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再见
西维放下勺子,带着一点疑惑走出厨房，到前院去开门。
“中午好,西维。”门外是凯兰,他现在焕然一新了。
原本的凯兰就像乡下的穷小子，头发乱糟糟地扎起来，身上穿着的是旧麻衣。
现在收拾得干净精神,驾驭着一辆带车厢的马车,腰侧配着剑，棉衬衫裡面贴身穿着软甲,真正地像個勇者了。
“中午好,凯兰。”西维很难得地如此不欢迎一位客人,但不是针对凯兰本人。
勇者的出现就意味着,伊芙琳要一起上路了。
可是树莓派還沒有送进烤炉裡呢。
這一天来得原来這样早,西维看着凯兰,有点說不出邀請他进来坐坐的话。
凯兰也觉得有些尴尬，挠挠头說：“我想我還要再多打扰一天，留宿一晚,然后明天启程……”
他有点說不太下去,毕竟是把别人的妹妹从身边带走,沒有人能忍受這样的分别。
西维轻轻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你先进来吧，我們正好在做午饭。”
他不可能永远把凯兰拒之门外，也永远不可能拒绝命运。
“你来了凯兰。”伊芙琳似乎对凯兰的出现并不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是這一天。
“嗯,我把你的法杖也带了過来,就在车上,行李也都准备好了。”凯兰表现得有些局促,完全不同于上次在這裡时的样子。
那個时候他還是受到农场招待的客人，他们就像朋友一样在這裡度過了短暂的半個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感觉自己像個坏人。
“沒关系的，你不用這样小心翼翼，我們都只是为了回家而已。”伊芙琳說。
等一切都结束以后，她自然就会回到家裡来，她和西维的分别不会太久。
“我們继续做树莓派吧！”西维笑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
一屋子人各怀心事，伊芙琳反而是最轻松的。
西维心不在焉地将红艳艳的树莓酱铺在挞皮上，勺子碰到瓶底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哥哥?”伊芙琳一脸担心地望着他。
“啊我沒事。”西维回答說。
回過神来他才发现他将一整瓶树莓果酱全都倒空了，不過還好，只是会让這個派更加饱满一些。
应该不会在烘烤過程中破裂开来溢出裡面的果酱的吧，西维在心裡自我安慰。
奥斯汀要吃蓝莓派，他将倒空的树莓酱瓶子放到一边，找出一罐新买的蓝莓酱，继续填满另一個派。
凯兰很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干，就主动要求要帮忙。
西维想了想，让他到院子裡将所有的防风草都拔出来，到井边去洗干净。
现在的确很需要帮手，他要给伊芙琳做些吃的带在路上，今天注定会异常忙碌。
西维将农场裡所有的食物都翻出来，有些可以直接装车带走。
熏肉、奶酪、黄油和蜂蜜装起来，堆成满满一大筐放在马车上，還挂上了一口小锅，方便路上烹饪。
凯兰洗完了一大桶防风草，接下来就是将防风草的皮全削干净。
他搬個小凳子坐在桶边吭哧吭哧削皮。
西维打算做蜜汁烤防风草，烤得干脆一些，路上可以多吃几天。
家裡的几罐蜂蜜都放到马车裡了，他去掀开了地上另一個桶的桶盖，裡面在沥着新割的蜂蜜。
桶底已经沥出了大半桶，农场沒有甩蜜的工具，干脆就将蜜巢切开架在桶上等着蜂蜜自己流淌下来。
西维舀出了两大勺蜂蜜，待会做防风草和其他点心要用。
烤炉裡面蓝莓派和树莓派靠近着热源，热力让黄油发挥作用，面皮呼吸，膨胀，镂空出细密的气孔。
只需要不到半個小时，就能从烤炉裡得到酥脆可口的派皮和甜蜜粘嘴的果酱内馅。
