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2
沈今風聽到這裏,有些默然。
他親眼見過,自然知道蕭望舒那時是什麼樣子,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太后接着道：“哀家記得有一年春天，哀家給冷宮的侍衛塞了銀兩打點，偷偷溜出去看皇兒。路上他遠遠地看見一個穿紅衣的男子，不知怎麼忽然就撒開了哀家的手，跑了出去。”
聽見“紅衣”的形容,沈今風心口驀地一緊,隱約猜到了什麼。
“那時皇兒的病剛養好，體質本來就弱，跑得又急，沒兩步就重重地跌了一跤。哀家把他扶起來,他一聲不吭地又往那頭跑，又跌了一跤,最後摔得整張小臉都是血,還一直望着那邊……”
“母后。”蕭望舒輕聲打斷“早膳安排了嗎。”
太后聽他問起,答道：“秋璇已經去御膳房了，應當很快就會回來。”
“怎麼，皇上餓了？”
蕭望舒淺笑道：“是有一些。”
“哀家這裏還有一些糕點，先喫兩塊墊墊。”太后將糕點果盤推過去，蕭望舒拿一塊桂花糕，掰了一半分給沈今風。
沈今風接過手裏,卻沒有心情喫，附到蕭望舒的耳邊問：“你那時，是不是把那個紅衣的人當成是我了？”
蕭望舒眼梢一耷，沒有應聲。
沈今風就明白了。蕭望舒不會騙他，所以但凡不說話的時候，就代表默認了。方纔打斷太后娘娘，也是因爲不想讓他聽見。
沈今風看着手裏的半塊桂花糕，有些出神。
他向蕭望舒承諾會回來的本意，是想給蕭望舒留下一些希望。可聽見太后提起他沒有看見的另一面，他才忽然發覺這種希望其實是殘忍的。
就像現代的一些孤兒院，志願者探視離開以後，帶給那些孩童的是更深的落寞。
蕭望舒見他走神，伸手過去拿起那半塊糕，喂到了嘴邊。沈今風心情有點低，胃口也不好，但還是張嘴吃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拉過蕭望舒的手，食指在掌心裏一筆一劃地寫字。蕭望舒問：“在寫什麼。”
沈今風道：“對不起。和你道歉的意思。”
蕭望舒：“爲何……要和朕道歉。”
“我回來得太晚了。”
蕭望舒輕笑了一聲：“不晚。還趕得上朕的加冠禮。”
聽他這樣說，沈今風的心情好了一點。蕭望舒纔剛二十歲，他也還很年輕，往後的時間還有很長。
蕭望舒接着道：“其實朕以前擔心過……”
沈今風：“嗯？”
“若等到朕七老八十，頭髮花白的時候你纔回來，朕可能已經認不出你了。”不要說過幾十年，只是過去幾年，蕭望舒的印象已變得模糊。有時越是想記住一個人，反而越容易忘記。
沈今風順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笑道：“那我們只能搞一搞黃昏戀了。”
蕭望舒：“再或者，到那時你還是原本的樣子，朕已經成了老頭子……”
沈今風：“那就忘年戀。”
蕭望舒莞爾，看着他道：“那你，願意嗎。”
“我……”沈今風試圖想象蕭望舒變成老頭的樣子，但眼前的人實在太年輕，有點難以想象。
蕭望舒見他不回答，彎起的嘴角緩緩垂了下去。
沈今風見狀，趕緊伸手扒拉他：“願意願意。”
蕭望舒的視線落在他扒拉自己的手上：“你猶豫了。”
“我是在想，聖上就算變成了老頭——”沈今風豎起大拇指“肯定也是個帥老頭。”
聽他這樣說，蕭望舒眼裏方纔浮起一點笑意。
沈今風再接再厲：“還是那種特別儒雅的，帥老頭。”
“好了。”蕭望舒移開視線，將手伸向果盤“想不想喫瓜子，朕給你剝。”
沈今風就笑起來：“好啊，謝謝夫君。”
蕭望舒垂眼笑，太后在一旁看着，只覺得自家皇兒連剝個瓜子都十分地快樂。
她拂了拂茶盞，想起自己這個當媽的都沒這待遇，忽然有一點心酸。蕭望舒待她自然是極孝順，從前得了先帝的賞賜都會先給母親一份，但剝瓜子還從來沒有過。
不過她到底一把年紀了，不至於在這種小事上計較。低頭抿了一口茶，忽聽那邊沈今風喚了一聲：“母后。”
太后擡眼，見他用手剝了兩個瓜子，朝自己問：“喫嗎。”
太后眼神一亮，反應過來輕輕頷首。
她好像越來越能懂得，皇兒爲什麼一門心思地喜歡他了。
過了一會兒，秋璇領着御膳房的宮人端上了早膳。兩人陪太后一起用完膳，就回了長樂宮。
