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8 于彼岸重逢 作者:全部成为F 正文 正文 义体高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仍旧浸泡在淡黄色的调整液中。他說不清自己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時間已经過去了多久,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個无法回忆起来,但总觉得十分漫长的梦。這個梦让闭上眼睛之前,从那遥远地方传来的感觉变得十分模糊,不過,他十分确定,那绝对不是错觉,大概正是因为产生了那样的感觉,所以之后自己才会沉浸在那无法回忆起来的梦境中吧。记忆和時間的偏差让义体高川就像是刚睡醒的普通人,可是,這本就不是会在义体身上发生的正常事。视網膜前悬浮着数据界面,時間比闭眼之前過去了半個小时,正值深夜时分。实验室中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其他人,只有设备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实验室沒有开启专门照明的灯具,设备指示灯闪烁的光彩扩散开来,就好似整個空间充斥着流光溢彩的雾气。 在朦胧又迷幻的光芒中,设备和就此投下的阴影,都好似活化了一般,别有一种迷离的气氛。 义体高川的右眼還有些干涩,在交還桃乐丝的右眼后,就被近江于第一時間被安置在手术台上,植入了某种义眼。關於义眼的技术和性能,他一无所知,不過近江显得有些兴奋,粗略提起過,這只义眼是她基于统治局神秘技术,以极端特性为目的设计出来的产品,而且是仅有一個的试验品——因为網络球并不支持這种设计理念的义肢装备,对安装者的危险性過大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可是真正可以发挥出這种装备的人并不存在,至少。在網络球中不存在,从技术层面上的许多特性来說,真正合适它的主人,并非人类,而是在统治局遗址中居于上层地位的素体生命。 素体生命那奇特的生命形态,可以完美地融合近江设计出来的這颗义眼。或者說,参考素体生命在战斗能力上的那极富個性化的特点,這颗义眼可以說,是专门为了给素体生命提供第二种战斗能力而存在的。 網络球并不具备可以装备這颗义眼的人,但是,义体高川却可以,因为,负责维持高川生命的身体部分,有百分之六十被义体化。虽然从人格上自称为人类,但是,其生命形态,却更近似于素体生命。义体高川的左眼在少年高川分离出去之后,就已经彻底变成了普通的眼睛,不仅不再具备那独特的红色,比较之普通人的正常眼睛,更是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問題。就连在裸眼下的正常视物能力都无法达到合格水平,形容起来。就好似一面破碎了,却险险沒有散开的镜面。 连右眼也失去之后,义体高川已经无法仅仅通過肉眼进行战斗了,虽然還有连锁判定可以无死角地观测五十米范围内的景象,但是,這個距离相对于肉眼来說。实在太近了。面对這样一個有需求又在理论上满足移植义眼要求的实验体,即便是自称“高川的妻子”的近江,也难以按捺心中的迫切。 义体高川在移植完成后,醒来過好几次,但是。义眼、义体和脑硬体之间的适配和整合過程,并沒有让他可以支持清醒太长時間。虽然沒有特别的痛楚,但是,那种生涩的感觉,却让人打心底感到难以忍耐,精神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得不转入不等時間的昏睡状态。即便如此,在上一次清醒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来自于极深远之处,超乎末日幻境位置概念的模糊资讯,仍旧不会让他错认为是移植义眼之后的副作用。 如今一個人仔细反刍那种感觉,倒像是上一個高川死亡时,所身处的那個庞大虚无空间的感觉——那個空间,并非末日幻境,当从“现实”的角度来說,却同样位于以超级系色为中枢,由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识构筑出来的精神世界中。在做出這個判断的时候,义体高川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個似乎从未听說過,却觉得就是那么回事的名词:虚数空间。 