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信与邮差
那一天,京北落了很大的雪,气温骤降,寒潮袭临。
室友许明玉回了京北的家,却发现自己写论文的优盘忘在宿舍,冒冒失失的害怕就要赶不上截稿日了,让沈雪妮赶紧帮她找個同城跑腿送去。
沈雪妮一個人呆在宿舍,得知沈家這次安排给她相亲的人是余家的余泽怀,她的思绪不断的飘忽,做什么都无法静心。
身体是空的,轻的,无力的,恍若有东西从裡面飘了出来。
是她的心。
飘去了那個要跟她相亲的男人那裡。
最后,万分心不在焉的沈雪妮决定出去透透气,在宿舍裡找到许明玉的优盘,亲自去帮许明玉跑一趟。
她出了校门,拦了一辆计程车,一個人坐在后座,透過车窗看天空下着的雪飞掠過街景。
安静的注视着那些苍茫的碎玉琼花,她依然不肯相信有一天,沈家会安排她跟余泽怀见面联姻。
她脑海裡不断浮现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论在哪种场合,带着什么表情,总是恣肆耀眼,蛊惑撩缠。
沈雪妮以为后来的自己跟他的关系,仅限于她偶尔会放纵自己偷偷的,悄悄的,默默的想起他的脸。
路上雪花片片下坠,计程车车厢的音响扭开着,忽然交通电台裡播了一首老歌,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沈雪妮经常听它。
高一她当广播站小播音员那会儿,午间音乐分享时,她总是播這首歌。
纷丽婉转的女声带着一股无人可追的高级感,慵懒空灵的唱着:
【你是一封信。我是邮差。
最後一双脚,惹尽尘埃,忙着去护送,来不及拆开裡面完美的世界。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注】
沈雪妮清楚的记得有一次音频播放软件突然出错,滞顿消音了,为了让校园裡听广播的众多听众不感到突兀,十六岁的沈雪妮情急之下,透過广播站的话筒用自己的清唱随着伴奏接上了歌词。
少女清艳甜美的歌声将這首歌演绎出了特别的版本,成为了那個月被学校裡的大家津津乐道的谈资。
高一三班有個女生唱王菲的歌唱得特别好听,中午广播站播歌的电脑出错,结果她机智的用自己的清唱接上了,让大家在休息時間听到了人间至美小清新。
這個女生叫沈雪妮。
那一次,沈雪妮還以为跟她上同所学校的余泽怀也从校园广播裡听见了她胆怯清丽的歌声,会对沈雪妮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结果是,他直到高中毕业,都压根儿不知道有她這個人。
即使真的用劲去想,能为他所想起来的也只是個浅薄又模糊的印象,沈家那两個作风正派的公子爷跟他年纪相仿,家中有個被他们捧在手心宠爱的乖乖女妹妹。
他们家裡三兄妹都举止优雅,品行端正,是雨濯春尘的人间清流,跟余泽怀這样凭心情行事的浪荡阔少永远玩不
到一起。
大概是余泽怀太浪了,绞尽脑汁想要管住他的余家长辈千挑万选,最后就给他物色了孕育出三個清流子弟的高门,沈家来结亲。
坐在计程车上,沈雪妮望着四九城下着大雪的街景发呆。
那首歌很快就播完了,但是旋律還是一直在沈雪妮心间萦绕,提醒她年少时曾有過的一些稚拙心事。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她曾经這样以为她跟余泽怀的关系,日出一到便会瓦解跟分离。
等他高中毕业,从学校裡离开,她便无法与他同在。
毕竟他总是在不停的更换他那些浓艳性感的女朋友,一個小他两届的在学校裡连超短裙都不会穿,口红也不会涂的学妹,他怎么会发现她的存在。
