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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行李

作者:何枳与
方落西昨天给堂哥带了一天孩子,等把侄子哄睡着才抽空拾掇了一下行李。暑假刚开始,他就被迫拎着箱子来了堂哥家干苦力,等家裡有了人,才收拾去机场。

  几個小时的飞机,再加上一個小时的机场大巴,才辗转到了滨城火车站。一路上奔波劳累真是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刚站在一边回個消息,就被迫观赏了一出大戏。

  看样子這女生說不准跟他来滨城干的還是同一件事,同情心泛滥,他就上前帮忙拦了一下。

  “时晨!”

  听见自己名字,时晨條件反射回了下头,就看见說自己在门口吹风的崔郜月已经下了扶手电梯向這边走来了。看见熟悉的朋友,心中一喜,想起她這边還一团乱麻,赶忙转過身解决問題。

  等时晨转头时,四周空荡荡的只剩她自己,那個好心出手的少年连带着揽客大叔一起沒了人影。

  大厅裡人来人往,也就只有他站出来帮了一把,时晨自己也可以解决,就跟天寒地冻的时候有人送了一杯热水,她心间有股暖流。

  身旁崔郜月已经跑過来,直直扑在时晨身上,一整個重量压過来,时晨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先起来,你這一百多斤的想念,我有点受不住。”

  崔郜月不服气地往后退了两步,语气有点骄傲,“别瞎爆体重,我九十斤好嘛!九十!”

  她挽着时晨的胳膊,问,“出去嗎?群裡說集合呢。”

  屏保上正好弹出两條消息,时晨解锁点进去,是林乐乐在刚才的空档发過来的,正好沒听见手机消息。

  她点头,拉着箱子往外走。

  站在露天的空气裡,晨风细细簌簌地卷起脸侧的碎发,混着海盐粒子侵袭着毫无遮挡的毛孔。鼻腔凉飕飕地吸入一些沒来得及逃跑的空气,时晨才有一种来到滨城的实际感。

  滨城的风是冷的,哪怕是现在炎热的夏季,也是宜人的,不刺骨,和崇浦不一样。时晨在临桐长大,還是大学来到崇浦第一次见海,崇浦气候湿润,海风也是温暖有水汽。

  滨城火车站出口应该有好几個,她们从南出口出来,紧接着就是一條马路,车流不停。门口人行道各处散着的犄角旮旯站着好几簇穿着打扮略显稚嫩和朴素,并且人手一個行李箱,不用猜也是一個学院来实习的。

  “噢啊,好冷啊。”崔郜月哆哆嗦嗦站在时晨边上,隐蔽地指着另一边刚从火车站出来的人,“哎,时晨,你看那是不是我們学院老师。”

  时晨拨了下帽子抬头看過去,三男两女,旁边還围着几個学生,时晨只认得出其中两個老师。余光瞥见崔郜月不停搓手臂,忍不住說道,“你要不拿件衣服套上,别到时候冻着了。”

  “不用啦,不方便拿,你替我挡点风就行。”崔郜月讨好地冲她笑笑。

  时晨拉過她挡在自己身后,无奈道,“那你站這裡。”

  门口渐渐拥堵,仅剩的几处空地都是提前集合的学生,往外走的旅客越来越多,是一团棉花封紧了沒札紧的塑料袋口,裡面稀稀疏疏的漏风,极不畅快。

  “不是吧?我們在這儿等人来全啊。”崔郜月看着眼前形势,“我总感觉等会就有人来赶我們走,妨碍交通。”

  时晨看着几個学生走到带队老师身边,转头看向崔郜月,笑了两声,“怕什么,反正又不是你一個。”

  话音刚落,手机提示音响起,随后伴着两声震动。时晨的手机开着静音,只能是旁边别人的,她沒怎么在意。

  崔郜月:“嗳嗳,看手机,发通知了,让我們去坐车。”

  时晨打开聊天群,看到裡面最新的消息艾特了全体成员。

  已经到达集合点的同学先去门口坐车,稍等会有大巴车,不用按班级坐车,有车上就行,尽快上车。沒到的同学抓紧時間,火车站出口处由负责人接洽。

  也别上错车!!!

  车上放了咱们学院的牌子。

  這次实习几乎囊括了他们学院所有的专业,人数很多,沒有统一的消息群,就各班负责各班。沒過一会门口前的停车场开過来几辆大巴车,各处站着的学生开始找车。

  崔郜月看到個熟人,轻点下巴小声示意:“班长!班长!”

