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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章:舍不得

作者:未知
孙桐林几乎是日夜兼程地从汉中向长安赶路。 在這样的时节裡,穿越秦岭绝对是一件拿性命开玩笑的事情,哪怕梁军在秦岭中的五條要道之上,都设立了关卡,但這些所谓的关卡每一個地方都驻扎不過几百人而已。在长安已经自身难保的情况之下,這些关卡中的补给连自己无法保障,驻扎在内裡的士兵只能缩在简陋在关卡裡,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外出,以尽量减少自身的消耗。 一路之上,孙桐林的几十個卫士死了一小半,這才保着他终于重新出现了关中,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长安那高大的城墙。 他走了只不過一個月而已,但长安城中的情形,已经比他走时,看起来又要恶化了几分。城外,随处可见饿殍,城内,形销骨秽的一群群人,麻木地在城中游荡中。有时候走着走着,便有人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的积雪之中,再也沒能爬起来。 每半天,长安县都会组织一些人拖着板车,沿街收拾着這些死在路上的,死在巷道之中的,死在街边角落裡的死尸,把他们拖出城外,寻一处地方,往地上一倒,就此完事。 冰天雪地的,死尸都冻得硬梆梆的,沒有人愿意再在這些死尸身上花功夫。城外的化人庄,早就停业了,连当官们取暖都成了問題的长安,哪裡還有那么多的柴炭等东西来焚烧這些尸体。 连年作战,河南丢失,洛阳丢失,漕运断绝,如今唐军大举逼近长安,长安早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 每一天,城内都有大量的人在逃走。 侍中汪书曾经建议朱友贞一定要制止這样的行为,因为大规模的外逃,将会使得长安的人心更加的涣散,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朱友贞否绝了汪书的提议。想要逃走的,便任由這些人去自谋生路。 可是即便如此,对于一個上百万人口的超大城市,留在城内的人,终究還是大多数。這些人不知道该去哪裡?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在這样的天气之下,逃出城去,不知能活多久。 至少在城内,還有一幢房子为他们遮蔽风雨,一旦逃出城,那就完全是听天由命了。 更重要的是,在城外,除了這些原因之外,還有很多的盗匪。這些盗匪在不久之前,也是长安城中或者是城郊的人,但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穷凶极恶的匪徒,有人曾经从他们的手中逃出来,带回来的消息,让人不寒而栗,那些匪徒,真的在吃人。 狼狈的孙桐林一行人,在城门口遇到了同样自外面归来的郝仁。 “孙承旨,你這是怎么啦?這段時間一直不见你,你去了哪裡啦?怎么搞成這個样子?”郝仁看着手脸之上尽是冻疮,不停地流着黄水的孙桐林一行人,大为讶异,跳下马来,一边拱手为礼一边问道。 “别提了,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孙桐林看着郝仁带着的军队不少人身上带着伤,郝仁的甲胄之上也是血迹斑斑,“外头出了什么事?” 郝仁嘴一咧笑道:“孙承旨别慌,唐军离這裡還远着呢,我們這是去剿匪了。一群流匪,胆大包天,袭击了我們的兵站,抢劫内裡的军粮。這不是活腻歪了嗎?” “匪徒现在都這么大胆了?连兵站也敢袭击了?”孙桐林大为震惊。 郝仁瞅了瞅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人饿疯了,啥干不出来?您知道我找到他们的老巢时看到了什么嗎?到处都是人骨头,锅裡煮的是的,屋裡挂着是的,狗娘养的,我胆子够大了,也让我心裡看得发毛,那些人最后我是一個沒留,全都杀光了。吃了人的人,那就不是人了!” 孙桐林打了一個寒噤,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再也不能犹豫了,必须要让陛下早下决断。 他冲着郝仁拱了拱手,道:“郝将军,我要赶回去向陛下面禀,就不打扰将军公事了,就此告辞!” “孙承旨您去忙,您去忙!”郝仁笑咪咪地還礼。 作为哪今的大梁殿前司的指挥,郝仁的正经官职,可比孙桐林的這個承旨要高,但人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還是贵妃的爷爷,郝仁自然是要巴结的。 