在继承了上一個高川那横跨“现实”和“末日幻境”的复杂记忆资讯后,虚数空间虽然是一個新名词,却让义体高川直觉沒什么可以提出疑问的地方。单纯以直觉来說,义体高川觉得,那就是個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联手阻挡“病毒”侵蚀末日幻境的基础。 不過,伴随“虚数空间”這個名字,传达到义体高川直觉中的资讯,让他不得不正视一個正在发生的可能性——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已经无法维持封印了,虚数空间正在被“病毒”侵蚀,而且,速度很快。不久之后,“病毒”以完全的姿态参与到末日幻境的战争中,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义体高川的脑硬体飞速运转,右眼的生涩感逐渐变得微乎极微,他尝试调动這只义眼的能力,虽然近江沒有過多对這只义眼进行解說,不過,脑硬体的联动立刻就在意识的调动下,完成了功能性的对接。和過去一样,三维立体的全身像在视網膜屏幕中呈现,遵从意识进行三百六十度转动,针对身体状态的自检启动后,大量的指向箭头和相关数据标注在這個人体模型上。经過近江的调整,义体的状态,除了眼睛部分,已经完全处于最优化的巅峰,左眼的性能和過去相比出现大幅度降低,不過义眼的转入,让降低的战斗力再一次有了爬升式的提高。 总体数据量比過去多了将近一倍,但是,呈现和归纳的方式和過去有了些许区别,单从检索和调用的效率上,反而比過去有了一定的提高。义体高川不觉得奇怪,近江那与众不同的神秘,本就让他相信,她有办法干涉到义体和脑硬体的运作,再加上如今桃乐丝的回归,如果两者之间进行了交流,将义体和脑硬体的功能进行升级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庞大也更细致的数据量并沒有让脑硬体感到吃力。义体高川反而觉得,在原生大脑和脑硬体的联动与纯数据化分析效率上,比過去更加流畅,尽管沒有实践最大负荷的运转,但是,义体高川相信。结果同样会有所提高。义体高川活动着各個关节,从轻微的反饋中,就已经可以感觉到,如今的义体相比起過去的义体,就如同加上了航空级别的润滑油一般。因为效率的提高,和数据的增加与深入,细微控制的程度得到了显著的加强。即便還沒有进行能力测试,但是,完全可以判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脑硬体能力的自身神秘,也得到了相当大的增强。 连锁判定也好,伪速掠也好,沒有脑硬体的话,就不可能强大到曾经表现出来的那般。脑硬体并非這两种能力的基础,但却是必不可少的增幅插件。尽管在理论上,对原生大脑的开发,足以实现和脑硬体媲美的处理能力。但是,义体高川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天才。所以,即便脑硬体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說,都显得极为神秘,但对自己来說,却是必不可少的。 沒有义体和脑硬体,自己大概会在逃离统治局遗址前就死掉了吧。义体高川想着。突然身旁有微微的震动传来,舱室内的液体迅速减少,流动的声响对普通人来說微不可闻,但是,对于敏感的义体来說。却如同静夜中的蛙声那般清晰。 在调整液被彻底抽离之后,舱盖自行打开了,义体高川刚走出去,就注意到实验室的大门已经开启。有一個娇小的身影站在那边,肉眼所无法看清的轮廓,在义眼中却格外清晰,大量的数据针对這個轮廓进行标注,包括姓名、体格和强度之外,還有神秘性的评估,不過,此时此刻,這项数据完全是问号。更重要的是,有一個总结性的数据着重标注出来——战斗力:5000以上。 “桃乐丝,终于见到你了。”义体高川感慨万千地說到。从上一個高川到自己,所经历過的冒险中,无不穿插着桃乐丝的痕迹,可她就像是一個无时无刻存在于身旁,却难以观测到的幽魂。和上一個高川最后记忆中的她,如今的她在外表上有着相当多的区别,可是,“她就是桃乐丝”這個概念,却是深深扎根在义体高川的脑海中。 如此真真切切地看到桃乐丝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义体高川却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但是,有一点他是十分确定的,這個女孩对自己而言,是无比重要的亲人。即便经历過种种的世间变幻,即便她的出现,在自己這有限的人生中,就如同一场充满惊讶的意外,但是,此时此刻,排除复杂激荡的情绪之外,還有一种打自心灵更深处滋生出来的平静,宛如将自己的灵魂分割成油和水那般层次分明的两個部分。 