趁這個時間，西维和伊芙琳一起切凯兰削好的防风草。
“把它对半切开，然后切成两個手指头那么宽的长條，就像這样。”他教着伊芙琳怎样来切。
其实就是在整根防风草上切個十字花刀，上下切断成4條，然后再在中间拦腰补上一刀。
他有点把伊芙琳当得太笨蛋，伊芙琳皱了皱鼻子沒說话，就当是在哄哥哥了。
所有烤盘都被找了出来，盘底抹上一层橄榄油，切成长條的防风草被平铺上去，上面淋上一层甜蜜的蜂蜜，切碎的新鲜百裡香也撒上去。
只等烤炉裡的两個派出炉，這些防风草们都要被安排进去。
烤過的防风草吃起来会很软糯，口感就像烤土豆一样，但是味道尝起来会更甜一些。
西维想将它们烤得更焦，水分烘烤出来，更多一些的蜂蜜包裹住表面，就可以多储存一段時間。
他很担心伊芙琳在旅途上会饿肚子。
西维完全忘记了凯兰会做饭，并且厨艺算不上太差。
奥斯汀掐着点从麦田那边飞回来，還带回来3只肥兔子。
還沒飞到院子裡，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甜香。
“今天午饭吃什么！你怎么在這儿？”奥斯汀翻窗户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凯兰。
“那個……我的学习结束了，是来接伊芙琳的。”凯兰回答說。
“不准分给他蓝莓派吃。”奥斯汀凑到西维耳边小声說，“蓝莓派都是我的。”
“知道了，都是你的。”西维认真点点头。
奥斯汀很高兴地去剥兔子了。
厨房裡忙得乱成一团，两個烤好的派从烤炉裡端出来，烤炉裡添上木材热一热，防风草又塞进去。
沒人管桌上那两個烤好的派，西维忙着烤饼干。
家裡還有一些新买的巧克力和一罐葡萄干，他想做巧克力曲奇和提子曲奇。
几片巧克力全都被拆了出来，凯兰削好了土豆，就接過来将這些巧克力都捣碎。
“我可以先吃蓝莓派嗎?”奥斯汀提着3只兔肉壳子回来。
“你吃吧，小心烫到。”西维低着头筛面粉，抬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派，“伊芙琳你也吃，给凯兰也切一块。”
“哥哥，你先别忙啦，我們明天早上才出发呢，還有一整個下午和晚上的時間。”伊芙琳沒有去切派，而是将西维手上的面粉筛子拿了過来。
西维终于在這场忙碌裡停了下来，坐到餐桌旁边去休息上一会。
伊芙琳不让他起来，她去找茶壶冲水滴草糖浆，奥斯汀找来了餐刀和餐盘，也终于轮到他来看别人忙碌。
“哥哥喝茶，尝尝這個味道对不对。”伊芙琳给西维倒上了一杯水滴草茶。
“谢谢你伊芙琳，快坐下吧。”西维說，“也谢谢你，奥斯汀。凯兰，别忙了，大家都吃点东西。”
奥斯汀摆好了桌上的餐盘，长长的餐刀按在烤得硬脆的派上，咔嚓几声就将树莓派切开来，往伊芙琳和凯兰的餐盘上放。
另外一個蓝莓派他切出了一块只给西维吃，剩下的那缺了一個角的派，就全拉到了自己面前。
蹲在地上削完了防风草削土豆的凯兰将手上最后一只土豆扔进水桶裡，拍拍裤子站了起来，最后一個坐到餐桌边。
他们可以开始享用這一顿午饭之前的餐点了。
水滴草茶入口很轻爽，冒着热气的脆皮蓝莓派酥脆可口，黏稠的蓝莓馅一下子就粘紧了嘴巴。
甜味将西维那颗有些乱糟糟的心平复了一点。
他对伊芙林的离开有点太紧张，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但那次离别那样。
红衣主教牵走了年幼的伊芙琳，她很害怕却忍住不哭，趴在马车那個小小的窗口上伸出手和他拉钩。
“哥哥你要来接我，明天来接我，還有爸爸妈妈也一起……”伊芙琳一遍又一遍地說。
她伸出胖短的小手指，西维的手伸出去紧紧和她拉钩。
“我們该走了。”那时候還算年轻的夏洛特嬷嬷将伊芙琳抱离了窗边。
“伊芙琳！”他大声呼喊着伊芙琳的名字，却被希尔薇捂住了双眼。