看到孙桐林一行人走远了,郝仁才转過头来,对走到身边的一名兵士问道:“打听点出什么沒有?” “打听出来了!”兵士笑嘻嘻地道:“他们是从秦岭中钻出来,這时节钻秦岭,的确是在拼命呢!” “从秦岭裡出来的?”郝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刚刚他与孙桐林热情攀谈的时候,他的手下也沒有闲着,本来嘛,大家都是在皇帝跟前当差的,彼此就算不认识,也都能混個脸熟,孙桐林嘴巴严,但手下這些卫士可就沒有那么严实了,在对方有意的下套之下,還是泄露了他们的去向。 时局再艰难,百姓再辛苦,但总不会苦了那些真正的贵人们。 房内温暖如春,让满头满脸冻疮的孙桐林只觉得痒得极是难受,桌上摆放的精美点心,让十几天光吃干粮的他,更是满口生津,但他终究還是压下了這些让他无比难受的念头,仅仅是喝了一杯热茶之后,便开始向朱友贞回禀他這一次出使汉中的具体情况。 “陛下,這就是盛仲怀最后的建议,他肯定地說,长安是守不住的,哪怕是在现在這样的局面之下,也是守不住的。因为李泽肯定会选对在其它地方承受一定的损失,也要先将我們击败。”孙桐林长叹道:“臣這一路之上,也在左思右想,觉得他說得极有道理,回到长安,看到如今长安的颓败,更坚定了臣的想法,陛下,需要早下决断了,一旦潼关被攻破,我們的回旋余地就更小了。” “去帝号,向广州称臣!”朱友贞失神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我們能完全掌控益州,盛仲怀就不能把益州的钱粮通過秦岭输送到长安嗎?如此,长安岂不是能转危为安?” “我這么說了!”孙桐林道:“盛仲怀道,就算如此,那也要我們能撑得過這個冬天,如今正值隆冬,就算他完全掌控了益州,又如何能将钱粮通過秦岭运到长安来?” “我們连這個冬天都扛不過去嗎?”朱友贞反问道。 “陛下,臣不懂军事,這,要问曹煊和曹彬。”孙桐林低声道。 朱友贞垂下了头,其实哪裡用得着问他们,朱友贞本身就是军事之上的大行家,事到如今,他又如何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守得住长安呢? 李泽扶李俨灵柩一路南下,轰动一时。李泽這是在用实际的行动告诉他的军队,长安,一定要拿下。 而他的部下,也会为了达成李泽的目标而不顾一切的。 盛仲怀說得当然有道理,也是如今他最好的一條出路,但放弃這眼下的一切,放弃朱氏几代人的努力才换来的皇帝宝座,他一时之间,却是怎么也下不了這個决心。 “我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他喃喃地道。 孙桐林自然也知道這個决心难下,当下也就站了起来:“陛下,那老臣就先告辞了。” “去看看贵妃吧,她有身孕了,你要当曾祖父了!”朱友贞道。 “真的嗎?”孙桐林大喜,“恭喜陛下,老臣恭喜陛下了。” 朱友贞与元配夫人只有一個女儿,后来朱友贞身体受创太重,一直沒有再有子息,如今贵妃再有身孕,的确是意外之喜,更何况,贵妃還是孙家的女子,由不得孙桐林不开心了。 朱友贞苦笑着点点头:“我也的确沒有想到。希望這桩喜事,能给我們带来好运。” 這一夜,朱友贞彻夜难眠。 在朱友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在长安城中另一個地方,在殿前司指挥使郝仁的家中,他却正与一個人对坐而饮。 而這個人,却是大唐内卫的副指挥使,高象升。 如今的郝仁,再也不用把高象升藏在地下密室之中了,现在,不会再有谁有這個胆子敢闯进他的家中搜人了。 “你是說孙桐林是从秦岭裡钻出来的?”高象升讶然道。 “应当沒有說谎,看他们那個狼狈样子,应当是在野外长時間跋涉的结果。”郝仁道。 “那孙桐林只可能去了一個地方,那就是益州。”高象升慢慢地品着酒,道:“這個时候去益州,难道是去求救的嗎?那朱友珪想要救长安,早就来了,岂会等到今天?那家伙,就想在益州当個草头王,才不会沾长安這摊子事。依我看来,指不定是那孙桐林去秦岭之中探路了,朱友贞肯定是想跑。” “想跑?這时节,钻秦岭?”高象长连连摇头。 “那又如何?”郝仁道:“钻秦岭的确是九死一生,但总比在這裡等死要强吧!再說了,秦岭裡毕竟是有路的。而且梁军在秦岭之中一直都设有关卡。要不然,我实在想不出孙桐林钻秦岭干什么!” 高象升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眉头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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