  时晨:“走,跟上他。”

  人手一個行李箱,或大或小,都不能带上车,时晨跟崔郜月商量着一人先放下箱子一個人再上车占座。

  时晨:“我给你放箱子去?”

  崔郜月瞄了眼自己的行李箱,虽然她的行李箱小一個号,裡边实打实沉,有点不太好意思麻烦她,“不用,我跟你一起放下,我再上去占座。”

  时晨沒多强求,她胳膊现在還泛酸,反正也只有几步路。为了等会方便崔郜月占座,她排在了后面。

  這辆车刚到沒多久,她们紧跟着過来,学生都急忙去了先到的车上,這会看着后边空荡荡,又断断续续過来不少人。不過也不碍事,她俩算是前排。

  时晨拄着箱子向左迈出去两步,眯眼打量最前边的状况,无奈她是個近视眼,看的不够真切,只能模糊看见几個人影蹲在行李门前。

  她小心挪动着脚步,挨着崔郜月向前挤。

  大巴车停在路边,挨着人行道有一小截路。崔郜月下了台阶往前走了两步,时晨嫌挤沒下去,站在台阶沿上等。

  时晨低头看了眼手机,崔郜月放完箱子拍拍她肩膀就跑着上车占座了。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前面挤過来一個插队的,把两個箱子推到行李门前。

  口罩下遮掩的唇角无奈下撇,时晨眉眼间透着一股无语,還有一丝无解。后边這么多人排队,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跑到最前排插队。

  时晨一向认为自己比较佛系,遇事少动气,远离乳腺癌,但這也不代表她沒脾气。那男生放下箱子也沒走,跟個监工一样靠在一边玩手机。

  “箱子。”

  一道冷淡又低哑的声音响起,时晨也不免看過去。

  那人递出一只手,小臂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件普通的白t恤,头上扣着顶黑色鸭舌帽,跟她是同款,碎发被紧压在前额,挡住一小部分眉眼,脸上挂着個黑色口罩,堪堪遮到鼻子。

  时晨又低头看了眼他的鞋子和裤子,是刚才车站那個男生。

  之前那個男生一直背对着她,沒能看清正脸,也沒来得及道谢。呃,当然现在看到正脸,脸上挂着口罩,也跟沒看到一样。

  时晨有点激动,她想,所以,他也是来实习的。

  “嗳,箱子。”男生似乎有点不耐烦,胳膊又向前伸了一下示意,帽檐遮住他大半视线,冲着时晨這個方向。

  随后,他侧头看了旁边插队的人,冲后边抬了抬下巴,语气漫不经心,“這么多人呢,后边排队。”

  “谢谢。”时晨见状,急忙把箱子滑過去。

  男生拽過她的箱子,按下推杆,一手握住行李箱侧边的拉环,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托住行李箱往裡送。胳膊上浅薄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略微鼓起,笨重的箱子却在他手裡轻易的调個方向。

  时晨注意到他左手腕骨内侧有粒棕色小痣,不算小,估摸直径五毫米左右,刚好立在突起的位置。不同于成年人的宽厚,少年细细的一圈腕子稍显得有些清瘦,露出的肌肤却显得十分健康。

  箱子安安稳稳放进行李仓中,时晨也沒有多余的理由站在旁边,装作不经意又道了一声谢,对方轻轻颔首。时晨上车前又投過视线,看着少年又转身去拿了下一位同学的箱子,接替重复动作。

  “你什么时候過来的?”

  說话的是另一個搬行李的同学,头发是时下流行的锡纸烫,可能早上起来沒收拾,乱糟糟的铺在头上,像是投了炸弹的鸡窝。

  方落西言简意赅,手上动作沒停,“刚刚。”

  又塞进去一個,趁着空档,方落西靠着一只脚蹲在地上,抬了抬帽子看了眼行李仓,裡边箱子整整齐齐叠在一起,外边留出的空档撑死能在放上两個。他用手背蹭了一下口罩,隔开阻挡呼吸的无纺布,露出整张脸,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气。

  其他学生看着行李仓差不多满了,也都看着情况离开去别的地方。

  锡纸烫正在放最后一個箱子,之前摞列好的箱子有点歪,他手上還端着一個,這会儿有点不方便,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想往裡边挤挤关上行李门。

  “你先等会儿。”方落西看到這边的情况,站起来俯下身往裡探。手指摸索着轻轻往裡推,裡边一個挨着一個紧实的不行,沒有丝毫可以移动的距离。

  “裡边那個等下侧過来。”方落西直起身低头看了锡纸烫手中的行李箱,轻抬下巴,“那個也侧着吧。”

  随后他半個身子探进去转着行李箱,衣袖随着动作往上轻轻飘起一個细缝,露出一小段白色肌理。

  “哎,不是,你這去哪边遛了一圈。”锡纸烫盯着他胳膊嗤嗤地笑出了声,“我就說觉得你哪裡不太对,啧,爷们儿了!”

