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陵城忘记了些东西
地面上流淌着宛如血水一般的熔岩。
森白的阴兽,在城池的废墟中游走穿梭。
几道黑袍身影从破败的城门外缓缓走入。
肆虐的阴兽纷纷停下了脚步,匍匐在地上,嘴裡发出臣服的低吼。
黑袍们穿過尸横片野的街道,一路来到了破败的道观前。
那裡有一大片桃树林,但如今已大多枯死,只有中心的一株巨大桃树依然焕发着些许生机。
但也只是些许。
巨大的桃树半边枯死,另外半边的树冠大片泛黄,只有树根旁的一两棵新枝上生着几個鲜红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這鲜艳的色彩在這晦暗的天地间,显得格格不入。
像是火焰。
炙热又刺眼。
黑袍们来到了那棵桃树下。
他们围拢开来,兜帽下枯瘦的脸颊上神情虔诚。
那虔诚,近于狂热。
他们伸出手,手臂森白,上面铭画着古怪的黑色纹路。
他们的嘴裡念念有词,是一些古怪晦涩而无法理解的音阶。
似乎是某种仪式。
随着仪式的进行,一道道阴冷的气息开始从他们的体内溢出。
那气息奔涌、旋转,将那棵奄奄一息的古树包裹其中。
古树的枝丫开始颤抖,所余不多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而一道闪烁着金光的事物也随着古树的枯萎从它的躯干内缓缓溢出。
穹顶之上的云层开始剧烈翻涌,最后化作漩涡。
一道黑色的光芒从漩涡的中心落下,照射在那古树之上。
周围的黑袍们仰头望去,如同见到了神迹一般。
“永夜之神!”
“翼罩霜天!”
他们狂热的呼喊着。
巨大的黑云似乎在呼应着人间這份扭曲的虔诚,黑云之中隐隐有一道身影在其中兴奋的不断游弋。
巨大的威压,也在這时铺散开来。
破败的城池开始颤抖。
天地仿佛都为那位即将降临的神祇而感到恐惧一般。
从古树体内被抽离的金色光团,在黑暗气息的牵引下缓缓升腾,很快就到达了那黑云漩涡的中心。
黑云中游弋的身影在這时忽然停下,祂从黑云中缓缓探出了自己巨大的头颅。
神祇的真容就要展露!
天地间的颤抖愈发的剧烈了。
祂低头俯视大地,双眸缓缓睁开。
星辰在這一瞬间,仿佛汇聚在了那双眸子之中。
那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在這一瞬间侵占了褚青霄的身心。
忽然!
一切又戛然而止了!
呼!
呼!
褚青霄从地铺上坐起了身子,他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伸手捂住胸口。
每個呼吸都仿佛一個世纪那么漫长!
這個梦境,对于褚青霄而言并不陌生。
在他诸多關於烛阴围城的梦境中,這個场景是出现得最多的。
桃树、古神還有那双从黑云中探出的眼眸,每每浮想,都让褚青霄胆战心惊。
而每次从這样的梦境中惊醒,他的胸口就会传来一阵锥心的痛楚。
他深吸了几口气,心脏的跳动也渐渐趋于平静。
待到那痛楚缓缓散去,他也终于恢复了過来。
“你做噩梦了?”這时,一個声音忽然不远处传来。
褚青霄心头一惊,循声看去,只见床沿上正坐着那位少女,她眯着眼睛,略带着几分笑意的看着他。
少女赤着脚,宛如羊脂玉一般的小脚丫轻轻晃动,褚青霄不免多看了一眼。
“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楚昭昭。”
少女感受到了褚青霄那并不太算礼貌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反倒微笑着介绍着自己。
褚青霄的脑袋還有些懵圈,他赶忙起身,言道:“我叫褚青霄。”
“我知道。”少女打断了他的话,這样說道。
褚青霄恍惚了下,然后又很快回過神来,他下意识的看向屋外。
“别看了,褚叔叔和孙叔叔去粮铺上工了。”一眼便洞悉了褚青霄心思的楚昭昭道。
褚青霄一愣,觉得有些古怪。
昨日父亲与舅舅還在怀疑女孩的来历,怎么今日就能放心她与自己独处了?
“我是天悬山的弟子,奉师门之命,来接你与褚叔叔去天悬山的。”楚昭昭看着他道。
“嗯?”褚青霄眉头紧蹙,道:“天悬山,是念霜让你来的嗎?”
“念霜?”楚昭昭顿了顿,似乎对于這样的称呼略微不适应,但很快,她便应道:“嗯,差不多吧。”
“所以,那画像是念霜给你的?”一說念霜,褚青霄一下子就想通了。
“嗯。”楚昭昭点头回应。
但很快,褚青霄又觉得奇怪,于是问道:“可念霜才去了天悬山几個月,怎么這么快就可以接我們去天悬山了?”
楚昭昭道:“我跟褚叔叔說這事的时候,他可笑得合不拢嘴,你倒是警惕许多。”
褚青霄眉头皱起,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楚昭昭起身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她来到褚青霄的跟前,将脑袋凑了過来。
那张漂亮的脸蛋距离褚青霄极近,褚青霄甚至能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脂粉气。
她的朱唇在那时轻启:“沒什么,只是觉得知道這武陵城真相的人,就是和其他人要不一样一些。”
褚青霄的瞳孔陡然放大,他豁然起身:“你……你說什么!?”
“我听褚叔叔讲了你的癔症。”楚昭昭显然预料到了褚青霄会有如此反应,她站在原地,语气平静:“但我要告诉你的是,那并不是你的臆想。”
“或者說……”
“是這個武陵城忘记了他们本该记得的东西!”
哐当。
屋外的风雪仿佛又大了几分,老旧的窗户被大风吹开,风雪鱼贯而入。
褚青霄看着眼前的少女,手裡提着的衣衫也轻轻的落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