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尊敬
“我第一次死的時候，我還能走呢。那時候身體感覺還可以。只是偶爾的時候會感覺肚子疼。當我得知自己得了絕症之後，我選擇了跳河。你知道麼？該死的護城河。說是什麼護城河，其實說實在的也沒有多深。當時我也是傻，選擇了一個那麼熱鬧的地方。跳下去不久之後，就被人救了下來。我都已經開始閉眼睛，感受死亡的感覺了。然後我還是被人給救了起來。然後他們把我送到了醫院。我就這麼的，又撿回了一條命。第二次，我學的聰明瞭。人多的地方不是死不了麼？那我就乾脆跑遠一些。我自己打車來到了一個小樹林，然後將自己準備好的繩子系在了一棵樹上。但是，我剛剛將那繩子吊在了脖子下，卻被司機給救了下來。只因爲，那司機感覺這麼晚我卻跑到這種地方，心裏合計我不是什麼好人，他就想跟進來看看。然後沒想到的是就居然將我救了下來。”
“可笑啊，想死都想不成。而且那司機還是一個死腦筋，他不知道怎麼的，竟然聯繫到了關心的父親。關心那父親心好的不行。他早就知道我得了肺癌，但是卻沒有告訴我。害怕我不肯接受治療，竟然騙我是肺炎。很可笑不是麼？我自己肺炎和肺癌還分不清麼？我原本頭髮是很茂盛的，可是得了病之後就開始一把一把的往下掉。還想騙我？我又不是蠢人。”
我有些動容了。爲了老人必死的決心。還有，不連累別人德那種近乎執着的信念。
“我這第二次又沒死成。心中當然是不得勁了。然後我開始尋找第三種死法。可是你直到麼？當關心那丫頭的母親得知我竟然尋死之後，她居然想出來一個辦法來。真的，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蠢人。他們竟然互相辭掉了工作，選擇看着我？哈哈，看着我這個老頭子，就是不讓我死。可是他們不知道，看着他們爲了治我的病，花錢如流水一樣，將家裏僅有的那一點積蓄全都花光了。我更是生不如死啊。爲了儘早的不成爲他們的負擔。我想到了第二種方法。可是，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不是很好了。甚至，我走幾步都會喘息的咳嗽。你能明白那種感受麼？咳嗽的，就像是要將肺裏的東西都吐出來一樣。哈哈，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我吞食了一個指甲刀，可是，卻居然被關心那小丫頭撞見了。你知道麼？那時候關心才只有十幾歲，還在上高中。看到我這個老頭子自殺她哭成了什麼樣？她甚至都想輟學回家照顧我。但是他爸媽堅決反對，再加上我努力的勸阻，她纔沒有放棄學業。你知道麼？當時我有多麼大的罪惡感？”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因爲這不是我能感受的事情。就像是，我無法改變這一切一樣。
“一連死了三次都沒四成。我是不是很大的悲哀？小子？”老人忽然一臉笑意的問我。
“不。”我鄭重的回答。“事實上，我覺得。你能狠心放下你周圍的所有人，將他們的關心不顧，而選擇去死。這纔是一種最大的悲哀。”
老人沒有對我這麼重的語氣感到絲毫的氣憤。他甚至是讚賞的對我點了點頭：“你這麼年輕就知道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可是，當年我都幾十歲的人了，心中還想着。早死早託生，也不連累人。我沒有你這麼高的覺悟。”
“不，我只是怕死罷了。”我笑了笑。對他說了實話。
老人沉思了一下：“每個人都怕死。但是，有時候，等待死亡的降臨，卻比死更加的難受。”
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拿出了一支菸點燃，放在了他的嘴脣上。
“說起來，我很好奇，你再明知道自己的死會令其他的人傷心難過的時候，你又怎麼會第四次選擇去死？”我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不知道。”老人的回答很詫異。“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想死。”他回答的很沒有水準，甚至有些牽強的味道。就好像是一個人再說，我就是個人一樣。都是廢話，但是廢話和廢話之間卻有很大的不同。最起碼，我能聽出來，他很難過。
“你知道小心家最窮的時候到什麼程度了麼？”老人忽然間又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我只是搖搖頭。因爲我發現，我實在是說不出來別的。
很快，老人沉思了一下，就爲我做了解答。“他們只能喫的起米飯。就那麼的用一點點的油，還有煙和蔥花一起炒。甚至沒有鹹菜。但是，你知道我喫的是什麼麼？”
我仍舊是搖頭：“我不知道。”
“哈哈。”老人忽然笑了笑：“我喫的是雞湯。聽見了麼？雞湯！他們連買鹹菜的錢都拿不出來了。但是我仍然喝着雞湯，喫着雞肉。那雞肉燉的很爛。事實上，關心的母親手藝非常好。那雞做的非常好喫。但是，你直到我當時喫的雞是什麼味道麼？滿嘴的苦澀。不是手藝不好，是我知道自己欠他們一家的。我喫不下去！白天，關心要上學，就是她的母親照顧我。她的爸爸出去打零工賺些錢，給我這個老頭子買藥。做化療，做透析。多餘的錢，也都進了我的胃。而到了晚上，關心也回來了。就由關心照顧我。然後她的母親再出去賺些錢。那才叫一個苦啊。那活又苦又累。晚上能做些什麼事？刷碗！那要是夏天還好說一些。可是等到了秋天，甚至是冬天呢？我跟你說，那水都是冷的，冰冷刺骨啊。她的手凍的十個手指頭，壞了十個。你知道麼？還有，關心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在那個年紀，別人家的孩子還都不會洗衣服呢。可是你知道小關心再做什麼嗎？給我端屎端尿！多噁心啊。換做是我，我都不會做這種事情。可是人家小丫頭偏偏就是做了。嘿嘿。你知道我在做什麼？躺着，舒服的當着大爺。他媽的，這就是生活！”
老人忽然間爆了一句粗口。他的面上都有些泛紅。就像是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一樣。憑什麼？憑什麼我就該生病？爲什麼？爲什麼要讓這樣的一個家庭照顧我？悔啊。後悔啊！爲什麼不早點死，還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關心是個善良的女孩。你得好好對待他。”臨了，老人忽然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今天叫了我一聲爺爺。我現在一窮二白，也沒有什麼能送你的東西。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孫女兒，就把她交給你了。你以後得好好對待她。很可恥不是麼？人家根本就不是我的親孫女。可是現在還做着就算是親孫女兒都有可能做不出來的事。”眨巴眨巴眼睛。原本乾澀的眼睛內，竟然飽含熱淚。一滴滴的滴落下來，帶着苦澀。
“把她交給你了，你以後得好好對待她。”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老人的房間內走出去的。但是，關心竟然站在門口。她看着我，眼睛已經哭的紅腫。
老人很累了。在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睡着了。可是嘴角卻帶着那麼一絲笑容。他的孫女兒找到了一個好的歸宿，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吧。
“你別傷心了。一切都會好的。”看着關心的面容，我的心中一痛。
“嗯。”關心點點頭。“一切都會好的。”
我到最後也沒有問出口，老人第四次是怎麼‘死’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心中的那一絲好奇。我只知道，老人值得尊敬。你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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