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慧空安安分分做了三十年和尚,除卻二十一歲那年父親的心腹趁他下山挑水的時候找上門,繼而時不時能見到自己的親姑母和父親的老僕,這半生並無太多波瀾。
南平長公主忽而憶起聖上白日見她,溫聲勸她禮佛的話,不覺打了個冷顫,“慧空出生才數月就被金光寺的和尚撿了去,那時候先帝還爲鄭氏生子高興,除了你與我,並無旁人知道此事,皇帝怎麼會知道他是二哥的遺腹子!”
中宗皇帝不缺皇子,因此對待皇位歸屬上難免狠絕,除卻孝慈皇后所生的廢太子得以保全性命,其餘三個跟着他起兵的皇子,都被勒令自盡,皇子妃們或自盡,或被囚,或守一份略薄的遺產,閉起門寡婦度日,二皇子妃無子,二十餘年前便憂憤而死。
然而過了沒多久,中宗新寵愛的鄭貴妃便娩出一個他期盼已久的皇子,內廷的格局自此天翻地覆,鄭貴妃掌握了中宮之權,而成年皇子們的明爭暗鬥從未停止,已經死去的藺華妃與二皇子逐漸已經沒有人提起,更不會有人追尋一個逃跑婢女的下落。
皇帝出生的第二日,長安城中爲此慶祝而特燃的火樹銀花依舊盛大,但是那早早被安排送出去的婢女卻因爲產後失調,死在了長安城郊,就連當年收養慧空的方丈也早已經圓寂了。
就連南平長公主也是在生兒育女後才曉得自己的親侄子還存活於世,見今上遠比太上皇和藹仁慈,壯着膽子多照料了這孩子幾年,預備做主讓他還俗,娶一門親,起碼爲皇室留存一點血脈,或許將來還有別的可能。
她自忖天衣無縫,不會有人告密,但是聖上……
“殿下,您看在慧空師父是二殿下唯一後嗣的份上,去求一求太后娘娘,或者朝陽長公主,女人的心腸總是軟些,她們在聖上面前又是最有臉面……”
“求什麼,我那個做了太上皇的三哥只怕巴不得慧空死,太后在這些上還不是聽他的!”南平長公主煩躁不安,她悻悻道:“朝陽,朝陽她和她父親一個樣,心狠極了,哪裏會出這個頭!”
她也曾試圖令人挑唆拉攏朝陽,叫她明白,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君主並非皇室血脈,她身爲蕭氏子孫,自然有復蕭氏神器的責任,然而那繼承了母親通身作派與柔和麪貌的小公主卻忽而翻臉,杖斃了那竊竊議論的女婢,若無其事,繼續做皇帝的好妹妹。
“那殿下……”已經做了許多年樵夫的內侍忽然生出許多警覺,疑心南平長公主的涼薄,悄悄從袖裏摸出一把匕首:“難道就叫皇帝殺了小殿下?”
南平長公主倒不曾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是想起來這孩子的可憐。
他與皇帝本算得上是同歲,然而皇帝被中宗常常抱起時,他被放在金光寺的山門,凍了將近一個時辰,皇帝被寄予厚望,先後有數位內閣重臣教養的時候,慧空只能在挑水幫廚的間隙聽一聽佛經。
她躲在陰暗處,親眼見到這些年皇帝的坦途,然而這一切,本該掉過來纔對。
回過神來,已然淚漣漣。
“救,怎麼能不救……”她長嘆了一口氣,“豁出我這張老臉,到陛下面前哭一哭罷!”