可是,沈祁遇却忽然在沈雪妮二十二岁那年,要她不得不去跟二十四岁的余泽怀相亲。
沈雪妮照许明玉发的地址,去给许明玉送完优盘,在许家别墅做了一会儿客。
许明玉是個开朗的人,热情的留沈雪妮在家裡玩了许久,最后還让许家司机开车送沈雪妮回学校。
外交学院是专业性强烈的培养社会精英的名牌重点大学,在校学生比较少,宿舍也比较小,英语系的宿舍是两人间。
许明玉回家去住几日,沈雪妮就只能一個人在宿舍過夜。
回到宿舍裡,她洗了個澡,看了会儿闲书,试图让自己冷静。
最后,要上床结束一天的活动时,她心裡明知长街终会化雪。
镜中的花不可摘,水中的月不可捞,就是這般不可为,然而她還是鬼使神差给沈祁遇发微信,說:【我想跟余泽怀见见。】
沈祁遇有些意外,毕竟当时的余泽怀名声的确很差,此前沈家介绍给沈雪妮的那些堪称完美的斯文才子,她都不屑一顾。
怎么這個日日花天酒地,身边总是围绕着莺莺燕燕的余泽怀她想见。
应该是为了帮沈家度過难关。
小妹虽然還沒毕业进社会,但是已经很懂人情世故,沈祁遇万分心疼這样懂事的沈雪妮。
可是,形式不饶人,沈祁遇也只能很快安排了他们见面。
见面地点在京北一家中式会馆,沈雪妮守时的去了,余泽怀却沒来。
過了约定時間,等了他一個小时也沒等到他人的沈雪妮知道這人绝对不想结婚。
他這样的人结什么婚呢,他最好把他的风流随性带进坟墓裡才好,死了应该也要在地底下不停的换女人。
她落寞的猜着他,抿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竹叶青茶,拎起手包,起身走了。
走到会馆门口,冬雪扑飞,天寒地冻裡,沈雪妮才见到男人姗姗来迟的从一辆京字头连号的黑色AMGG63上下来,动作随意的把车钥匙抛给门口站着的旗袍礼宾,让帮忙泊车。“哎哟,余爷今天怎么想到来喝茶,约了谁?”旗袍礼宾嗲兮兮的喊。
身形高挑又劲瘦
的男人存在感极为强烈,轻撩一下桃花眼就能顾盼生辉。
他還沒正眼看那女郎一眼,对方就已经为他神魂颠倒,一脸谄媚的急着跟他搭讪。
這是沈雪妮高中毕业后,第一次亲眼再见到余泽怀。
从车裡的暖气钻出来,只着一件修身款墨黑高领毛衣搭配同色休闲西裤的男人皮肤冷白,眼神璨亮,看起来還是一如既往的轻狂放肆。
那段時間,国内的上流圈子以及網上的娱乐八卦都疯了一样,一起在疯狂谣传余家三公子为了一個草根女網红跟人闹得京南城昏天暗地的不太平,還說余三公子为了這個女網红蹲了局子。
谣言愈演愈烈,让在京北外交学院裡上学的沈雪妮都听见了。
她心情复杂的扒了那些似真似假的八卦,捋着余泽怀跟那個女網红的关系,发现原来那個女網红唱王菲的歌唱得很好听,最早就是因为這個特质进入大众的视野。
余泽怀似乎对這個女網红情有独钟。
那些八卦跟谣言把重点都放在余泽怀以及韩雅昶两個背景不可深扒的顶豪公子哥,是如何疯狂的为了女色争风吃醋上。
沈雪妮留意到的却是,這個让他们神魂颠倒,连身家体面都不要的女生唱王菲的歌很好听。
十六岁的沈雪妮在跟余泽怀一起上高中时,曾经也被学校裡很多人评价唱王菲的歌很好听。
然而,余泽怀从来沒有留意到她這個人。
今日,她鼓起勇气出来跟他相亲,余泽怀依然沒有留意到她這個人。
她现在就在他身边了,他们已经靠得這么的近。
雪已经勇敢的落在长街。
酷寒天气裡,被家裡长辈按头来赴约相亲的余泽怀浑身充满松弛感,低头含了根烟,叼在殷红菲薄的唇边,故意逗這個中式会所的旗袍服务员,告诉她說:“其实今天是约了我老婆在這儿见面。”
“余爷胡說什么呢,您最近不是为了那個唱歌的飞音女主播在跟人置气嗎?”女人啐了一声,完全不信。
他们以前见過不少次,這会所是余泽怀的一個好朋友开的,余泽怀经常来,因而彼此說话间显得很熟络。