“别看，别记住……”母亲的声音很模糊，她身上的斗篷滑落，带着寒气就像一阵冰冷的雾霾，将他整個人都笼罩了起来。
他们搬了家，沒有如约去接伊芙琳。
再后来，父亲和母亲也走了，就留下他一個人。
他记住了每一次离别，并且身体都很敏感地做出反应，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侵蚀着他，牢牢地将他控制在阴影裡。
又要留下他一個人了。
接下来的半天裡，這個厨房产出了很多饼干。
从巧克力到熏肉，能做的口味全都做了一遍，奥斯汀就连偷吃都快忙不過来了。
這條龙也知道這些大部分都是给伊芙琳路上吃的，非常收敛地每种饼干都只偷吃了两块。
反正等他们走了以后，西维就是他一個人的，不用太過在乎這两口吃的。
時間缓慢地流淌着，但再怎么慢，西维也沒办法阻止太阳在第二天升起。
“再见啦，哥哥，我們拉钩，你要乖乖地在這裡等我回家。”伊芙琳伸出了小手指。
“好，我等你回家。”西维被逗笑了，先揉了一下她的卷发，才跟她拉钩。
“那我走啦。”伊芙琳坐上马车，却沒有进车厢，车厢裡全是西维塞进去的行李，除了食物以外還有伊芙琳的衣服和被子。
“再见。”西维笑着和她挥手。
“我們走了西维，我会好好照顾伊芙琳的。”凯兰凌空甩了一下马鞭，驱赶着马儿朝着魔物森林裡走去。
他昨晚向西维保证，一路上会好好承担做饭义务，绝对不会让伊芙琳饿肚子。
西维给他塞了一袋金币，他沒有收，他告诉西维他从教廷好好薅了一笔，绝对够路上的花销。
伊芙琳也沒有要西维给的金币，反而她還给了西维两大袋金币，這是她托凯兰从她在教廷的房间裡偷拿出来的。
她說：“哥哥，這是我给农场的投资资金，好好照顾农场，我相信哥哥会将农场照顾得漂漂亮亮的。”
奥斯汀的眼睛移過来又飘過去，怎么都比他有钱，他是整個农场最穷的龙。
马车车轮咕噜噜地朝着魔物森林裡行驶而去，西维站在农场门口看了一会儿，扭头望向奥斯汀。
“带我飞一段吧，我想跟他们走一段路，送他们一程。”
“好。”奥斯汀将他托到背上，银色的巨龙从农场上空升起，朝着马车车辙的方向飞去。
西维抱住奥斯汀的脖子，他们一起追逐起那辆马车。
马车走得并不快，车上的伊芙琳有点闷闷不乐，凯兰在安慰她。
“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回来了，去讨伐魔王而已，只要我們穿過魔物森林，跨越叹息河流，路過精灵之森，绕過荆棘骨崖……”
他越說声音越小，這段路途实在太過遥远，他们或许要走上两年。
“谢谢你凯兰，請给我地圖吧。”伊芙琳說。
奥斯汀很快就带着西维追上了马车，巨大的龙影笼罩着這辆马车，伊芙琳和凯兰都抬起了头。
“哥哥！”伊芙琳立刻就笑了起来，举起手臂朝着天空挥舞着。
“真方便啊，我們的队伍也应该要有條龙，那样我們就能走得更快。”凯兰感慨說。
他们送了這辆马车一路又一路，直到午餐時間。
“我饿了，西维。”奥斯汀小小声地說。
他们已经走得够远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我們回家吧奥斯汀。”西维摸了摸奥斯汀的脖子，该回家喂龙了。
于是农场裡又只剩下农场主和他的雇工了。
热闹的农场突然冷清了起来，西维不算太爱說话，奥斯汀只有在他說话时才会应声。
好像有点太過寂寞了。
“西维，我們的花长出来了，就在菜园裡。”奥斯汀趴在窗台上和西维說。
“你說的是那些玫瑰嗎？我差点都忘记了。”西维在切烟熏三文鱼。
趴在窗户上的奥斯汀抬头看着他，他顺手就将刚切好的鱼片塞进這條龙的嘴裡。
“嗯嗯……好吃。”奥斯汀嚼了起来。
西维洗干净手，到菜园裡去看他的玫瑰花们都长得怎么样了。
菜园裡，昨天才挖坑种下的玫瑰种子长成了一大片玫瑰，都绽开了浓艳的花朵，颜色有深有浅。
相当之大的惊喜，每一粒种子都长成了强壮的玫瑰丛，他和奥斯汀的祈祷奏效了。
