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大閱禁軍兵威壯(七)
之前李格非曾經草擬了很多詔書,都很得趙佶的心意,唯獨這一次多次草擬出來的詔書趙佶都很不滿意,認爲詰屈聱牙,士卒們不能聽懂,而且大閱纔是重點,長篇大論詔書有什麼意思,士卒們有不能聽懂,明白兩點就行,好好操練、錢財、官爵都有的是。
李格非宣讀完詔書後,殿前都指揮使、左右廂教陣都總管姚麟策馬前來,下馬對趙佶說道:“官家,諸軍列陣完畢,請官家校閱!”趙佶點點頭說道:“諸軍校閱看來。”
姚麟這才上馬,來到諸軍陣前,取過令旗,用力一揮,軍陣中也加以迴應,宋軍的軍陣開始緩緩移動起來。所謂校閱禁軍,不光是隊列和個人武藝,更重要的就是陣法。
冷兵器作戰,軍陣是極爲重要的,一旦一方的軍陣被擊破,那就意味着敗局已定,無可挽回。當然,在大閱上表演軍陣,多少帶有一些表演性質,都門禁軍玩這套表演最是拿手。
捧日軍與天武軍展開架勢演練,宋軍士卒都是軍容嚴整,殺聲震天,按照陣法相互逼近,一旦進入弓弩的射程,兩軍的弓弩手幾乎是同時放箭,數萬箭矢同時升空,整個天空都爲之一暗,沒有箭頭的箭矢打到宋軍的甲冑上叮噹作響,當然也有幾個倒黴蛋被射到沒有甲冑保護的地方,慘叫一聲被拖出軍陣去了。
看到這漫天的箭雨,不少朝臣和使節都嚇得發抖,一些熟知軍務的使臣更是驚歎於大宋的富庶。這時候生產一支箭克並不容易,其實箭鏃反而是最容易的,反倒是箭桿,都需要手工製作,非常麻煩,一支箭大概十五錢左右,剛纔這幾輪箭雨,就是數十萬貫的錢財啊。
看的呂惠卿眼睛直抽抽,看着這些士卒們直接將地上的箭桿踩斷,呂惠卿不由得暗罵:這幫丘八慣會作踐錢財!
雙方軍陣越靠越近,手持木刀木槍的兩軍士卒逐漸接近,乃至於白刃相交,指揮天武軍的何灌和指揮捧日軍的种師道不斷髮出命令,調整部隊的部署。雙方的帥旗高高高飄揚,所有士卒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對方的帥旗,只要砍到帥旗,就能獲勝,官家的賞賜,還有各級將校的提拔,都在此處了。
雖然拿的都是木刀木槍,雙方又都穿着甲冑,但是打着打着,雙方已經打出真火來了,都不管不顧的往往對方帥旗處猛撲,不斷有士卒被打得滿面流血的被擡下來,但是雙方士卒反而是越打越狠,但是很快大家就發現了,天武軍明顯佔據優勢。
天武軍的軍陣已經牢牢楔進捧日軍的軍陣中,離种師道的中軍已經非常接近了,何灌在馬上,看着已經不遠的种師道的帥旗,對中軍低聲說了一句,天武軍的中軍傳來旗語號令,天武軍中突然發出一聲吶喊,天武軍士卒們大聲怒吼,撲向捧日軍軍陣。
天武軍的突擊向一雙無形的大手,將捧日軍的陣線向後狠狠推了一節,捧日軍的戰陣好像一座搖搖欲墜的房子,只要踢上一腳就會倒塌。
在觀看大閱的諸位大員們也在議論着,看來這何灌端的厲害,种師道西軍名將,竟然被他打得節節敗退,看來都門禁軍中也不是沒有將才嘛。一衆大員們都在誇獎何灌有勇有謀,只有章惇和呂惠卿帶着玩味的笑容看着前方。
趙佶問道:“計相久在陝西,熟悉軍務,以計相看,此番誰能得勝?”
呂惠卿說道:“官家,只看种師道想什麼時候取勝!”呂惠卿此言一出,一衆臣子們哈哈大笑,都覺得呂惠卿怕不是瘋了,就算他們再不懂軍務,但是眼下天武軍佔了上風已經是很明顯的事情,若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還吹什麼老於軍務。
更有人覺得,呂惠卿肯定是奸佞本色又爆發了,明知道現在官家信重西軍諸將,尤其是是種家兄弟,故而爲了討好官家,呂惠卿這奸佞才故意說种師道必勝的。
呂惠卿面對他們的嘲笑,毫不介意,只是靜靜的看着校場,趙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种師道號稱西軍名將,本事還在種師中之上,怎麼會這麼被動呢?莫不是有什麼蹊蹺?