……
無論外間如何酷熱,地牢總是分外陰寒的。
何有爲在前執火,引天子往幽暗處去,心裏卻直犯嘀咕,聖上聽聞南平長公主在太后面前議論起皇后的不是,果然有許多不悅,然而卻並沒有找崔家和公主府的麻煩,反倒是叫禁衛去金光寺拿人。
天子隨從所執的明火照亮了內裏的幽暗,獄卒爲聖上開了牢門,正要待幾名內侍一併進來時,聖上卻示意他們不必相從。
慧空本是盤腿坐在席上,喃喃念他的佛經,但見聖上到來,還是起身,恭敬雙手合十。
聖上對他並不陌生,只是從未見過他年輕時的長相,只記得他同中宗是有幾分相似的。
然而蕭氏宗族男子多嗜權,他卻是一派澄心透徹,不染纖塵的世外人模樣。
叫他忽然想到許多年後,那對新被迎立入長信宮的太上皇與太后,他們分居兩處,幾乎從不相見,太上皇無女御,太后卻有情郎。
人至中年的太后終於獲得權力,急於抓住最後的歡樂時光,痛痛快快享受了幾個情郎的服侍,調笑道:“太上皇當年伏在我身上,不言不語,簡直就是個木頭樁子,都送到深處了,還要念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南平長公主交給她的任務便是生一個健康的兒子出來,她生出來並且爲了這個孩子的名聲潔身自好二十年,苦熬到他成爲皇帝嗣子、繼而登上帝位,就已經很對得起這重新遁入空門的丈夫了。
“聖人慾如何處置貧僧,”慧空平靜詢問道:“賜死麼?”
聖上緩緩開口:“你倒是不怕。”
如果父親的心腹從未找上門,他今日或許還會驚奇皇帝爲什麼這樣做,但是現在,他毫不疑惑,只是平靜等待自己的死期:“貧僧早就是當死之人,之所以等到現在,是佛門嚴禁自盡,以爲當下地獄,不得極樂。”
皇帝卻失笑:“佛門之人也會娶妻生子嗎?”
娶妻,素爲中原佛教所不齒。
慧空赧然:“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師父說我紅塵俗事未了,且姑母於我有恩,她執意如此,我不能不從。”
雖然姑母只是一味勸說苦纏,還沒有付諸實踐,但他凡心既動,也是無可爭議的事情。
聖上“嗯”了一聲:“看來強扭的瓜確實不出好果。”
他平靜如古井無波,然而那被南平長公主養大的兒子,繼承君位後卻是變本加厲的殘暴,與南平及那個小門小戶出身的母親將內廷攪得沒有一刻安生,就連瑟瑟也受了許多苦楚,被人衆目睽睽之下詢問與他的往事,作爲貴人取樂的笑料。
“姑母也是一片好心,她從前並不知曉我的存在,”慧空自知死期將近,卻也不忍見南平長公主牽涉其中,頓了頓:“她以俗世之福彌補我,雖然執拗,亦沒有惡意。”
聖上聞此卻不語,示意內侍過來,然而臨走前他打量了眼前這個僧人片刻:“照料好你自己足矣。”
何有爲連忙跟上皇帝的步伐,他小心觀察聖上面色:“聖人,這人……”
禁衛雖然有皇帝的手書敕令,但說到底,抓這個人爲什麼,大家也不太明白。
聖上搖了搖頭,吩咐道:“讓人隨便羅織一個罪名關押在此,不必苛待。”
……
翌日清晨,南平長公主素衣求見聖上,足足跪了半個時辰也未能得見。
宗正卿正在與皇帝商討關於大婚的流程,聽見母親被拒,有些惴惴不安,御前奏對也稍有失態。
母親在太后面前謹小慎微,但家裏卻有許多情郎,在金光寺疑似有個相好的和尚,甚至偶爾還要他照料一下,這他是早知道的事情,雖然說宗室公主行爲荒唐,駙馬也忍氣吞聲,但叫陛下這樣生氣的可能還是頭一回。
“聖人……舅舅,您還是見一見阿孃罷?”崔羨魚壯着膽子請示了一回:“其實不過是個阿爺放了外任的時候,我阿孃尋的相好,舅舅要是不喜歡,殺了就殺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他到底還是傳統的世家子,不能接受母親身側有旁的男子,是而早早搬回崔家去,並不在公主府住。
皇帝瞧他忐忑無知,雖然對他也有些不滿,但最後卻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下去,叫南平進來回話。”
“聖人……”南平長公主進來的時候還有些踉蹌,她被日頭烤了太久,膝蓋發軟,索性又行了大拜的禮,跪在了地上,痛痛快快地認罪:“是姊姊錯了,求您饒我和慧空這一回罷!”
