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楊徽音伸手去觸,果然已經不夠酥脆,她喫的想法瞬間就淡了很多,但這個時候推給郎君喫似乎有些不大厚道,聲音漸漸低了一點,心虛道:“沒有,是這個孩子變臉變得太快,方纔和我說想喫,現在又不想吃了。”
“那等咱們的孩子出來,朕非得揍一頓不可,”聖上語氣淡淡,瞥了一眼她的小腹,輕聲道:“它要喫什麼朕不管,怎麼總要你喫這些油膩的東西。”
楊徽音被他瞧得面熱,看了一眼食盒中,一半是郎君喜歡喫的口味,另一半裝的便是她想喫的,雖然膩一點,但她現在就好這一口。
“那要是我想喫,郎君怎麼辦?”
聖上失笑,向內侍要水淨手用膳,瞧着她,似乎有幾分故意地說:“那朕能有什麼辦法,皇后這樣辛苦,只是想喫一點東西,我這個郎君還不能滿足你麼?”
楊徽音這幾日被母親嚴苛對待慣了,幾乎忘記聖上待她的縱容好處,覺得方纔的迂迴很不應該,然而還沒等說些什麼,又聽聖上道:“瑟瑟先回去和你阿孃用膳,朕用過這些,少頃要見大臣,晚些回立政殿去瞧你。”
他坐在胡榻上,內侍從食盒中取了碗箸遞給皇帝,他也不邀請她,自顧自地用起膳來,很有逐客的意思。
楊徽音覺得他是有些生氣了,但若論起來內廷外朝裏最不怕聖上發脾氣的便是她了,厚臉皮地坐到他對面,卻見聖上第一筷便伸到了她喜歡喫的小甜點裏。
聖上和皇后這麼多年下來,其實口味還是互不相容,楊徽音起初還忍不住脣角的笑,想着聖上怎麼會這樣幼稚有趣,她不是也放了許多他喜歡喫的東西嗎,怎麼還盯着她的東西?
然而當他夾第三箸的時候,楊徽音忍不住去握郎君的手,頗有些不高興:“哥哥,我又沒說不喫,你怎麼都不給我留一點呀?”
聖上被她的手捉住不許移動,纔有些忍不住笑,“瑟瑟不是說自己不想喫。”
他居然似乎還很體貼一般:“不喜歡喫便不要喫,不要爲了孩子委屈自己。”
她本來是不太委屈的,只是出嫁之後難得被母親管束,想喫口東西還要從自己的宮殿裏溜出來,然而聖上這樣一噎,她想想自己現在,倒是委屈得能再哭一回。
聖上那句“叫膳房給你做幾碟喜歡的送到立政殿去”還沒來得及出口,見她忽然又哭,這才覺出有些不對來,將筷箸放在一邊,過來攬住她,聲氣瞬間便柔和下來:“瑟瑟近來是不是心裏總難受,郎君給你找個太醫瞧一瞧好不好?”
他新作父親,偶爾也有些不能考慮詳細周到,但瑟瑟從前幾日不見他,雖然想念,也不會這樣難過,聖上猜測或許是孕期心情鬱結,需要最親近的人儘早疏通。
楊徽音纔不想找太醫,她低頭哽咽道:“什麼不要爲孩子委屈自己,我有了聖人的骨肉,這不就是委屈了自己,阿孃每天看我像是看賊,不許我喫這個,不許我喫那個,只盼郎君心疼我,可你要太醫過來,那我肯定又不能吃了!”
她哽咽道:“我瞧別的新婦有孕,什麼平時捨不得喫的都能喫得上,偏到了我這裏,只許胖一點點,苛刻得要命。”
聖上沒料到她真的會是因爲這個傷心,輕輕環住她拍哄,叫皖月進來仔細問了一回,問雲氏怎麼苛待皇后,聽了她這些日子的可憐,忍笑安撫道:“既然朕這位岳母嚴苛,那以後瑟瑟就到朕這裏來喫,總沒有人會嘮叨。”
不過他又有些不放心楊徽音的得寸進尺,細細叮囑道:“不過只許一旬一次,叫你這個饞嘴的貓嘗一點葷,多了一是對你身子不好,二來也叫瑟瑟的阿孃傷心。”
她是初孕,身材更多的還是少女玲瓏,楊謝氏和雲氏以及身側伺候的人仔細看顧,四肢依舊纖細,甚至腰肢也因爲月份不大,看着有幾分窈窕,這是很合乎養身之道的,就是在喫與行上委屈一點。
平常的孕婦也很難剋制自己想喫什麼吐什麼的情緒,因爲貪嘴或者一心爲了孩子進補,家人又心軟,縱容着幾乎如發酵的麪糰開始膨脹,但反而生產更辛苦,進補錯了地方,產後也難以恢復。
楊謝氏和雲氏自己都生養過幾個孩子,宮中又不缺人手爲皇后調理,能控制住的時候自然是希望她飲食正常,不要有太多口腹之慾,太醫要她臥牀便靜養,要多走動便多走動。
“朕知道瑟瑟的辛苦,等你胎再穩些,郎君叫人將紫宸殿的池子注了溫涼的水,你夏日鳧水消暑,就往這裏來。”他想了想,夏日裏有什麼她愛喫的果子:“新送來的酸楊梅,瑟瑟要是喜歡,便都送到立政殿裏。”
紫宸殿的浴池皇帝已經閒置一兩個月,他並不喜歡這樣奢華,浴桶也就夠用,但這方浴池拿來給他的瑟瑟做鳧水的小池子綽綽有餘,比外面冰徹骨的山泉和不適宜孕婦多泡的溫泉更好。
她嫌熱不願意每次餐後在花園裏走動,可是鳧水卻清涼舒適。
楊徽音聽見聖上這樣讓步,又許了許多好處給她,多少生出些盼頭,淚自己便止住了,甚至在這樣的對比中開始滿滿感動:“郎君竟這樣好。”
酸楊梅難得是一回事,但是宮裏單單供皇后一處也不會短缺,只怕阿孃還會嫌棄她多吃傷了脾胃,不肯叫她多解饞。
