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疏离第八
她隐隐有些期待。
约见面那天是個难得的好天气，路口的奶茶店门前排起长龙，店内却不如外面热闹，空了许多座位。
“姐们儿，我可太懂你了。”东北妹子名叫穆橙，是一個声音与长相、名字与性格完全不搭边的人，比任乐清大六岁。
穆橙从坐下之后，滔滔不绝讲述着孙念的种种，“我长這么大沒见過這样的人，真的。你知道她才大二为什么不住宿舍嗎？她大一的时候弄崩溃了三個舍友，還有一個小姑娘成天蹲在导员办公室门口哭，說不是孙念死就是她亡，学校帮她换過一次宿舍，结果還是一样，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女生宿舍在狼嚎。最后实在沒办法了，学校就說退给她宿舍费，给她找房子，让她搬出去住。”
她看着任乐清的目光更多的不是同情，而是大有你不开心說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的意味。
“哦，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這些的？”穆橙点亮自己的手机屏幕，锁屏界面是两张紧紧相依的脸庞，“我男朋友，就是她的辅导员。”
穆橙說，当初她男朋友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学生，所以接受系裡的建议之后自己出钱帮助孙念负担一半的房费。正好那段時間穆橙在找房子，他们就决定一起可怜可怜這個小姑娘。
但是她与孙念合租沒多久，发现她是個实打实的谎话精。
有一次她们两個顺路一起去逛超市，出来的时候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后视镜跟镶了金似的。
穆橙看直了眼，嘴裡不断发出赞叹。她羡慕之余，听见身边的孙念压低声音，還推了推她：“快走，我爷爷又派人来抓我回去了。”
穆橙云裡雾裡地张望：“啊？你爷爷在哪？”
孙念捏得她手臂生疼：“就是那辆劳斯莱斯，别回头，别让他看见我們。”
话虽這样說，穆橙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心，下意识转過去。
黑色的车上走下来一個西装革履的男人，個子很高，下车的时候不小心头撞到车顶。他揉了揉脑壳，甩手把车门关上，撩两把额发，鼻峰硬挺，远看還挺帅。
穆橙性子直，說话也直：“孙念，你爷爷這么年轻，保养也太好了吧？”
明明一身灰西装，配的却是白板鞋，一看就不像個成熟男人。還有那张脸，横看竖看也不像爷爷辈的。
孙念闻言挡住自己下半张脸，偷偷回头看，继而是长久的沉默和驻足。
“那是我的未婚夫。”
角色身份转换有点快，穆橙跟不上节奏：“什……么？”
孙念沒有說，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男人的侧影之后，回家的路上說了好多關於自己的故事。
“這個人是我爷爷从小给我定下的一门亲事，他们让我和他结婚，我不同意，所以离家出走。家裡因此断掉了我的经济来源，停了我的银行卡，用钱收买我的同学来栽赃我。”
她還說，“我有找我的未婚夫商量解除婚约，可他对我一见钟情，不肯取消這门亲事，還要把我們的婚事提前。穆橙姐，你說我该怎么办呀？”
“怎么办？”穆橙哼哧两声，“有這样未婚夫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脑子裡已经想好了再劝劝孙念，沒成想孙念变脸比眨眼還快：“穆橙姐你也觉得他挺好的？那我接受他试试看吧。”
“……”
穆橙想想自己可真贱。
回家之后孙念在厨房裡忙着给自己做饭，手法非常熟练，切菜的速度堪比穆橙埋怨男朋友时的打字速度。
她心裡涌出一丝诡异。
现在富家小姐门槛都這么高了嗎，在家還要自己做饭？
而当她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转述给男朋友之后，男朋友笃定地否认：“不可能，她档案裡写着高中三年领取救济金生活，上大学是遇到贵人资助，要不然连学费都交不起。你以为我为什么帮她摊一部分租金，我是真的可怜她，小姑娘学习成绩倒是不错。”
“……”穆橙简直怀疑人生，“那她干嘛跟我說那些话啊？”
而此时還在厨房做饭的孙念打了一通电话，說的话隐晦高深，但是有一句孙念听懂了，大概意思是让对方把她那些爱马仕的包都拿去卖了。
刚刚出门和她拎的還是帆布袋呢。
就是這晚开始，穆橙对孙念的一切产生了怀疑态度。