趙佶問道:“樞密院都承旨張叔夜來了嗎?”
章惇趕緊說道:“張叔夜來了的。”
趙佶立刻說道:“梁師成,去請張叔夜過來!”不一會張叔夜就帶來了,向趙佶行禮後,趙佶問道:“久聞張卿頗通韜略,以張卿之見,天武和捧日二軍,誰能得勝啊?”
張叔夜仔細觀察了一下,對趙佶說道:“官家,以臣之見,天武軍此刻雖然佔上風,但是恐怕難以持久,最終恐怕還是捧日軍獲勝。”
趙佶問道:“張卿何以見得,可否告知一二啊!”
張叔夜說道:“勞官家動問,目下天武軍士氣正銳,殺進捧日軍,但是天武軍深入捧日軍內部,不是什麼好事,若是能夠迅速接近捧日軍的帥旗,將其奪去,自然能夠取勝,但是一旦時間拖久了,突入捧日軍的內部這部分天武軍精銳就危險了,說不定捧日軍反擊,就能反敗爲勝。”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趙佶點點頭,說道:“賜坐!”讓張叔夜在旁邊的伺候,順便爲趙佶講解校場的局勢。
看着天武軍氣勢如虹的殺進捧日軍,种師道毫無表情,只是低聲下令,捧日軍中軍的令旗一揮,兩旁的捧日軍士卒突然向前突擊,準備切斷突入的這夥天武軍士卒,何灌連忙下令兩翼的天武軍收縮陣型,向中間靠攏,加強天武軍在正面的力量。
种師道只是笑笑,繼續下令,捧日軍在兩翼的士卒突然從兩翼發動突擊,從側翼打進了天武軍的陣型內,迅速向天武軍的帥旗逼近,此刻天武軍的主力被捧日軍牢牢抓在當面,根本無法加強兩翼。
何灌也是心一橫,根本不去管什麼側翼了,帶着最後的預備隊直接來到正面,就看是天武軍率先打破捧日軍在正面的防禦,還是捧日軍率先從側翼擊敗天武軍。
戰場形勢的變化如此之快,令在場的人都是沒有想到了,明明剛剛天武軍還佔盡優勢,怎麼現在連主帥都要上去搏命了。
趙佶笑着問道:“張卿,現在怎麼看?”
張叔夜說道:“勝負定矣,只是時間問題了。”
趙佶點點頭,繼續看着校場上,雖然天武軍在兩翼的士卒竭力抵抗捧日軍的進攻,但是陣型已經被打亂的天武軍很難抵抗捧日軍的進攻,當捧日軍士卒奪去天武軍帥旗時,种師道和他的中軍彷彿就近在眼前一樣。
趙佶起身說道:“天武、捧日兩軍士卒,都每人賞酒肉錢財,此次大閱表現優異的,記功報來。”
接下來就是白梃兵的表演了,馬軍當然不可能搞對抗演習了,但是在校場另一頭,樹立起了密密麻麻的草人,上面還有甲冑,用以模擬敵軍。
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隨駕都總管狄詠上前請令道:啓陛下,馬軍已準備完畢,請陛下下令!
趙佶說道:“開始操演!”
狄詠上馬而去,親自統率着白梃兵向着校場那頭去了,從親兵手中取過了一張通體黝黑的長弓,韓忠彥不由得讚歎道:“當年面涅將軍之威,今日又得見矣!”