聖上卻不居功,笑撫她的蓬蓬青絲,“是因爲瑟瑟的母親怕傷了咱們的情分,甘願做個惡人,倒教朕來鬆口施恩,做好人討瑟瑟的歡喜。”
皇后終究和她的母親是骨肉血親,就算母女因此鬥智鬥勇,彼此也不會有太大的不是,等這一回過去也就過去了,與其教他們夫妻之間爲孕中這些矛盾吵起來,隨國公府來做惡人其實不喫虧。
聖上坦誠道:“若隨國公府無人在宮中陪伴皇后起居,朕聽了太醫的話,或許也會嚴苛待你,哪裏還有心軟的可能。”
玲瓏有致的姑娘容易在生產上喫苦,他自然不情願胎兒因爲進補而變得太大。
楊徽音倒不信聖上真的能狠下心來,往常就是有什麼不依的地方,她親一下便會答應,若還不依,親第二下也該應承了。
但她很惦記郎君給的甜頭,不想叫聖上下不來臺,難得不去和他辯駁,只是吩咐宮人去紫宸殿的膳房要了一點阿孃絕對不允許她沾的葷菜和甜湯,乖巧坐在郎君的身側等待。
聖上召見大臣本來也只是隨口一說,想着這幾日都沒有陪她,便擱筆安心陪她說話逗悶,末了又叫尚功局的人來給皇后量尺寸做了一身鳧水的衣裳,方便她之後鳧水戲耍。
尚功局的女官將衣裳的制樣都拿給皇后細瞧,紫宸殿中鳧水不會有別人瞧見,當然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忌諱,衣物以輕紗爲主,甚至不肯將她全身遮蔽。
楊徽音瞧了都臉紅,“這同郎君平日裏愛撕着解悶的紗裙有什麼兩樣?’”
最昂貴輕薄的絲綢別說是浸了水,就是正常的穿着,數層疊加也很難能起到遮擋的作用。
女官們聽見帝后帳內事也微微面赤,聖上有褒姒裂帛的喜好,這不是她們該聽的,聖上想起短暫的新婚時光不過一笑:“那就只用輕盈些的衣料給瑟瑟做一件心衣,不必另費心思了。”
她卻搖頭,“給我再做條鮫人尾好了,南海不是送來了蛟革,或許郎君的庫房裏還有。”
女官們應承下來,待聖上與皇后沒有別的吩咐,就退下忙事去了。
紫宸殿的膳房難得這樣小氣,呈上來的東西每樣只有精緻的一點點,楊徽音也不計較,只重新拾起筷箸享用,聖上在一側瞧着,偶爾溫存,爲她奉一口鮮榨的果漿,最常做的還是打扇。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享受這樣的體貼溫存,似乎最開始她來的藉口是爲了關懷聖上。
這些東西喫到口中,立刻就心滿意足,她覺得什麼靈丹妙藥都比不上這些叫人心情舒暢,喟嘆道:“阿孃一味要我自律,可我心情便不好了,這些東西固然不好,但落到我腹中,卻叫人開心。”
聖上含笑:“所以值得娘娘這樣費盡心機走了許多路,只爲到朕這裏喫一點。”
楊徽音很不願意欠旁人的人情,雖然夫妻之間你來我往算不清楚,但她受了感動,便想立刻投桃報李,於是悄聲道:“聖人,這個小傢伙三個多月了。”
聖上“嗯”了一聲,“瑟瑟不愛吐,孩子也安靜,這時節你還能享受些,過了幾個月它頑皮,秋冬冷熱交換,只怕夜間不安逸。”
他憐愛她年紀小,怯弱難禁,即便偶爾心內情熱,也能剋制住那涌動,一心一意照看她的身子,久而久之,倒是回到了從前不摻雜念的時光。
她以爲是自己暗示的還不夠明確,漱過口輕輕伏在他肩上休息,莞爾一笑:“陛下可欲令妾侍奉枕蓆?”
聖上爲她打扇的手微微一頓,面上也稍有不自在:“瑟瑟,怎麼會想到這裏去?”“我不信郎君沒想過,”便是她偶爾苦惱這事,也會時不時惦念,聖上哪裏就肯身心如一地做和尚,“郎君現在又不必喫避子的藥,注幾次還不是聖人說的算,我願意報恩,機不可失的呀。”
或許是溫飽了之後便思這些,但她有些羞於說出口,還是盼着郎君更壞,主動一些。
“夫妻之間哪裏還用報恩,我不待瑟瑟好,還能指望哪個盡心?”
聖上語中有一瞬的凝滯,然而動情時撫上她略有些纖纖態的腹,察覺柔弱易折,卻又不捨,只是啄了啄她鬢邊,別過頭去:“施一點小恩小惠便要挾恩強迫,那我在瑟瑟心中算得上是什麼?”
他現在將她當作十足的弱者,一點也捨不得欺負,她是爲了他懷着皇嗣,身子正不舒坦,何苦爲了短暫的風流要她伺候勞累。
她氣結,從他懷抱中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日頭,也不該再擾他做事,回首斜睨了他一眼:“自然是禽||獸。”
聖上忍俊不禁,“那現在呢?”
楊徽音板起了臉,眼中卻含嗔帶媚,啐了他一口:“叫我看,是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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