穆橙平时有买奢侈品的习惯，但名牌包包只有一两個，她总拿出来显摆，要么摆在床头，要么放在床上。
就那么一天，她上厕所大号忘记关自己的房门，哼着歌出来时发现孙念正在对着自己的手提包东拍一张西拍两张。
“你干什么呢？”穆橙很反感這种不经過当事人同意就私自进别人房间的行为。
孙念不慌不忙，站直身体，活脱脱一仙女下凡的气质：“哦，我看你這包是假的。”
穆橙本来挺火大的，但她想起男朋友說孙念很可怜，心不自觉得软下来，敷衍地把她赶出去了。
后来有一次，她闲着沒事路過专柜，顺便去鉴定了一下。结果她花了好几万重金海外代购回来的路易威登，真是假的。
穆橙气得心肺要爆炸，一路窝着火到家。更让她生气的是当天晚上，她男朋友一直沒有回复她的消息，打电话也沒人接。
穆橙先去了一趟教师宿舍，沒有找到人。她烦躁不已，回家开门锁的手法比平时快上几倍。
进门香艳的一幕直直砸向她的大脑。
她谈了多年的男朋友，正从孙念身上一個蹦高跳起来，慌张地看向门口。
而沙发裡的女孩子依然是熟悉的吊带裙、半透明开衫，瘦得能看见胸骨。她理了理头发，面色平静地走回房间，把门关好。
那天晚上，穆橙和男朋友闹到凌晨三点，把锅碗瓢盆全砸了。
男朋友坚持說是孙念打电话告诉他穆橙摔伤了，所以他才会過来，来了之后实在经不住孙念动手动脚，這才一时犯了糊涂。
男人說得诚恳，保证自己不会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請穆橙原谅他。
后来穆橙就搬了出来，男朋友也沒有再给孙念寄房租。
任乐清听后唏嘘不已，她心裡对穆橙男朋友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這的确又好像孙念能做出来的事情。
“要我說，你快搬走吧，有男朋友千万不要带给她见，有多远离多远。”這是穆橙对她最后的忠告。
任乐清问：“你们合租期间，孙念有梦游的习惯嗎？”
“梦游？”穆橙不屑地扯起嘴角，“她不可能梦游，因为我睡眠质量很差，半夜有一丁点动静我就会醒。她虽然脑子有点問題，但梦游的情况绝对沒有。”
任乐清精神恍惚地吸了一口面前的乌龙茶。
早就凉透了。
·
傍晚的高速路上空飘起一层雾霾。
张风行在副驾驶睡眼惺忪地醒来：“到了嗎？”
他歪头看向梁照一，不禁佩服年轻人的体力就是好，开了三個小时的车也沒一丝疲惫感。
甚至還有些小兴奋。
“进市区了你开。”梁照一主要是想回個微信，這一路上听见手机滴滴答答得响，总是沒有空回复。
過了收费站口，两個人便换了座位。
试飞项目提前一周完成，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张风行回北京，心想着說不定能赶上傅舜华走前的晚餐。
他打开手机，置顶那位大佛不见一点风声，倒是傅舜华的消息一條接一條。
傅舜华：【[位置]到哪了？】
梁照一也想不明白他怎么這么积极——好几天之前，傅舜华就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還說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顺便给他個有惊喜。
葫芦裡卖的什么药，去看看就知道了。
傅舜华這次学聪明了，先提前租了一辆车，根据梁照一的描述测算他的位置，成功于半路拦截。
“哈喽。”兰小恬看见他，热情地打個招呼。
梁照一本身就不是個擅长交际的人，前段日子做mbti人格测试的结果也显示他的内向程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所以他尴尬地牵了下嘴角，轻点下头以示礼貌，随即别开眼。
“我打电话叫任乐清，希望她這個点沒有在睡觉。”梁照一只是直觉认为昨晚任乐清又熬夜了。
“别打。”
在他拨出电话之前，傅舜华打断道。
“不叫她。”
梁照一不明所以，在后视镜裡与他对视。
后座右侧的车门咔哒响了一声，纤细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女生很白，脸颊总是透着粉红，笑起来的时候卧蚕弯成好看的弧度。
“好久不见啊。”她捋平自己的毛呢裙，将长发往肩后摆。
梁照一毫无波澜，礼貌而疏离：“嗯，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李满月和任乐清性格挺像的。
至少他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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