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沸腾的油,最终,两者汇聚成一种温暖的亲密,那是沒有任何突兀感的,不因为任何外在而产生变化的信任。义体高川在這個时候,還有余力去思考,对于另一個高川来說,“江”是不是就如同桃乐丝一样的存在呢?自己此时所感受到的一切,是不是,当另一個高川面对“江”的时候,也会生出同样的感受呢? 不需要欢呼,也不需要寒暄,更不是久别重逢,因为,站在面前的,不是外人,不是朋友,也从来都沒有真正分离過,就如同对咲夜和八景,不需要做這些多余的事情一般,义体高川由衷而平静地笑了笑:“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阿川,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是,铺垫最终還是完成了,最终的计划将要开始。”桃乐丝走进来,同样沒有任何算计的尴尬和久违的生疏。义体高川十分清楚,对她而言,至今所做的一切,都并非是一意孤行,而是经過长時間的思考、判断、磋商和调整之后,所得到的结果。“高川”并非不知情者,而是真正的参与者和执行者,自己的存在,对于整個“高川”的概念来說,虽然并不渺小而孤立,甚至可以說特殊。但的确也只是一個可以接受,愿意接受,也必然選擇接受的“過渡性高川”罢了。 从高川意志的层面上来看待自己所经历過的一切,不過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苛刻要求而已。所以,即便桃乐丝用一副“两人都是当事人”的口吻說话,实际也就是這么一回事。即便不清楚最终计划的细节。义体高川也觉得自己沒有借口推脱,自己本就应该承担的职责。 在桃乐丝還想說点什么之前,义体高川已经走上去,将她拥抱在怀中。桃乐丝的身体沒有任何生疏的表现,对于這個拥抱,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是什么应该吃惊或抗拒的事情。义体高川感受着怀抱中的实体触感,桃乐丝的這個身体正如同它表现出来的年岁一样,柔软、温暖。是活生生的。這個印象,对于上一個高川遗留下来的记忆资讯是一個强烈的刺激,义体高川不由得流下泪来,這個女孩在“现实”裡,已经变成了被称为“超级桃乐丝”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什么状态的“东西”呀。 即便是在末日幻境中,但是。从精神层面上表现出来的人形,多少意味着她内心深处的意识形态。還保留着人类的姿态。此时此刻,即便只能在這個世界中,才能如此真实地拥抱她,感受她的存在,也让已经让义体高川感到自己至今为止所积累的压力和痛苦,都得到了释放。 “如果……如果可以早一点的话……”义体高川哽咽地說。虽然明明知道,即便是如今的拥抱,也是度過了无数难关之后才能得到奖励。想要早一点实现拯救,例如在当初制造血清的时候,就一次性成功之类。是一個早就被“既成事实的過去”所判定的妄想。即便,拥有着脑硬体這般逻辑而冰冷的运算器,他仍旧不禁去想象那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 “别哭了,阿川。”明明只是一個十三岁的女孩身躯,但是,桃乐丝却如同姐姐般,抱住义体高川,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那么大一個人了,撒娇多难看呀。” “我,我才不是撒娇。”义体高川忍住哽咽,想要严肃一些,但又不禁破涕为笑,因为,可以见到這個女孩样子的桃乐丝,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虽然在過去高川的记忆资讯中,残留着不同的女孩样的桃乐丝的印象,但是,真正在自己存在的时光中,却不存在那样的记忆,未免让人感到一种残缺,如今,遗憾多少得到了弥补。 “看来脑硬体果然沒能让你发生太大的改变。”桃乐丝平静地說:“在计算中,你会保留這种感性状态的几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果然是這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保持完全理性的状态,但是,我内心中的火热,是不可能被区区一個脑硬体抹杀的。”