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差点社死
羡慕的是马车裡那位不曾露面的贵人,嘲笑的自然是李庆這個不知好歹的傻小子。
有钱不捡,不是傻子是什么?
李庆摇了摇头,沒有多做停留,而是顺着主干道,拐进了“袁记杂货”。
在這附近开店的大都是邻裡邻居,一些是租户,另一些则是继承祖产,這家“袁记杂货”便是后者,世代经营,颇有盈余,算得上老胡同裡的“富庶”人家。
袁家两口育有一儿一女,其女袁琼孜与是李庆在初等教育学校时的同学,那时他们這群老胡同街的小孩還很团结,十四五岁,半懂不懂的年纪,单纯地为了不被其他同学欺负而抱成团。
那时的李庆作为這個小团体的领袖之一,很是风光了一把,但這個风光也仅仅只是局限于同阶层的范围中,出了這個小圈,他就算不得什么,在初等教育学校那初具雏形的小社会层级中,他们這群来自老胡同街的少男少女依旧是最底层的存在。
“庆哥!”
今天是袁琼孜看店,见到李庆,本来愁容满面的女孩小巧纤细的五官顿时舒展开来,柳叶般的黛眉微微上扬,挂上一抹喜意,“稀客呀,今天怎么舍得到我這裡来了?”
父母离世后的這几年,李庆为了生存過的都是阴阳颠倒的浑噩生活,平日裡与周围的人根本沒什么来往,活成了幽灵般的存在,一方面是生活所迫,另一方面则是李庆自己也无颜面对昔日的同学,都是能避则避,不留话柄。
而袁琼孜则不同,看到她脸上纯真不失,甚至仍带有几分稚气的笑容,李庆就知道這些年她被父母保护的很好,不像他這样历经了许多世间的险恶。
“当然是来照顾你生意,”李庆笑了笑,他忙着将信件寄出以期能早日加入组织,虽心中有所感慨,但却并未与袁琼孜多做寒暄,“帮我拿五個信封,再拿五张邮票。”
听李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袁琼孜笑容一滞,但很快就恢复,转過身去帮李庆找他要的信封,同时语调轻松地打趣道:“庆哥你多久沒寄過信了?邮票早就不让卖啦,說是要实行邮局统管,买和卖都必须去邮政局授权许可的店铺才行。”
至于如何才能取得授权,如何才能获得许可,袁琼孜就沒有进一步的解释,但不用想也知道,不管那些條文說的多么郑重,多么复杂,真正落地实施后也就是邮局那些人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說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庆略微一挑眉,說:“看来我是与世隔绝太久了,這是什么时候的事?邮局的人又是怎么說的?”
其实李庆也不是就看透了什么,只是靠着這些年的经历隐约中有那么点感觉,随口多问两句而已。
“就去年年底,今年开年的时候吧,還能怎么說,也就简单传达了一下指示,反正那些條條文文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也听不懂,看不明白。”
袁琼孜撇了撇嘴,将五個信封点好推到李庆跟前,“拿着吧,不要你钱”。
李庆看了她一眼,也不急着收东西,笑道:“有事儿?那也不能靠几個信封就想卖我人情啊。”
這东西是個人都知道不值几個钱,李庆這句话也是跟她开玩笑,不說别的,只說少时的友谊,李庆就算帮不了也可以做個合格的听众。
袁琼孜眼神一暗,而后一点头,四下望了望,說:“是袁野。”
听到這两個字,李庆不禁微微一怔,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问出一句:“袁野哥啊,听說他跟着人一起,在外面生意做得很大?”
宁浦這個地方就是太小,随便遇到一個人都有可能勾起一段往事。
袁野是与袁琼孜的大哥,在初等教育学校时,李庆沒少跟他掐架,究其原因,大概是袁野看不惯李庆带着自家妹妹厮混,想以哥哥的身份出面教训李庆,现在想来,也不過是小孩子的胡打胡闹而已。
袁琼孜苦笑一声,說:“真是這样就好了,我哥他……他犯了事,警察局的人上個星期来了人,說是让我們作为陪审人上庭旁听。”
李庆抿了抿嘴唇,对警局,他向来是沒什么好感,却也沒有急于发表意见,而是反问道:“怎么想到和我說這個?”
