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债主上门 作者:香辣凤爪 這许多事体,若是要数個头绪,莫非不過老大闹出来的。高声喊了老大,却无人应答,又叫王氏,也沒人說话,心裡气得不行,便扬声要水要茶,出来的却是围着围裙的刘妈妈,她便垮着脸问:“小小那臭丫头呢?” 刘妈妈正跟小李氏忙活着收拾菜干,听她问起小小也不知是何事,只得老实答道:“去给二老爷他们送茶哩。” 听得這话,赵李氏摆摆手不理会她,想着儿子這学馆已是开了许多时日,都从廖大嘴家挪到老谭村长家了,自己還未去看過。当下也不吩咐,自己笼了手往学馆那边去了。 老谭村长家倒是热闹得很,近几日天气渐冷,男人们也将活路挪进了堂屋,与女人们一处做活。当中烧了旺旺的一盆火,大家偶尔交谈两句,声音都压得极低,连火星子迸裂的声音都听着特别响亮。 每当隔壁火房裡头想起读书声时,大家都一致地住了嘴,听着孩子们的童音朗读声,完了便有那腼腆的村汉得意地向周围的人夸耀:“刚刚声音最响亮的,是我家娃子呢!” 女人们挨得极近,低声聊着近来村中的琐事,這东家长、西家短的,便是她们日常打发時間的谈资。不過最近被谈论最多的,非赵秀才家莫属。就连府城来催税赋的大人都說了,赵家是一粒粮也不用教哩!這可都是因为赵秀才那個秀才身份啊。往日裡头沒咋看出来,沒成想這层身份竟還有這般大的用处,啧啧,今年赵家该多得好多粮啊! 赵李氏进屋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吃了一惊。嗡嗡作响的谈话声戛然而断,投向她的目光中有惊有疑。 她心裡觉着奇怪,面上却沒露出来,环视了一圈沒见着老谭村长父子俩,便问做得近的一個村汉:“怎么沒见老村长呢?” 那村汉還沒說话,便有伶俐的媳妇子拉她往火盆边坐了。口裡說道:“做活去了。赵家大娘快些烤烤。這天气怪冷的哩。” 赵李氏坦然受了,往媳妇们腾出的位置坐下,侧耳听了听,奇道:“不是說在隔壁授课么?怎么沒听见一点声音?” 那答话的媳妇子发现其他人都离赵李氏远远的。心下懊恼自己不该出這個头,可人家问到脸上了,還是答了句:“早课已是读過了。這时节,该是检查娃娃们写字呢!” 见其他媳妇、姑娘都不上来跟自己說话,赵李氏心中有些不快。自己可是秀才的娘,不是应该赶紧来巴结自己嗎?怎么连個挑话头的人都沒有? 觉得被排斥了,她也不以为意地站起来往火房门口走去,口中說道:“待我看一眼。” 火房门口挂了一张絮棉的厚布帘子,掀起来一股子热浪扑面涌来,赵李氏差点就打了個喷嚏。 定睛一看,房内正中一個火塘。裡头烧着偌大一個柴禾兜子,上头一只吊锅煮着茶水。正咕嘟咕嘟冒着白色雾气。十来個小童环坐周围,正低头写字。 农家孩子家贫,都是拿一個木盘,裡头盛了干净的细沙,用树枝做笔,在上头描绘着笔画。器具虽然简陋,可這些孩子個個认真地写着,一笔一划仿佛思索许久才下得笔去。 天赐天佑两個靠着窗边坐着,虽然亮堂些,可窗户上半截儿敞开着,比火塘边更冷,此时正缩着脖子在纸上写着字,小小站在他们身后,掂着脚伸长脖儿看得认真。 赵明礼正执着一個孩子的手,手把手教他笔画,一屋子人,教的教,学的学,竟是沒有一個抬头往屋门处看一眼。 赵李氏粗略一看,觉着不止八個孩子,少說也有十几個,心裡便有些疑惑,正待多看两眼,身后有人唤道:“赵大娘,把帘子放下来罢,走了热气冻着孩子就不好了。” 說完便是一阵附和声,赵李氏有些尴尬,便甩了帘子转身,正巧小小听见外头說话出来看,叫她一把拧住耳朵就朝外头拖。 小小一惊疼得呲牙咧嘴,却也硬气,一声不吭。旁的人见了也不好說什么,都知道赵家老婆子厉害得紧,沒得去参合人家家事的道理。 出了大门,赵李氏才甩了手,回头瞪着小小。她也不服,抬头火辣辣地直视着赵李氏。两人乌眼鸡似得对看了一会儿,赵李氏终是沉不住气,一脚踢在小小身上,嘴中压低了声音喝斥道:“丢人现眼都跑到别人家来了,還不快点家去做事?成日裡头闲饭吃得不少……” 小小本想撒泼,可是近来几日,她也发现因着自己上回跟赵李氏撒泼哭闹,村裡的人都对她有些看法,妇人们无不约束着自家孩子不许跟她說话。