面涅將軍,乃是狄詠之父狄青的外號,只因狄青起於微末,是從士卒中靠軍功成長起來,成爲高級將領的。狄青在軍隊中奮鬥,十多年後才顯貴起來,當時臉上還留有刺字。宋仁宗曾勸狄青敷藥除掉刺字,狄青指着自己的臉說:“陛下根據功勞提拔臣,而沒過問臣的出身門戶;臣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因這些疤痕,臣希望保留它好鼓勵軍隊,不敢奉行您的命令。”
故而就算狄青日後做樞密副使,任三衙管軍時,臉上仍舊帶着刺字,故而有個外號面涅將軍。狄詠今日以馬帥之尊,親自統帥白梃兵演武,不由得讓人想起來他的父親狄青。狄青在戰爭中,驍勇善戰,經常充當先鋒,率領士兵奪關斬將。當年在平定儂智高叛亂時,狄青就身先士卒,帶領精騎殺進崑崙關,使叛軍喪膽。
趙佶看到狄青帶頭衝鋒,笑着說道:“去告訴大理使節,帶頭衝鋒的,是當年大破儂智高的狄青之子!”梁師成趕緊去向大理使團傳達此事。
一衆臣子們都在內心暗笑,官家可真是促狹,大理使團可能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兵馬,再加上狄青在西南威名赫赫,恐怕大理使團們心膽俱裂,真是殺人誅心。
梁師成前去傳話後,段和譽起身遠遠看向狄詠的方向,說道:“這就是當年狄將軍的兒子啊!”一衆大理使節都望向校場上,看來狄青確實在西南威名赫赫。
狄詠帶着白梃兵,他在最前方押着白梃兵的步子,緩緩的提起馬匹的速度,白梃兵緩緩加速,從走提速到小跑、再到加速,狄詠在五千白梃兵的最前方,取下自己的長弓,彎弓如滿月,一支鳴嘀響箭呼嘯着撲向目標。
緊緊跟隨着的就是白梃兵士卒們發射的箭矢,和步軍接天蔽日的箭雨不同,馬軍是連續不斷的箭雨,五千白梃兵以都爲單位,向靶子射擊,射擊完後當即撥轉馬頭,給後面的騎兵射擊的空間,五十都馬軍連綿不斷的箭雨射向這些草人。
當最先射擊的第一都士卒轉了一圈重新回到前面時,他們早就收起了弓弩,拿出了自己的趁手的長兵,在狄詠的帶領下直撲草人。白梃兵士卒們根本沒有其他的動作,僅僅只有一個向前刺的招式,當他們滾滾的馬蹄,揚起漫天的煙塵,最終又落下的時候,整個校場上已經沒有一個完整的草人了。
莫說大理使節,就是大宋的這些大臣,又有幾個真的見過數千鐵騎席捲而過的威勢,僅僅五千白梃兵,給他們的震撼遠比剛纔那十萬禁軍來的大。
不少文官們看着滾滾而去的白梃兵,嘴巴都合不攏了,只是喃喃的說道:“鐵騎之威,竟至於斯乎!可嘆、可怖!”
待到白梃兵過去良久,圍觀的老百姓才發出一陣直衝雲霄的叫好聲:西軍好漢子!好樣的白梃兵!
接下來就是折克行率領的麟府路党項輕騎了,和白梃兵不同,這些党項輕騎倒不像是來演武的,更像是來東京賣藝的,仗着馬術精湛,玩出了各種花樣,什麼蹬裏藏身、五箭連珠,各種各樣的手段像變戲法一樣的使出來,引得圍觀的老百姓紛紛叫好,大呼過癮,比看金明池的水軍操演好看多了。
趙佶回頭看着圍觀的百姓,笑着說道:“今日裏東京城的百姓們倒是過足了癮啊!”
蘇轍笑着說道:“官家,東京百姓最喜熱鬧,這等盛事,豈能錯過!”
趙佶也是笑笑,能和百姓們同樂,倒是大宋官家的一個好傳統,在這點上,趙家倒是不那麼令人討厭。演武結束後,諸軍整隊,趙佶下令賜諸軍錢財布匹、有肉各有差,節級以上的將校,還可以參與賜宴,同時趙佶在行宮賜宴參加大閱的文武官吏和各國使團。
這種宴會,按大宋風氣,當然是要吟詩作賦的,尤其是趙佶,即位之前就頗有才名,即位後從宮裏傳出來的曲子,都是極好的,當然要趙佶今日裏帶頭先寫。
趙佶沉吟片刻,說道:“今日觀諸軍大閱,填一西江月吧!:
隨即命筆寫道:堂上謀臣尊俎,邊頭將士干戈。天時地利與人和,“燕可伐歟?”曰:“可”。
今日樓臺鼎鼐,明年帶礪山河。大家齊唱《大風歌》,不日四方來賀。
大宋君臣們固然是高歌酣飲,只是各國使節們杯中的酒是什麼滋味,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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