与李庆這种大家眼裡的无业游民不同,袁野是家裡的骄傲,因为创业有成,去年袁家還被老胡同街道办事委员会送了奖状,立了标杆,授予袁野“宁浦先进青年”的称号。
那段日子,袁琼孜父母是春光满面,买菜都不带讲价的,神气得不行。
袁琼孜面露凄苦之色,她低下头,不敢看李庆的眼睛,嗫嚅着要解释,裡屋中突然传出一個声音。
“琼孜?你在跟谁說话呢?”
用作隔断的帘布被掀起,一個面容憔悴,发质枯黄的中年女人从帘布后走出,看见柜台前的李庆,她顿时眉头一皱,也不等袁琼孜答话,厉声斥责道:
“你就是管不住嘴,家丑是能随便外扬的嗎?你跟他說這些又有什么用?是不是嫌我們一家丢脸丢得還不够多?”
不用回头,李庆也知道這声音的主人是谁,是袁琼孜的母亲,也姓李。
他也不愿徒费口舌,在袁琼孜反应過来之前一把抓過她手中的信封,留下五角纸币后便往大门走去。
“妈……”袁琼孜這时也顾不得李庆,抬起头,话還沒开口,就又被中年女人一個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看那個姓李的小子现在什么有沒有個人样?管不管你?去年你要是听我和你爸的话,答应了和高处长儿子的婚事,也不至于像现在這样,连该求谁帮忙都不知道,你哥……”
听觉的增长真不是一件好事,出了杂货店的大门,李庆還能听见背后传来的喋喋不休的训斥声。
和袁野一样,袁琼孜的父母一直都把女儿学习成绩不好的事情归咎于李庆,觉得是他影响了自家姑娘,害得袁琼孜沒能像她哥哥袁野那样考上高等学校,做個有出息的孩子。
李庆能理解袁琼孜一家的心情,但這却不代表他有义务要去倾听李氏那些先是指桑骂槐,接着就是点名道姓的抱怨。
“能帮就帮吧。”李庆暗叹了口气,对于他贫瘠的人生来說,初等教育学校的那段日子的确是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自然,值得回忆的不是那一本本或有趣或无趣的课业,而是那一個個历历在目的人,袁琼孜,自然是算一個的。
李庆沒有破费乘坐马车,而是靠着過人的脚力,一路走到了邮局,倒不是他又突发奇想的想测试什么,而是如果做了马车,他担心会沒有钱支付邮费。
在邮局门口的店铺花费往常两倍的价格买了张邮票,自从《邮票监督管理办法(试行)》出台以来,這邮票也成了一项油水充足的垄断生意,表面上是百花齐放,实际却是由南联盟交通管理部下的邮政局一手遮天。
哪怕是在地处边陲、经济落后的宁浦,事业单位的门面依旧修得很是气派,以深绿打底的竖直招牌,其上用明黄色书就“南联盟邮政”五個艺术气息浓厚的大字,据說,這是南联盟一位大人物亲笔题的字,当然,放在這裡只是不知道被拓印過多少次后的笔迹了。
邮局的一层一共开了十三個窗口,真正营业的却也只有七個,看着七号窗口前排起的长龙,李庆沒有丝毫犹豫,選擇了冷清的四号窗口。
相较于肖锦的提醒,排队的无聊等候更让李庆觉得难以忍受。
“寄信。”李庆将贴好邮票的信封递进窗口。
窗口裡的邮政服务人员是一個戴眼镜的斯文女孩,她沒有去接李庆递過来的信封,而是狐疑地打量了李庆一眼,出声提醒說:“先生,這裡是邮政会员窗口,您有携带会员证嗎?”
其实,宁浦县的邮政会员并且有可能亲临邮局就那么些人,在上班前,斯文女孩早就将這些人的面貌记得滚瓜烂熟,這是上岗四号窗口服务人员前必须做的功课。
“這……”李庆顿时尬住,顺着两侧的长龙一路径直来到四号窗口前,李庆可是受到了不少瞩目,却不想等待自己的却是如此社死的一幕。
我应该立刻遁入阴影,不行,如果這样做了,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條就会是“邮局中的灵异事件”……李庆维持着一开始的冷静模样,說道:“這封信要寄到福永市治安局,寄给肖锦女士。”
看着窗口中斯文女孩脸上莫名其妙的神情,李庆心中哀叹,真是社死的一天……
就在李庆已经做好准备默默退后排到七号窗口队伍末尾时,手中突然一轻,一只生有老年斑的手掌将信件接了過去。
“邮费十元,不支持到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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