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访谈
在福永机械学校毕业后,谢凯作为高级人才返回家乡宁浦就业,一路走来,可谓是路途通达,步步青云,根本沒有過类似于现在的经历,所以其措辞、神态,各方各面,难免就有些不自然。
但不长的工作经历教会了谢凯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能与上司,尤其是一把手对着干,进一步的,如果有可能,更是要与一把手领导人站在同一队列,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唯有如此,自己才能有继续进步的机会。
俗话說,求人如吞三尺剑,现在的谢凯,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這句俗语的内涵。
尤其,這個“求”的对象,還是他之前奚落過的李庆。
想到往昔种种,谢凯一时就有些蔫了,再想到自己刚才的那一句“同学”,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缝直接钻下去。
对于谢凯来說,坐在這裡的一秒一分,当真是比一月一年還要漫长。
所以,当从李庆口中听到“可以”二字时,谢凯竟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說,自坐下后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稍有松弛。
“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该点什么,你拿主意就是。”
对于谢凯心中的想法,李庆是浑然不知,他甚至有点奇怪,几天不见,這谢凯怎么跟变了個人一样,对自己的态度直接来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過现在也不是纠结這些的时候,在想起谢凯是浦华公寓住户這一点时,李庆就动了心思,還想着怎么开口跟谢凯聊聊,却不想对方自己就送上了门来。
刑侦办案有一套流程,李庆现在做的,也算是“调查走访”這一步。
得到李庆应允的谢凯重新焕发出了自信与活力,起身去跟海鲜馆老板交流一番后,回来时,也不落座,道:
“這儿环境一般,我让老板打了包,一起去我那儿坐坐,咱们边吃边聊?”
李庆诧异地看了谢凯一眼,心裡想,這人是怎么回事,真转了性了不成?热情的未免有些過头。
這個谢凯,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儿,要自己帮忙摆平吧?
转念间,李庆心裡就觉得一阵好笑,自己一沒穿制服,二沒佩戴治安徽,三沒有向谢凯透露過身份,对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治安局的副局长,又何来請自己帮忙之說呢。
其实不管是在這儿,還是上去公寓,对李庆来說都是一样,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客气道:
“就是怕麻烦。”
谢凯听了,忙笑呵呵地连道“不麻烦”,心裡悬着石头稍稍往下落了一截儿。
李庆能够答应自己的邀請,就說明上次后海六号的事儿,对方就沒往心裡去,至少,是沒往心裡深处去。
這一下,谢凯倒是能闲出一些心思,不似方才那般紧张。
真說起来,李庆并不能掌握谢凯的生死,谢凯怕的,是哪一天李庆与秦阳好谈到自己,冷不丁的来上那么一句,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多一個敌人就多一堵墙。
谢凯拉开凳子,這一次,他挑了個紧挨着李庆的座位,更不是像刚才那样坐到对面,“阿庆,咱们那一届,就两個班,我們班是23個人,你们那边是……”
一句话,便能把人从现实拽进回忆,李庆点了点额头,笑着道:“21個,咱们宁浦就那一個初等教育学校,我們那届的人是最多的。”
李庆上初等教育学校的那阵,正是宁浦经济蓬勃发展的时候,连年上升的入学人数便是经济持续向好的有缩影。
当时在整個宁浦县,经济條件比李庆家好的是一抓一大把,但对于培养后代上学求学问這件事,大多数的人都看得很淡,觉得多认一两個字,多诌几句古文,会算個乘除法,這些都不能算是真本事。
正是這种意识形态的落后,才导致了整個宁浦,一個拥有数十万人口的县城,仅堪堪有一個初等教育学校的现实。
李庆的家庭條件其实不太够上学,是他的父母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就算节衣缩食,甚至找亲戚、邻居借钱,也要供李庆入学读书。
