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老人
“你還站，站在那裏幹嘛？”老人忽然無來由的說了一句。
我有些愣神。站在原地沒有什麼反應。或者也可以說，我根本就沒意識到老人再和我說話。
見到我沒有吭聲，那老人才很是喫力的將頭轉向了我這邊。只是稍微的示意了一下，我瞬間就明白了。他好像，現在就連自己身體的控制，都無法那麼從容了吧？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看了一眼關心。關心的臉上仍舊是寫滿了那種關心的神色，可是嘴角卻要偏偏故意的帶着笑容。
她見到我來到窗前。微微的錯愕之後也只是對我點了點頭。
我只好硬着頭皮，對着那躺在牀上的老人叫了一聲：“爺爺。”
這一聲爺爺是在關心那兒論的。要知道，我直到現在也只是出於禮貌。
牀上的老人本來有些渙散的眼神，隨着我叫的那一聲爺爺，忽然變得明亮了起來。然後，他似乎是帶着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看了我一遍。
他就像是要將我看穿一樣，就那麼直直的盯着我。他似乎是想要點頭，可是頭只是稍微動了一下，牽扯着神經，就讓他痛的有些皺眉。
“你過來，走，走近來一點。”老人沙啞着嗓子，對我說道。
我向前走了一大步，來到關心的身邊。就那麼並排的和她站在老人的牀旁。
“你們都坐，坐下。”老人有些不滿的對我們說。“站，站在那裏，當，當旗杆麼？”
我訕笑了一下，只得按照老人的要求坐在了他的大牀旁。關心就坐在我的旁邊。
“爺爺，你身體近來可好啊？”我大聲的問他。
老人不滿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擡起手喫力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身體不好我知，知道。可是，這，這裏不聾！”
我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老人就那麼一直看着我。就在快要將我看毛了的時候，他指了指關心。“孫女兒，你先出去。我，我們說點，男人間的事事情。”
“嗯。是的爺爺。”關心很聽話的點點頭。只是在臨走出去的一剎那，她擔憂的看了我一眼。關上了房門。
這房間內的藥味着實有些大了些。可是害怕吹着老人，我又不敢開窗戶。
老人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猶豫，他笑了笑。“把窗戶打開吧。讓，讓我這個老家，傢伙。最後再呼吸呼吸點新鮮的空氣！而且，我也不想讓小心那丫頭聞到味道。”
聞到味道？藥味？關心不是都已經聞到了麼？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時候，老人忽然擡起了手。他的手心有一層厚厚的老繭，但是手指卻很是修長。可是，病入膏肓的人，手上彷彿都沒有什麼肉了。“小子，給，給我拿支菸。”老人對我說。他的話中帶着不容置疑的態度，可是眼神卻偏偏有些哀求。現在，就算是我，也知道老人揹着關心抽菸是因爲什麼緣故了。他好像得了，肺癌！
我兜裏是有煙的。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使得我煙不離手。這時候，我卻忽然間覺得這煙，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
我不敢面對老人哀求的眼神。但是，我卻又想滿足老人一個願望。
看樣子，他已經很久沒有抽菸了。想想也是，肺癌，關心，還有她的家人，怎麼能允許老人的病情更加加重呢？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老人忽然冷哼了一聲。他看着我，明亮的眼睛裏帶着不滿。“你是，是個男，男人。辦起事來，怎，怎麼像是個娘們？”不管了，我索性心中一橫。他明顯都活不了幾天了，抽支菸怎麼了？很過分麼？
從口袋中拿出一支菸，交到了老人的手裏。老人臉上終於帶着一絲喜悅的神采，顫抖着拿着那支菸，試圖將煙叼在嘴裏。但是，幾次之後，終究是失敗了。
我有些不忍。然後拿起那支菸叼在了嘴裏，點燃後，也沒有什麼避諱。將它放在了老人的嘴中。
老人很高興。從他臉上舒展開的皺紋就能看的出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那陶醉的神情就像是品嚐着母親乳汁的嬰孩兒。
他狠狠的吸了幾口，吐出來的煙霧，臉上說不出的恰意。
“已經很久了，終，終於在臨死前又聞到這個味道了。哈哈哈……”老人忽然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他看着我：“你很好。”
“但是，我想關心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罵我。”我苦着臉說。
“不，不能。”老人笑着說。“怎麼可能讓她知，知道？爲了我這，這個臨死的老，老頭子，你們小兩口再打起來，那我不是死了都要背很大的罪，罪過？”
小兩口？我搖搖頭，剛要試圖分辨，就聽老人繼續說：“你，你要好好的待她。關心丫頭雖然性格悶了一點，可是人，可，可是很好的。女，女孩子，你得學會包容。”
我知道，他所謂的那個她，當然就是指的關心了。而且聽他的意思。好像把我們當成男女朋友了？
“說起來，我欠她們一家的。”就在我低頭的時候，老人忽然對我說。
“什麼？”我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疑惑的問。
“我死過四，四次，你知道麼？”老人並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說了一句別的。但就是這句卻讓我心中大驚。
死過四次？
看着我驚訝的樣子。老人點點頭：“我死過四次。哈哈，可是每一次都被人救了起來。就在前幾年，我，我剛剛得知自己得了肺癌的時候，我就，就想到了死。我無兒無女，一直將關心那丫頭當做親孫女來看待。當得知自己得了肺癌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想再活。我沒錢。如果要說資產的話，那麼隔壁的房子算是一間。是我退伍之後參加工作，廠子裏分的一套兩居室。可是最後也讓關興飛那傢伙給我賣了治病了。你知道關興飛是誰吧？就是關心的父親。呵呵，他們一家都是很好的人。就因爲我在關心小的時候，救過她那麼一次。他們家卻用傾家蕩產來回報了我。說起來，我還不如找個沒人的地方早點死了的好。要不然也不會拖累他們一家人的。對了，剛纔說到哪來着？對，我死了四次。但是，卻被人救了起來。我倒是希望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好心人。”
他的這一段話說的語無倫次，但是我能聽出來，他說話的時候有些愧疚。而且，我明白了一件事。他的腦子，好像也有些糊塗了。
世界上有很多好心人麼？很顯然，他真的有些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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