欢送上世子的chuáng榻,如今,却是再也等不及了,不管旁人劝阻,在大凶的日子裡,派人将所欢請到了面前。
所欢在王府裡好吃好喝三日,被人带到世子的卧榻旁时,沒有再咳嗽,但脚步還是虚浮的。
家丁随一众侍女跪在帷帐后,看着一双绣着祥云的雪白布鞋从眼前晃過,紧接着,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是所欢身上的香味。
只是,這檀香似是与寻常檀香不同,闻之,让人心神dàng漾,半身苏软,恨不能追着香味而去。“骚货。”
侍女小声地咒骂了一声,家丁恍然回神,忍不住抬头,隔着帷帐,壮着胆子去看所欢——
所欢换下了那身破旧的道袍,着一袭王府为他准备的雪白长衫,抱着拂尘,立在堂中,向老太妃行礼。
老太妃年過六旬,鬓发皆白,原本jīng神头還不错,现下,被孙儿的病折磨得疲态尽显,只用一方藏青色的抹额勒在额前,权当是装饰,连块玉石都未曾佩戴。
所欢行完道士礼,又撩起衣摆,跪在地上行平民大礼。
老太妃攥着帕子的手微抬:“倒是個懂规矩的。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所欢依言抬头。
霎时,满室寂静。
世间美人如過江之鲫,多如繁星。
譬如家丁先前想到的花魁,美则美矣,失了矜贵,便過分轻佻;又如京城贵女,一颦一笑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却又過于匠气,成了木头石头,全无灵气。
所欢则不然。
老太妃一生见過美人无数,却不得不承认,所欢是她见過的,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是他一副狐媚勾人的长相,配上额间青色莲花纹,妖气横生,惑人到了极点,世间怕是沒有女子会喜歡。
他的眼裡明明沒有算计,眉宇间也沒有露出刻意之相,偏生让人产生他稍稍示弱,自家男人就会上去鞍前马后的错觉——当然,也不完全是错觉。
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再怎么难听,上赶子为所欢送香火钱的男人,不還是多如牛毛嗎?
在男子眼中,他娇媚柔弱,哪怕曾经流落风尘,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老太妃捏着帕子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收紧,打心眼裡不喜歡自己选定的“世子妃”。
“咳咳!”躺在榻上的世子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
老太妃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跪在地上的所欢,扑在榻前,直呼“心肝”。
一時間,卧房内乱作一团。
背着药箱的太医来回奔走,端着水的侍女来去匆匆。
唯有所欢被人刻意遗忘。
“你……”
所欢循声回头,见前几日领自己进偏门的家丁畏畏缩缩地蹲在帷帐后,不由弯了弯眼睛:“何事?”
家丁本不欲开口,但见所欢的背影瘦弱纤细,好似风一chuī便会倒,忍不住递過去一张软垫:“小道长,天太冷了,仔细着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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