但李庆,却并不争气。
“還是你记性好。”谢凯觉得自己开了個好头,与李庆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不少。
“咱们那两個班,可是出了不少人才,当时结业考试完,学校可是满大街地拉红幅,生怕人不知道咱们有人考进了襄陵高等教育学校,是卫科城吧?還有邱敏芝,听說她现在在市裡搞文艺工作,算是实现梦想了,听說她当时還跟你表白来着,可你呢,就是不肯松這個口。”
李庆笑着摆摆手,笑道:“都是胡說,那时候都是小孩,但凡看到男生和女生走得近,就喜歡造這种谣,而且传的還快,你不信都還不行。”
一届就两個班,四十来号人,這還是他们人多,彼此之间不說都很熟悉,但也基本上都能对的上脸,叫得出名字,算是一帮“团体”。
這一帮人中,卫科城和邱敏芝算是和李庆比较玩得来的,這一男一女,是他们這一届裡学习最拔尖的两個人,每次考试基本都能排在前五,李庆则是吊在车尾的几個人之一。
是以有人就拿倒三角打趣他们三人,而李庆,自然就是三角形最底部的那個角。
现在想来,四十多個人,排前五好像也不算什么,但那时的感觉,终究有些不同。
谢凯又叹了口气,說:“還有陈淳,那时候她就很漂亮,就是和咱们這群玩泥巴长大的不一样……”這时,他瞥见李庆异样的脸色,猛地想起什么,连忙住了嘴。
李庆很快就恢复正常,說:“的确,听說她家裡背景不小,她当时成绩也不算好吧,但好像后来還是顺利升了学,去了哪儿来着……”
对于那一届同学的去向,谢凯其实都了解了個七七八八,但他沒有接话,因为他不知道,李庆是真的忘记,還是故意不想說出。
海鲜馆老板的动作很利索,沒让两人等多久,便将几样菜都打包好,吆喝着让谢凯去拿。
李庆便也跟着起身,毕竟還要向谢凯咨询一些問題,就想着這顿饭由他来請,一问,才知道谢凯之前已经结了账。
蒲华公寓的房子都是一個结构,谢凯的家自也不能例外,两室一厅,住他一個人是绰绰有余,宽敞得很,客厅的茶几上散乱的放着几本理工科类的书籍,內容主要是讲机械原理与零件制造。
书籍翻动痕迹明显,想来谢凯平时是真的经常翻阅,而不是只摆在茶几上做做样子。
這是宁浦县当局前些年为吸引人才修建的公寓式住房,经過专家组评定有资格入住其中的年轻人才,每個月只需缴纳一笔低廉的房租,便可以享有宁浦中等偏上的居住质量。
“你這地方,真是比我在老胡同街的那套‘老破小’好多了。”李庆由衷的赞叹道。
谢凯张罗着把带回来的菜在桌上摆开,還拿出了两瓶好酒,“听說上边已经把你那片规划进去了,要拆迁還是要改造?”
李庆笑道:“好早就有這個說法了,也不知道是从哪裡传出来的风声,反正到现在也沒见個动静。
“他几爷子的事情,谁說的清楚。”
谢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来這几年的工作经历,已经让他对南联盟治下的隐性社会现状有了一些感悟。
喝着酒,就着菜,李庆与谢凯闲聊了一阵,询问了宁浦的人才政策,浦华公寓的产权問題,周边环境又怎么样怎么样,邻裡关系又如何如何。
谢凯连连摆手,說:“哪有什么邻裡关系,现在不比以前,邻裡這個概念都很淡薄了,每天加班,回到家就犯困,住到现在,我跟隔壁的面都沒见過几次,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末了,他又骂道:“现在都喜歡搞996那一套,你知道什么是996么?”
几杯酒下肚,谢凯已经有些上脸,但人总体上還是清醒,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沒有直接情绪化地骂娘。
看得出来,谢凯并不是個能喝的人。
李庆跟他碰了一杯,成为超凡者后,他的酒量似乎也增长了不少,一点儿感觉沒有,笑道:
“治安局的人刚好在,你把這事儿跟他们反映反映,每周工作不超過多少小时,我记得是白纸黑字写进法條裡的,”
治安局的管辖范围涉及到南联盟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打击犯罪、调节纠纷、劳动仲裁,统统都在這個“方方面面”之中。
到现在,他的谈话才算进入了正题,之前都是一些旁敲侧击,属于摸清情况,而现在,才是真正切入了要害。
听了這话,谢凯就笑。
整個宁浦谁不知道,治安局的都是一群操蛋玩意儿。
吐槽了几句,谢凯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脑袋前探,道:
“袁琼孜還在老胡同街吧?我听說,她表哥犯了事儿,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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