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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重複了一個月,他只賺到一萬多塊,離二十萬還有很遠很遠,長此以往他的身體會喫不消,都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把錢湊夠的那天。
就在他四處打聽能賺快錢的路子時,霍深找上了他。
那在楓島是一個傳奇人物。
楓島往前倒三十年遠沒有現在太平。
那時海盜肆虐,黑惡盛行,整片島就像一葉孤立無援的小舟,被隔絕在一望無際的海域內,不僅無法和外界貿易通商,就連正常的出行交通都做不到。
海盜最猖獗的時候,不僅搶貨還屠船,不分男女老幼見人就殺,船上水手和乘客的屍體堆積成山,船下蔚藍的海水被染紅一片。
海警束手無策,民衆惶惶度日,直到霍深橫空出世,開闢了守船人的行當。
這是稍微體面些的叫法。
賤名就是黑工、替死鬼、名貴貨物的人肉護墊。
他們像影子一樣藏在船艙裏,日夜和貨物呆在一起,喫住都窩在角落,平時不會露面,一旦有海盜劫船,他們就是貨物和水手的最後一道防線。
貨守得住就能一夜暴富——整條船上所有貨物淨利潤的20%要作爲報酬分給守船人。
貨守不住就會被海盜剝皮抽筋,命喪黃泉。
一開始沒人把守船人的命當命。
如果不是爛命一條誰會爲錢送死呢?
上船之前沒人問你姓甚名誰,被殺之後屍體就隨意往海里一推。
是霍深慢慢幹出了名堂,這個行當才走到公衆面前,同時他的名字成爲了守船人的金字招牌。
他用來防身的武器是年少時做給愛人的紅木鐵箭,箭尾刻着個月亮,那月亮被人們神化成他的標誌。凡是出海的船隻,不論載人還是拉貨,只要在船頭掛上他的月亮牌子,絕沒海盜敢搶。
他在楓島人心中的地位不可替代。是戰神,是信仰,是定海神針。
靳寒看到他時有些意外:“你找我?”
“談談。”霍深回答。
裴溪洄在睡覺,靳寒把他帶到家門口的麪館,點了兩碗素面。
兩人相對而坐,都沒說話,靜靜把面喫完。
霍深開口問他:“需要多少錢?”
“三十萬。”
“不夠。戶口學籍就要二十萬,每年學雜費五萬,喫穿住行,照你那個嬌養的標準,每年至少三萬,他如果生一場燒錢的急病,你連救命的錢都拿不出來。”
這話刺耳卻是事實。
靳寒沉默地盯着那碗沒有一點油花的麪湯,半晌後,問他:“爲什麼是我?”
他心知肚明霍深來找他的目的。
“我需要有人接我的班,你最合適。”
靳寒皺了下眉:“你要走?”
“嗯,等到你能獨當一面的時候。”
靳寒無法理解:“這裏的人把你當信仰,離開楓島你不會混得更好。”
霍深露出個淡淡的笑:“但這裏沒有我的信仰,我愛的人還在遠方受苦。”
他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
“明早九點發船,你有一晚上的時間考慮。”
靳寒看着那張紙:“這是什麼?”
“決定出發之前,寫好你的遺囑。”他告訴靳寒:“你是第四個,在你之前還有三個人,沒一個活着回來。”
“如果你不幸被留在海上,孩子我會幫你養大,不保證大富大貴,但肯定不會讓他喫苦。”
靳寒拿着那張紙回到家時,弟弟好夢正酣。
他像往常一樣洗完漱爬到牀上,把弟弟抱進懷裏拍着背哄睡。
裴溪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是他就又笑眯眯地抱住。
靳寒問他:“崽崽,如果哥不在了你怎麼辦?”
裴溪洄咕噥道:“咋辦也不咋辦啊,哥不在了我也不在了,還想啥?有哥纔有我啊。”
靳寒笑起來,指尖掃過他捲翹的睫毛,就那樣溫柔靜默地看了他一整晚。
第二天天亮時,他在遺囑上畫了一頭小豬。
那是他所擁有的全部家當。
霍深問他:“不寫點什麼嗎?”
“不寫,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這麼自信?”
“我弟弟我自己養大,不用你,也不用任何人。”靳寒對他說,“我只有一個要求,這次跑成回來,從我的分成裏拿五萬給你,我要你把我弟的戶口上在你那裏,再幫他編一個假身份,隨便你怎麼編,總之別和我扯上關係。”
霍深不解:“爲什麼?”
“有一個成天打打殺殺的哥哥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聽說這樣的孩子在學校會被排擠。”
他沒上過學,不知道同學關係是怎麼樣的,問霍深:“會嗎?”
霍深無奈一笑:“我也沒上過啊,回頭幫你問問。”
十六歲那年夏天,靳寒坐平安號離島。
從達格夫町後海碼頭出發,途經曼約頓,先後抵達十四個城市,耗時六個月零十三天,錯過了他和裴溪洄的生日,目睹了十七名水手和船員被殺,曾三次被海盜圍困,左臂、脖頸、前胸、後背,共留下傷疤十餘處,其中致命傷兩處。
十六歲那年冬末,平安號平安返港。
他帶回分成紅利四十五萬八千三百二十三元,弟弟去接他時長高了兩釐米,瘦了五斤半。
回來的第一天,他就帶裴溪洄去了文具店。
上學要用的鉛筆橡皮本子直尺,全都按照店員推薦給弟弟買了兩套。
之後他又帶弟弟去喫漢堡薯條,坐旋轉木馬,玩套圈遊戲。
晚上他把弟弟哄睡後,坐到書桌前,拿出一個帶密碼鎖的本子,在上面一筆一劃寫下四個字。
——教育基金。
最後一筆落成時,他能感覺到心臟在顫。
教育在他心裏是嚴肅而神聖的事,讓他嚮往卻又不敢企及。
他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一天拿出紙筆坐在桌上,來思考一筆名爲教育基金的錢該怎麼分配。
這筆錢能解決弟弟的戶口和學籍,能讓他去最好的學校上小學,之後是初中,高中,大學,大學畢業後拿到一份體面的文憑,開始他光明燦爛的未來。
房間裏流淌着輕柔的音樂,來自靳寒跑船時撿到的一部老式留聲機。
調到最小音量,播放着他藏在船艙裏時最常聽的一首歌。
這首歌很長,他從沒聽完過,每次都是放到後半段就被叫起來去抵抗海盜。
現在他從頭到尾把這首歌聽完。
在歌聲和海浪的間隙裏,捕捉着弟弟平穩的呼吸。
教育基金四個字下,是他認認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