聖上什麼都知道了,那還有什麼可辯駁的,反正慧空對皇位也是沒有什麼威脅的,索性認了。
“聖人,姊姊知道自己言微人輕,但您總要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她本來就面容憔悴,哭起來更是令人動容:“阿爺當年那樣疼您,二哥就餘下這樣一點血脈,您顧惜一點,放過他……叫他繼續做和尚也好,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就是了。”
她的親哥哥根本還來不及像廢太子又或者其餘幾個弟弟那樣得罪皇帝與太后,她小心翼翼伺候了太后許多年,小時候也與皇帝儘量親近,聖人稍微念一些親情,二哥哥的孩子還能保全下來的。
皇帝靜靜聽她哀訴了一會兒,末了脣邊卻含着淡淡的笑:“南平,你當真覺得朕與你是骨肉手足嗎?”
南平本來還有許多話要說,許多眼淚要流,但是卻被聖上這一句給怔在了原地,連呼吸都差點忘記。
她當然不認爲聖上是她的骨肉手足,她的母親是先帝的藺華妃,她與早逝的二哥出身都是毫無爭議,但皇帝的父親卻有許多可能,他纔不是她的弟弟。
只是皇帝令人詬病的出身,一向是君主的逆鱗,皇帝從來不主動說,也沒有人敢提起。
“聖人這是說什麼話,我們當然是骨肉手足,您忘記了嗎,阿姐當年還抱過你、哄你玩呢!”
南平長公主竭力否認:“是與不是,娘娘與上皇最清楚的,若不是,上皇自然也捨不得立您爲君。”
“未必,”聖上看着眼前風韻猶存的南平長公主,想到的卻是她老年的刻薄與惡毒,笑着道:“其實阿姐當年抱着我的時候,很想掐死我罷?”
鄭貴妃的風光刺痛人眼,那樣的念頭她從未停歇過,然而實際上她懷抱皇帝的時候卻是十分珍愛,像是對自己的親弟弟一樣。
人說鄭貴妃妖媚,實際上她那時候總還是懷有悲憫心的,見南平失去母親與兄長,又一心討好,才稍微動容一點。
“畢竟律法論跡不論心,你也能哄太后高興,朕本來也沒打算將一個和尚怎麼樣,但你的口舌是非太多,”聖上的面容忽然冷峻起來:“既如此,你就到蒲州去好好自省!”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南平長公主面聖的傳聞不脛而走,不過半日,長安勳貴大多都知道嫁到崔家的南平,終於也因爲不檢點遭了皇帝的厭棄,被貶到蒲州去,不過駙馬很不願意跟着去,聖上也就隨他了。
楊徽音聽見這件事的時候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演禮儀,她覺得奇怪得很,“南平長公主算是聖人的姐妹,會因爲這種事情被貶?”
她滿心的不理解,曲蓮卻在一旁寬慰道:“娘子何必管這些事,您這幾日等走過禮,好生安靜過了這幾日,咱們回宮去就好,外人與您不相干的。”
“好像是說,聖人是嫌南平長公主這個親戚做得不大好,對太后言談間說了您幾句不好,有長舌婦的嫌疑,”竹苓剛回了一趟宮中,見楊娘子苦惱好奇,斂眉一笑:“相好不相好的反而沒那麼要緊。”
楊徽音驚奇:“她出身高貴,能進什麼謠言?”
“不過是之前宇文娘子捲入了一樁案子,”竹苓與宮中通過聲氣,也就能與楊徽音說個明白:“本來和您幾乎不相干,結果因爲您與宇文娘子交好被議論,聖人不許人傳出去,然而南平長公主卻到長信宮去搬弄是非。”
楊徽音被隔絕在楊府中,過着閨秀大門不出的無聊生活,完全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不免喫驚:“意知怎麼了?”