“是,气是置着,但是老婆也還是要娶不是,爷過的這日子沒有谁,都不能沒有老婆。”
语毕,余泽怀从裤袋裡摸出精巧昂贵的定制打火机,引火到嘴边一引。
明明京北這日大风大雪,老天爷安了心不让人好過,可他還是有办法在這样的恶劣天气裡,眼神散漫的盯着這场狂风暴雪,好整以暇的为自己点燃一根烟。
他手拿的打火机燃起的火苗一直痞气跳动着,呼啸的风雪拿它沒办法,吹不熄它。
物随主,那只打火机都跟他的人一样痞。
“余爷這样的人能有什么老婆啊?”跟余泽怀搭话的女人实在觉得他太混太花了,那边還在跟人为女網红铆足了劲的争风吃醋呢,怎么這边就說约了他老婆见面。
“余爷可真会說笑,火烧眉毛了還不
急。”女人可是听說他這次闹得特别大,說不定会把他家裡老爸刚升上去的位置都会给闹沒。
我說什么笑,我马上结婚你信不信?挺鼻薄唇,直肩紧腰的男人立于长街之上,俊酷眉眼间蓄满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岚雪的肆意,似真似假的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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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春期开始,他就這么痞,嘴裡說出的话从来都不当数,旁人觉得是有趣,但是他自己清楚,大多数都是說着玩,当不了真。
不過,這一次,要结婚,可能是真的。
因为這個婚不结,余家上下就会都跟他過不去。
往后這日子他沒法過了。
清白烟雾从殷红的唇角吊儿郎当喷出一连串的圈儿,余泽怀才回头见到有個纤细温婉的身影,被他跟他的车挡着道有好几分钟了,她也沒开口說让他让让。
“抱歉。”余泽怀微微欠身,要绅士的让对方借過。
对方礼貌又疏离,沉默的要撑伞从他身边经過。
余泽怀瞧见她撑伞的莹白手指,如美玉般清澈高贵,忽然有股强烈的预感。
“沈雪妮。”
痞气的男人含着烟喊了一声,即使沒看见沈雪妮藏在伞下的脸,他都能确定是她。
“我,余泽怀。”
男人忽然伸出宽厚修长的手,恣肆的接過沈雪妮手裡执着的伞,然后压下线條锐利的下颚,居然就那么大喇喇的把他那张骨相优越至极的脸怼到沈雪妮面前。
他深凝着她起雾流波的杏眸,用他一如既往的独特的混不吝的咬字方式告诉她:
“我今天来跟你相亲,但是居然迟到了這么久,你看我這個人身上真的乏善可陈,连跟你相亲都迟到。我就是京南余家那個很有名的整天惹事的余老三,我现在正在被派出所怀疑伤人,還被民航局取缔了飞行员的资格。
为了這些事,我家裡让我以后好好收敛,尽快跟你结婚,說咱们的生辰八字合适。你好好瞅瞅我是什么样的男人,再好好了解關於我的事。记得回去记得告诉你家裡人,你不愿意。”
余泽怀今日来现身,就是为了让沈雪妮回去把沈家說通,這姻不可联。
沈雪妮听完后,眨了眨在冰天雪地裡不断发烫的眼睫,慌乱避开跟男人对接的视线。
她一偏头就瞧见男人敞开的越野车车窗裡,中控台上放有平板电脑,撕碎的巧克力包装纸跟一堆空果仁壳。
沈雪妮一下就猜出其实他早就来了,就在這附近等着耗着,故意耽误時間,赶在她耐不住性子要走时,才把车如此大摇大摆的停在会所门口,做出他来迟了的模样。
這确实属于是余泽怀会做出的事。
京北风雪大作那天,袭人寒潮之下,余泽怀以为他跟沈雪妮是第一次见。
他以为只见一次就会不再见的佳人,后来花了他一生去挽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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