“我做玫瑰玛格丽特饼干给你吃怎么样？”西维高兴地和奥斯汀說。
“是甜的嗎，玫瑰的味道是不是就像蓝莓酱那样。”奥斯汀很认真地问。
龙是不可能吃素的，除非足够好吃。
“味道可能会有点不一样，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会将它做的好吃的。”西维的手指抚過玫瑰花瓣，侧過脸露出一個笑来。
“那现在要把這些花都摘下来嗎？”奥斯汀觉得西维笑起来有点好看，就像金币一样好看。
“那我們得需要很多個篮子才行，先摘苦水玫瑰吧，我們只需要10朵。”西维說。
奥斯汀撸走了11朵花骨朵，跟在西维后面回厨房时偷偷吃了一朵。
呸呸呸！
比蔬菜還难吃！
西维是大骗子！
奥斯汀相当不高兴，但他又想了一下，說不定煮熟了才好吃呢。
他决定要再尝一下西维待会儿要做的玫瑰玛格丽特饼干，再决定生不生气。
西维扭头就看见這條龙在吐嘴裡的玫瑰花瓣，奥斯汀沒想到他会转头，把剩下的玫瑰花瓣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你是在，吃花？”西维看清楚了，但還是很迟疑。
“难吃！西维是大骗子！”奥斯汀第一次偷吃被抓個正着，有些虚张声势的恼羞成怒。
“笨蛋龙。”西维轻轻地骂了一句。
“你骂我。”奥斯汀很委屈，他抬起那双紫眼睛盯住他，“你干嘛骂我。”
“伊芙琳小时候都不吃花。”西维有点想逗逗他，“你可是一條100岁的龙了，为什么要偷吃我的食材呀。”
“你发现了。”奥斯汀立刻就反应過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那双温柔的蓝眼睛。
糟糕！糟糕！
偷吃的事情被发现啦！怎么办怎么办！
“還不是因为西维做的东西都太好吃了！”奥斯汀决定耍无赖，变成小龙飞上西维的肩头，蹭来蹭去打算蒙混過关。
“奥斯汀，你别這样，好痒。”西维被這條龙扑腾着挠痒，错了几下手才将他抓下来。
這條小龙居然還从项链裡叼出一支玫瑰，眼巴巴的要送给他。
“收下我的玫瑰花，就要忘记掉，一切都只是因为西维做的东西太好吃了而已，我不是故意的。”奥斯汀說。
“可真是拿你沒办法。”西维收下了這支玫瑰花，点了点奥斯丁的鼻头，让他赶紧变回来进厨房帮忙。
奥斯汀得意地哼了两声，果然就沒有他解决不了的問題。
回到厨房裡，把要做饼干的玫瑰花瓣都剥下来，花蕊不要，花瓣泡上几分钟盐水去掉涩味。
泡過盐水的花瓣重新捞起来，沥干水分，用小剪刀剪得碎碎的，和黄油、蛋黄還有糖一起放进大碗裡。
西维拿着面粉筛子在上面筛面粉，奥斯汀就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看。
飞起来的面粉呛到他的鼻子，他有点想打個喷嚏。
他赶紧站起来，张开嘴却打了個哈欠。
“困了？”西维看他突然站起来，還以为他要去找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时候能吃饼干呀？”奥斯汀沒好意思說刚刚他是想打喷嚏。
“還需要30分钟，等我把面团揉好，然后将饼干按在烤盘上送进烤箱。”西维想了一下回答說。
揉好的面团很漂亮，裡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桃红色玫瑰，不知道烤出来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西维将一個個小面团放在了烤盘上，奥斯汀伸手将它们一個個都按扁。
龙突然就领会到了天性之中的破坏欲，按面团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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