“是一個世族的公子,落魄到要受風塵女子的資助,結果又得了宇文娘子青眼,後來中了官,預備另揀高枝,結果玩火自焚罷了,”竹苓細細同她說了一回,又道:“但坊間總說是走了您的路子,將國家公器作閨中朋友的來往人情,慷慨相送。”曲蓮是早知道這案子,也預備着大理寺派人來問詢,爲楊徽音打扇,笑道:“說不準流言就是從南平長公主傳出來的,她既走了,也不會有什麼別的事了。”
是不是南平長公主捏造出來的又有什麼要緊,聖上立後,這樣的大喜,向來是不會有什麼大舉動的,然而南平長公主只是因爲議論皇后,便被陛下尋了個小小的藉口,倏然流放,幾乎等同於幽禁,沒有人敢再亂說皇后的不是。
“意知纔不是爭風喫醋的人,她家裏寵縱,有好多爭相上位的羽林郎爲她喫醋呢。”
楊徽音從最初的驚愕惱怒,轉變爲無奈嘆氣。
她正欲做皇家的新婦,正在乎舅姑評價,稍微有些不悅:“若陛下按中宗之子算,她是我大姑子,若將聖人按上皇之子算也是我姑母,爲什麼要在她皇嫂的面前說我壞話?”
宇文家權勢仍在,聖上也不會太過苛責,頂多是數落一頓,叫意知喫點平日沒喫過的苦頭,楊家與崔家向來也算交好,世仇兩個字談不上,長公主頂多在宮中偶爾見一面,與她有什麼仇怨?
“娘子,即便是華貴如皇族世家,難道就沒有搬弄是非的男女了麼?”竹苓笑了笑,按照聖上的意思道:“或許是殿下想要討好太后,以爲娘娘總有挑剔新婦的毛病,順着說一說。”
“那個與南平長公主相好的和尚呢,他怎麼樣了?”楊徽音從來不會不放心皇帝的安排,又起了好奇心:“公主犯法也沒什麼,和尚與人通||奸怕是要殺的。”
這個聖上倒是沒有教過,竹苓愣了一下,含笑道:“這自然是皇室祕聞,聖人本來就不喜歡公主養情郎,或許是悄悄處置了他,不願意別人知道。”
楊府的全部伶俐人手幾乎都在外忙着搭建冊封的帳篷,反倒顯得雲慕閣分外幽靜,楊謝氏雖然擔憂自己日後的命運,但在這件事上,依舊任勞任怨,忙得焦頭爛額,早上親眼盯着女官爲楊徽音梳妝整理,而後去正廳相候,爲丈夫研墨。
天子謁廟,正副二使攜詔書自宮中來,等宣讀完畢,請隨國公府接旨以後,退立軒下,等待隨國公親筆回覆聖人婚書上的問題,終定於永寧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正式授皇后冊寶、衣飾、翟車,十二月二十日入宮合巹。
爲顯重視,大理寺卿與宗正卿來往宮中與隨國公府幾次,纔將事情定下,而後又過兩日,纔有大理寺人奉陛下敕令,來問皇后案情。
正式確立婚事前,隨國公府來往的人還不算太多,然而一旦塵埃落定,楊徽音便覺察出了前院的熱鬧動靜——皇后還在府中,再怎麼親近的朋友也不好往內宅來,怕打擾皇后的清靜。
來問話的是大理寺新晉的官員,他被委派過來,純粹是聖人的意思,走流程之餘,給娘娘講一點大理寺經手的殺人案,皇后似乎做女學生的時候就很喜歡聽這樣的故事,他原先管理卷宗,也很有些口才。
兩個人倒不像是問話,反倒像是說書了。
“宇文娘子若是被判,可會有什麼不好?”楊徽音知道那被殺的小官是那日給自己刻梳子的男子很是驚訝:“他到底腳踏幾條船,還能發奮讀書,當真應付得來?”