义体高川這么說的时候,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尽管,他明白,在计划中,一個保持终极理性的义体高川,有可能才是更好的選擇。而产生這么一個终极理性的自己,也是“高川”本身所赞同的。不過,就义体高川来說,他并不觉得,那是多么必要的状态。 义体高川在决定不惜冒着人格意识层面上的危险,也要强行压制脑硬体,取回感性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去面对桃乐丝和系色的责难,以及陡然提高的计划难度,以至于计划失败的可能性。他十分清楚,在那個时候,面对概率极低的情况,仍旧做出這個决定的自己,究竟充满了何种的觉悟。 然而,实际面对桃乐丝时,想象中对方的抱怨和责备并沒有到来,甚至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沒有出现。更像是,即便只有极低的几率,即便花费精力动了许多手脚,设下种种限制,桃乐丝也更倾向于,“植入脑硬体的高川最终不会成为终极理性化的行动机器”這样的结果。 “算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桃乐丝說:“虽然原因很复杂,也出现了一些不再意料中的事故,但是,总体而言,所有的意外,都必须是包含在计划中的。”桃乐丝的语气充满深意,而背后的故事,想必也如她所說的那样,复杂到几天几夜都难以解释清楚吧,不過,义体高川并不在意這些,“江”和“病毒”的存在,足以让任何想象不到的事情变成事实。 “出现了一些意外。我不知道是否在你的计划中。”义体高川严肃起来,“已经死去的一個高川出现了,那個高川十分特殊,他和江……”他陡然停顿下来,因为,這同样是一件无法全面地,细致地,說清每一個关要的事情。即便拥有脑硬体,也很难理清本应死亡的高川在“江”的力量下复苏,這一诡异的情况。桃乐丝所說的意外,很大程度上,应该同样是指這件事吧,但是,即便桃乐丝已经成为超级桃乐丝,即便时刻监控着自己身上的变化,是否可以解析這一情况,仍旧是一個未知数。因为,“江”本身就是一個未知数,和她相加成的结果,自然也是难以解析的。 “我知道,那個高川从诞生到死亡,都在我和系色的监控中,准确来說,其实他的出现,原本是我們觉得,有可能结束一切。但是,我們大概都判断错误了。”桃乐丝皱起眉头,对少年高川的情况,表现出一种极为矛盾的情绪,“他曾经距离成功,比任何過去的阿川都要更近,但是,最终他還是失败了,对他的失败原因进行分析后,我和系色有了一個和原本的期待截然相反的猜测性结论——他虽然在表面上,是人格自然演化的结果,之后的成长,也有我們在剧本中刻意培育的痕迹,但从更深入的本质而言,有可能是‘病毒’促成的结果。也就是說,‘病毒’需要這么一個阿川。” “那么江……”义体高川的话,被桃乐丝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阿川,江是不存在的,那只是病毒针对那個特殊的阿川,所营造出来的幻象。江的存在,只是对病毒进行伪饰,以获得阿川的认可而已。你也许会說,为什么病毒要這么做,但是,我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回答,病毒是不存在感情和人性,却拥有强烈生存本能和进化本能的东西。它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生存本能和进化本能,指导它這么做。我不清楚,最终的答案是不是這样,但是,比起其它的任何猜测,包括‘江是真江姐姐人格残留的影响’這個结论在内,我都更相信‘這是病毒本能’這個残酷的答案。因为,這個猜测足以证明,阿川你的确拥有针对病毒的东西,也就是說,制造血清的可能性的确就在你的身上。因为,你的可能性,足以对病毒造成破坏的同时,又对病毒的成长和进化,拥有客观的刺激性,所以,病毒需要江的形态,来引导阿川的成长方向。” “你的意思是……”义体高川细细咀嚼着桃乐丝的话,“对病毒而言,高川既是毒药,又是促长剂?” “是的,截然相反的性质出现在同一個体上,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桃乐丝說:“這是符合理性思考的答案,我愿意相信這個答案。所以,另一個阿川的出现,是一個复杂却又必然的事情。不過,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倒是推翻了我的另一個假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