  方落西整理好裡边的箱子,也沒给他搭把手,单单站在旁边整理袖子,不慌不忙吐出两個字。

  “滚、蛋。”

  锡纸烫也沒在意他的态度,摞好最后一個箱子,拉下行李门,依旧跟他哥俩好的玩笑道,“還沒說呢,去哪儿浪了一暑假?”

  “海边晒太阳。”

  “啧,牛啊。”锡纸烫跟他并排往车上走,冲他比了個大拇指,“小日子過得不错啊,日光浴,真高级。”

  方落西懒洋洋地摆摆手,沒說自己带了一整個假期的孩子,再說他這会儿困得眼都不想睁,只想上车眯一会儿。

  时晨一上车就看到崔郜月在招手,宿舍的另外两個還沒到,只能赶下一班车,她就只占了两個并排的座位。

  “裡边外边?”

  时晨看着靠外的座位上已经放下书包,边扯书包边說:“裡边吧,我喜歡靠窗户。”

  车顶的行李架上空空荡荡,她直接把书包抱在了怀裡。整個人陷进座椅时,时晨有种自己搞到商务座的感觉,肢体的疲惫在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抚慰,堪比沙漠裡找到了一汪泉水,還是甜的那种。

  “那指示牌呢?”崔郜月坐下了也不老实,還时不时抻着脖子乱看,“我咋沒看到?”

  “這裡呢,那儿的窗户上。”

  时晨上车的时候多看了两眼,直接指着告诉她了。

  前面挨着车门口第一排座位的窗户上贴着张a4纸,在车裡看得不太真切,油墨浸透纸张在背后露出几道蜿蜒的痕迹,只最上边粘了一條透明胶布。经過的人稍微快点,就能带起一道风,吹的纸巾向上翻折。

  “這么简陋啊。”崔郜月收回视线,跟时晨闲闲道,“我以为不說质量,怎么也得是個打印的。果然咱学院還是一如既往的节俭。”

  时晨哼笑了两声沒回话,怎么說大一也過完了,乱七八糟的八卦也听說了不少。好听点叫节俭,說白了就是穷呗。拿不出经费,平常活动就扣扣嗖嗖的能看出来。

  他们专业也算不上崇浦大学的王牌,科研仪器先不說,再加上每年实习全院一起搞,住宿餐补什么的,的确穷得叮当响。

  崔郜月懒洋洋地直接靠在了时晨肩膀上,无聊刷着手机,“晨啊,你還有沒有口罩,给我一個,這汽油味有点大。”

  “有,等下啊。”时晨拉开拉链,拿出一包口罩递過去。

  崔郜月拉着抽绳小心带出一個,挂在了脸上。

  收好口罩,时晨整理了一下书包拉链,正好看见车门处逐渐显现的人影。她们的座位很靠前,勉强照顾她這個近视眼看得清楚。

  那個男孩子還是捂得严严实实,臂弯上挂着在车站时穿着的薄外套。

  就是還是沒看清他的模样,不過从身高和体型来看,像是清瘦的男孩,不過唯一确定的是,這是她的校友了。

  锡纸烫和方落西上车的时候看到第一排刚好空着两個座位,直接坐下了,也沒去后边看。

  紧接着司机上车,翘着脚往后看了看,粗着嗓音大声吆喝了两句,“都坐满了吧?坐满发车喽。”

  說完也沒管有沒有回应,直接坐到了驾驶座上,打火发车。

  车厢裡并不是安安静静的,传来小声交谈的声音,還有几声游戏开机的画外音。

  时晨斜斜地靠在座椅后背上,身子懒懒散散,车开的不稳,起起伏伏,脑袋不轻不重地磕在了窗户上。她拉直口罩,从眼睛遮到嘴角,用了点力气,使劲贴住保持不晃动。

  有人窗户打开了一小道缝,沾着清晨美妙阳光的空气不断传入,十分凉爽,各处闲杂的交谈声仿佛是催眠曲。

  只是這一片祥和的静谧被突然的铃声打破,像是春天下起了冰雹,劈裡啪啦。车厢内静止了一瞬,只剩下不大不小又低哑性感的男声。

  “宝贝,来信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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