看来自己還是脑子不太适应這個年代,生存之道似乎弄错了哪裡。 知道错了不但要改,還要改得及时。 赵李氏一开口,她立即将肩膀一缩,伸手抱头,口中声音不高,声声压抑透着一股子可怜劲:“老妇人别闪了腰,我,哦,奴婢這就回去……” 怜贫惜弱是人的天性,妇人们不言语,脸上都露出不忍,有那心软些的汉子忍不住了,开口道:“赵大娘,只是個孩子罢咧……” 赵李氏不過是顺手而已,听人提醒了這句,终是反应過来這是在老谭村长的院坝裡,自己儿子在屋裡头教书,孙子在裡头念书,似乎在外头收拾小小确实有些不妥,话沒說完便窒了一窒。 一见她愣神,小小拔腿就朝赵家老宅方向跑走了,她回头皮笑肉不笑的跟众人道了声,也撒开步伐追過去了。 小小总是孩子,腿脚灵活,几步就跑回了赵家老宅,正寻思着找個什么地方,什么由头避過一阵子,便看见那脱困的由头站在场坝中央。 行了,沒自己什么事了。 偷偷找了個角落藏好,准备看戏。 赵李氏撵回赵家老宅,沒见着小小,迎头就看见谢老三坐在门槛上。媳妇们都不晓得避到哪裡躲了,剩下老三拦着大郎二郎兄弟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 坐主家门槛可不是什么好人,谢老三這是摆足了架势预备挑事的。 一见赵李氏上来,谢老三赶紧起身,装模作样地冲老太婆作揖行礼:“呀,赵家老夫人好精神啊,小辈儿给您见礼了!” 赵李氏冷笑侧了侧身子:“不敢当谢三爷這礼,您贵人事忙的,怎么有空到我們這穷旮旯来了?” 谢老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不用人引,径自走进堂屋寻了张靠近地炉子的椅子坐下說:“茶不茶水不水的,這就是赵家的待客之道?赵老大呢?叫他出来。” 赵李氏沒进屋,站在院坝裡头扭头问二郎:“你爹呢?又跑哪裡鬼混去了?” 二郎几個齐齐摇头。赵李氏皱了皱眉头又问:“那你娘呢?” 還是摇头。 赵李氏无法,举步进了堂屋对着谢老三做出一個“請”的手势,指着大门說:“劳驾您跑一趟了,老大不在,您下次再来吧。” 谢老三眼皮子一耷拉,往椅背上惬意地一靠,伸长双腿道:“那可不行,鬼晓得下次能见着人不?這眼看就进腊月了,咱也得把帐了一了,大家都過個和乐年不是?” 果然是为了要钱来的。 赵李氏噎了一下,這是事实,谢老三又是個泼皮混混,若是张扬起来,对着谁都不好看。回头一看,大郎几個還是站在堂屋门口,便吩咐道:“去找找,把你爹你娘叫回来。自個儿在外头耍钱欠了债,還要老娘還不成?” 两個半大小子对视了一眼,二郎便转身走了,赵老三与大郎并肩进了堂屋,寻條板凳坐了,依旧垮着脸瞪着谢老三。 這样的阵仗谢老三见得多了,這些穷酸,借钱的时候低声下气,来要账的时候,各种手段都要用上一遍。反正他也不怕,借据在手裡,就是告到衙门裡头,自己也是腰杆子挺直的。 于是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嚷道:“這大冷天的,火也不加点,要冻死人么?进门半天了,连口茶都沒有,口干得紧啊……” 赵李氏本就不高兴,几步走到后厨一看,小李氏、陈氏、刘妈妈几個正带着三個小些的挤在后厨,开口就骂了起来:“作死啊!连口水都沒有么?人家不請自来,咱也是主人家,就算是個要饭的,舍口水给他只当是做了善事了!天晓得往后還喝得上水不?” 這指桑骂槐的,谢老三听见只是挖了挖耳朵,眼看着赵李氏气呼呼地往地炉子旁一坐,又开始骂起来:“小小那個臭丫头呢?明明在我前头一步进的门,這会儿倒不见了影子。這臭不要脸的,见点子热气就往上凑,什么爹妈下出這样的崽子?早溺死了多好,浪费多少年粮食……” 待得刘妈妈端了水上来,赵李氏也骂累了,停了嘴喝水。谢老三哈哈一笑:“老夫人精神倒是十足,不過您也别骂了,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去了,耳朵早就起茧子了。咱们打开天窗說亮话,赵老大欠我的银子,打算怎么办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