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論 作者:未知 堂上除了叔侄兩個,沒有旁人。 趙綦可將話說得隱祕些:“大王,官家駕臨京南官道,親自治水。” 趙鉞“嗯”一聲,喝沉融奉上的蜀岡茶。 兩人私下相處,與當外人面時截然不同。不但棄稱皇叔皇侄,以大王與郡王招呼,有時趙綦說得動容,甚至直呼這位皇十二叔的姓名“趙鉞”。 見趙鉞沉靜地品茶,沒有任何表示,趙綦有些拿不定,又補充道:“九階上,如今是儲君臨朝——” 趙鉞這才放下茶盞:“儲君?” “是啊……哼,有人做事不知深淺,”提起這個,趙綦便面露不悅,揣了手靠在椅上,“我行至杏林子城時,才收到宗正少卿來信,說臨朝那位第一手,先削了五服的月料,一削幾千,像是要我們自負支給。” 趙鉞看趙綦氣憤如舞勺兒,想起他與太子有舊怨恨,便頷首繼續品茶:“削得好。” “大,大王!他是你親侄,我就是疏屬?”趙綦氣笑了,轉到另一側,“你現在逍遙,有個靈寶幫忙斂財,我卻不行。再說這餿主意不定是靈寶的二哥想出來的,我不過難他仲弟一二句,大王少怪。” 趙鉞將茶喝盡,輕描淡寫地說趙綦:“潮國公二子任太子侍講,是學官,怎會想削五服的事。” “天子能沖齡,學官就不能僭越?我還在宮裏,就看到那主僕兩人日日一處,話說沒完,總不會有好主意,”趙綦又推趙鉞的肘,“大王也是偏心,就這麼中意杏林之絕?” 他原意只是想侃趙鉞收攏姜琳,話說出口了,方纔想到維鵜樓的另一位,還不及反應,身後突然攀上有力的掌。 趙綦身高體健,卻被輕鬆撂倒,哐地撞在薄案上,險些撞斷松木。 他掙扎一陣,訝然於趙鉞聲色犬馬裏縱慾,手勁力道卻不減,只得討饒兩聲“皇叔”獲釋。再坐端正了,便不敢提雙絕的事,繼續分析:“皇叔恕我,但此事真有可能與潮國公兩位兒子有關。我與行邊經略通信,雖未得實信,卻聽他隱晦地提及,京北戰事似乎不好。儲君此舉,是行儉樸,爲長遠計,更爲了保帶兵的那位……大王竟一無所知麼?” “我派了人去看中都的金銀交引鋪,但無所獲,”趙鉞把玩茶盞,“人定勝天,不要懸論。” “大王派的人怕是囫圇,”趙綦年少,到底心浮一些,“不過,既然自請領兵的不行,爲人舉薦的又輸了仗,大王便可以舒活筋骨做準備了。京北那幫金山阿史那,無懼官家,只懼大王。朝野內外喜與不喜大王,都要承認此事。” 他的話實在大膽。 趙鉞極快地勾了茶盞,滿斟一碗,潑他一臉。冷眼裏有冰霜。 趙綦沒惱,呸一口茶,得意地笑了:“大王也高興罷?” 久壓的心,蠢蠢欲動。 趙鉞不睬他,丟開茶盞,突然問了一件很不相干的事:“官家在治水,你又從京南官道來,途經時可謁上了?” “當然,天子黃麾幾裏,各個長目似鷹,我要是就那樣跑過去,不將我捕於馬下,都可惜了兵,”趙綦狀似玩笑完畢,一本正經地將細要告訴趙鉞,“我秉說去杏林,官家並無表示,大概已經忘了您。” 他主動討打。趙鉞懶於動手,又問:“忘便忘了,官家可記得杏林還有別業?” 他的目光是驃駿,躍水後,不着痕跡地停在小樓一角。 趙綦這回腦子卻不開竅,愣愣地問聲:“啊,常清拾?”便搖頭:“官家日理萬機,如何能記什麼別業。” 趙鉞將每個字都聽得清楚,聽罷,喝盡苦荼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