他們新婚剛剛兩日，一日半都在牀上，屬實有一點過分激情。沈今風的觀念開放，喜歡就做，但也知道過度了對他們的身體不好，還是需要適當安排一些有益的活動。
他想了想，問蕭望舒道：“你婚假這十日，有什麼安排嗎。”
蕭望舒：“還未有具體的安排，朕只是想，可以陪在你身邊。”
沈今風聽完琢磨了一下，他們平時都忙，一旦恢復了上工上朝，就沒有這樣自由的時間了，機會難得，可以一起做點特別的事。
“聖上，你微服私訪過嗎？”
蕭望舒輕輕搖頭：“不曾。”先帝時期朝局動盪，他繼位以後忙於整肅朝綱，僅有的幾次出宮幾乎都是和沈今風一起，雖然喬裝成平民，但並未進行走訪。
“你的意思是，想和朕一起微服私訪嗎。”
“答對了！”沈今風搓了個響指“回來以後我們還沒有一起出宮過，正好現在時間充裕，可以去上京的街頭走走。”
蕭望舒彎脣道：“好。那你準備一下，朕先批奏摺。”
君主大婚後雖然不用上朝，奏摺還是照批的。這幾日官員呈上的奏摺都送到了御書房，蕭望舒帶了兩個侍衛搬回來，在長樂宮的書房裏批。
批完奏摺，又喚來林思言和李公公，提前安排了自己不在宮中的事宜，再爲微服私訪做準備。忙完這些事，轉眼就到了夜裏。
兩人沐浴更衣過，上榻休息。因爲明日一早要出宮，今晚就節制了一些，蕭望舒輕輕地在沈今風臉上親了一下，和他相擁而眠。
宮殿裏燃着好聞的薰香，牀榻柔軟舒適，兩人一同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沈今風的意識朦朦朧朧地，睜眼發現自己站在宮殿的門口。他仔細辨認了一下，認出這是蕭望舒以前居住的寢宮。
但沒有他第一次見到那麼的冷清。
他試探地推開宮門，一眼望見廊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蕭望舒。雖然仍是稚嫩的模樣，但比他上回見到的高了一些。
聽見推門的動靜，蕭望舒緩緩回過頭。那一瞬間，他看見蕭望舒的臉上掛了數道血痕，臉頰、額頭和鼻樑上都有，乍一看像只花貓似的。他忽然就想起了白日裏太后娘娘說的，有一年蕭望舒以爲他回來了，追出去摔了好幾跤，摔得滿臉都是血。
沈今風微微蹙眉。
蕭望舒回頭看見了他，原本平靜黯淡的眼裏慢慢浮起了一點亮光。
他看見蕭望舒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過來，心裏一緊，箭步流星地衝上去把人扶住。
沈今風個子高挑，此時的蕭望舒雖然長高了一些，也才及他的胸口。蕭望舒仰起臉看他，血痕累累的臉上綻開笑容。
他擡手抹掉蕭望舒臉上的血：“摔成這樣。”
聽他一說，蕭望舒好像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並不好看，默默地把臉往領口裏縮了縮。
沈今風問：“有藥嗎。”
蕭望舒點了點頭，想去拿藥，又好像怕他跑了，輕輕地扯着他的衣袖。
沈今風跟着進了屋。
這裏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簡陋，但很乾淨。
蕭望舒跑到裏面的櫃子翻了翻，捧着一個小小的盒子回來，遞到他面前。
沈今風以爲裏面裝着藥，打開一看，卻是幾團紅紙。他怔了一下，還沒開口，蕭望舒又轉頭跑了。
沈今風瞥了一眼他找東西的背影，低頭把紅色的紙團拆開。
裏面是幾顆貢糖。
因爲保存的時間太久，和紅紙黏在了一起，撕都有些撕不開。
蕭望舒這時在先帝面前並不得寵，進御膳房都得偷偷摸摸地，這幾顆不知道攢了多久。
沈今風努力地和糖紙做着鬥爭，蕭望舒回來看見，大概知道是放的太久，糖變質了，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睫毛垂了下去。
他看見蕭望舒手裏拿了一個新的盒子，笑着問：“又是什麼好東西，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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