“回娘娘的話,宇文娘子至多是知情不報,並無大礙,不至於流放杖責,罰金也就夠了。”
穿了青色官袍的他立在門外,一般情殺裏的八卦總是比血||腥趣味更多些:“被殺的李師出自望族,在家中仍有正室,後來在平康里一擲千金落魄,只能受相好夭娘資助,許諾富貴勿忘。”
他說話間亦講究分寸,宇文娘子與皇后大抵還有許多情誼,“後來李師偶遇逛書坊的宇文娘子,刻意引誘,受宇文娘子襄助,春闈後入吏部報道,至京畿爲縣丞。”
宇文意知對待情郎一向是隻給金銀的,宇文家勢高,也看不上一個芝麻大小的官,等他離京,也就算是好聚好散。
李師原本家境也還好,既然做了官,自然要往上爬,矜持名門的身份,非但不願意爲夭娘贖身納妾,連帶自己的糟糠妻子也不喜歡,一心攀附新貴,一面寄回休書,另一面威脅起宇文家來。
通||奸之罪可判死,他手裏握着宇文意知許多東西,要鬧起來也難看,只是沒有想到夭娘失了全部積蓄,不能贖身,她近來不接客,得罪了許多熟客,門庭冷淡許多,竟然也敢在自己家中揮刀相向,解決了宇文家的後顧之憂。
“不過李師的妻子正巧乘車入長安尋丈夫及煙花女子理論,否則也不能這樣快,被人掩屍六七日也有可能,”他也有些感慨:“得虧她沒敲登聞鼓,否則聖……要壓下來便不能了。”
大理寺雖然沒有說,但是大抵也考慮了這一層,爲着宇文家的體面,只將那個叫夭孃的女子杖三百,徒十年,極快地了結了這件事。
“她素來愛逛那些書坊什麼的,被人誘哄欺瞞,現在喫些苦頭,也該老實了,”楊徽音猜測能叫花魁癡心的不說是潘安之貌,也是能說善言,“那個夭娘我確實見過,一面之緣,幫過一點忙,竟被誤解至此。”
楊徽音也有一點默然,那個豔麗清瘦的女子在記憶裏早就模糊了,其實也有些可憐,把希望寄託在世家子弟身上,她所能復仇的手段是把性命幾乎都賠進去。
宇文意知若是實在不願意嫁,告訴宇文大都督,把這人調到軍中去,都不必說什麼,要磋磨死一個人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何至於此呢。
楊娘子興致漸無,那大理寺的官員自然也識趣告退,皖月過來奉茶打扇,覺得她有些奇怪:“娘子怎麼了,倦困還是不高興?”
竹苓也不解:“大理寺對宇文娘子的處置過苛,娘子不喜歡?”
別說本來沒什麼,就算是有什麼,最後的結果裏,皇后也定然是清清白白,皇帝叫這人過來,不過就是給待嫁無聊的楊徽音增添一點趣味。
“沒什麼,”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有許多人服侍,若不高興,時時有人猜度自己的心情,不過一笑,將那刻了字畫的桃心木梳從頭上拔下:“似乎有些晦氣,我在想重新送些東西與聖人才好。”
……沒過幾日,長信宮便來了內侍,宣旨召楊娘子入宮小住,楊文遠心裏清楚皇帝想要做些什麼,縱然心裏嗤之以鼻,但最終還是要佯裝不知,私下告訴了雲氏,教導皇后婚前不要鬧出人命來,否則皇室與隨國公府面上都太難看。
楊徽音早就盼着去見自己的郎君,聽聞雲氏說這樣的話,面上雖生紅意,好生應承下來,但這份敷衍叫雲氏看來也很有一分心酸:“女大不中留,娘娘就這樣盼着到聖上身邊去。”
她換了更爲莊重和精緻的衣裳登車辭別,楊懷懿出來和姐姐道別,又同自己這個唯一的同母弟弟說了幾句讀書習武的話,便在女官和內侍的攙扶陪同下進了車中。
她滿心的歡喜,入宮換乘轎輦後發覺是去紫宸殿也不意外,微掀了帷帳問曲蓮:“我見了聖人後,總也得有住處,是還住在文華殿麼?”
遠志館裏的東西已經被挪出來了,她在宮裏也就剩下文華殿還熟悉些。
曲蓮一愣:“娘子這是說哪裏話,您原先住在文華殿也沒什麼,可那是原本聖人讀書的地方,您換了身份,又豈能在那裏委屈?”
聖人待她極好,文華殿佈置亦華麗,楊徽音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委屈,不過宮裏說要換,換就是了:“那我以後要住到哪裏去,難道要直入立政殿?”
曲蓮搖了搖頭,她從未嫁過,而這事本身就是違反了宮規,無非是出於天子私心,她不能用規矩來說服人,傳達時也有些羞赧:“聖人親口所言,請您同住紫宸殿。”
“我要住在紫宸殿?”楊徽音幾乎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聲調,她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臉都側了過去:“聖人要做什麼?”
“娘子何必擔心,”曲蓮也爲難,笨拙地安撫道:“您與聖人又不是沒有共寢過……太后娘娘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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