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105章
他们的感情太复杂了,硬生生挤入太多人的欲望和争纷中,而他自身也觉得对不起邱岘,当初不该那么果断让他失忆,再问问句芒,问问别的神,或许有更好的方法阻止他入魔也說不定,但他硬走了极端,把邱岘囫囵塞进岁月裡。
所以他說這些都是很不好的事,也从未想過邱岘想起這些很不好的事了,還能对他說出“爱”這個字来。
這個字很沉。
陆柯词想。
沉得他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定下心神的时候邱岘已经把他的脑袋推开坐起来了。
“你是怎么进我魂域的?”邱岘问,沒有再继续考虑刚才的话题。
“从,”陆柯词开口,发现声音哑得厉害,连忙清了清嗓子,“从星星进去的啊。”
“星星不是合上了嗎?”邱岘瞥了他一眼,他這会儿身上挺轻快的,有种回光返照般的活力,甚至想出去跑两圈,“我试過很多次都不能穿過去。”
“我這边的沒有闭上,”陆柯词也坐起来,但沒看他,“双星鉴,两颗星星都是入口和出口,不是关上一边另一边也会关上的。”
邱岘想了想:“那你是不是听到了很多我說的话?”
“一点点,”陆柯词掐着手指尖,說,“就這么一点点。”
一点点個屁。
双星鉴跟個信号满格的接收站似的,平时情绪激动点儿都有感应,邱岘在妄境,還有入妄境之前心裡想的嘴上說的估计都被陆柯词听了個清清楚楚。
或许在更早之前。
邱岘下了床,环视一圈儿,发现這是在天启界时陆柯词的房间,裡头干干净净的,一草一木都护得相当完好,后来陆柯词搬到木屋裡去,這裡竟然還为他留着。
“句芒发现你入妄就叫我過来,”陆柯词努力给他复述刚才发生的事情,“我想去魂域裡看着你,就……”
邱岘随手拿起一個小玩意儿,抛了下,挑眉看着陆柯词:“句芒发现的?”
“嗯?”陆柯词不解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邱岘扯了個笑出来,“时时刻刻盯着我,在我入妄的第一時間直接去识海把我揪出来。”
陆柯词怔愣着看了他一会儿,沒說话,邱岘把手裡那东西放下,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会入妄的?”
說完顿了会儿,接上一句:“撒谎抽你。”
“……找到冰棺的时候,”陆柯词說得很小声,像又做错事了似的,“你那时候的表情很像……以前在山上我失控的时候,之前我就怕你再入魔,所以找师父他们问過了,我不能帮你什么,入妄的事,只能你自己想通。”
“你不能帮我什么,”邱岘重复了一次,“但是你還是来了。”
“嗯。”陆柯词這次很用力地应了一声,沒下文了。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邱岘,生怕他又有什么地方想不开的独自纠结上了,但他沒有。
邱岘甚至连一個眼神都沒再给陆柯词,自顾自地往外走,陆柯词赶忙跟上去,抓住他的手,有点儿慌张地想要开口,第一個音刚出口便顿住了,邱岘在笑。
跟三年抱俩似的笑得非常愉悦,手被陆柯词抓住了也不挣,反握住他的,一步一步往外走。
陆柯词在天启的屋子外头也有個大院子,邱岘拉着陆柯词往外走了有一段距离,陆柯词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笑什么?”
“笑都不行啊?”邱岘瞥他一眼,“孟春君,管挺宽啊。”
陆柯词颇为含蓄地翻了個白眼,瘪瘪嘴不說话了。
句芒就在外头的亭子裡等他们,看那架势像又在写什么,這次沒让陆柯词看到,他听到脚步声的那一瞬间便把纸收起来,道:“醒了?”
“嗯,”邱岘点点头,收起笑,“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也沒干什么,”句芒摆摆手,“入妄事大,寻常人一句达不到的承诺积攒久了都会成为心魔,更别說你俩的事儿了,我看着都心烦。”
邱岘扯了扯嘴角沒出声。
“行了,既然除了魔影便沒事儿了,你俩安心在這儿住着,想回去的时候和祝融說一声,让他开界阶放你俩下去,”句芒长舒一口气,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笔墨纸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起身,袖口還有一点墨,“玩儿去吧。”
“你当时說,解铃還须系铃人,”陆柯词见他要走,连忙說了句,“還說他的劫数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我什么也沒做,为什么……”
句芒看他一眼,道:“你自己琢磨琢磨?”
“我琢磨不出来。”陆柯词摇摇头。
“那你使劲儿琢磨琢磨,”句芒說,“我当年在天启,闲着沒事儿算卦算到他命裡的劫数都与你有关,太多了,我也不方便告诉你是哪一件。”
說完他瞥了眼邱岘,见他脸色不错,四肢也不像刚来天启时那样无力,想了想笑了:“再說,你俩现在跟连体娃娃似的,還怕有什么铃是解不开的?”
“以防万一,”陆柯词一本正经道,“不能再出任何一件事了。”
句芒乐個沒完,說:“你年纪不大考虑得挺深,未来之事谁說得准?万一你俩因为三年抱不上俩吵了一架甚至打了一架,這怎么說?這也算個劫数,說不准的。”
“那……”陆柯词還要說什么,识海裡传来嘘的一声,他瞥了眼邱岘,注意力瞬间转移,“你那边的星星开了!”
“……是啊,”邱岘有些无奈,“你来我這儿修魂域的时候不就应该发现了么?不然你是怎么穿回去的?”
魂域裡的六芒星不打开,陆柯词那边永远是单线程,過来之后无法回去,但陆柯词当时可能是有点儿慌,沒注意到這一点。
邱岘看着他的表情逐渐欣喜起来,像双星鉴相通便万事妥当了似的,终于不再纠结什么劫数,笑嘻嘻地和句芒說别的去了。
其实還是做了点儿什么的。
邱岘想。
最后赤影做出的那個孟春太過逼真,如果不是陆柯词就在他面前,他可能真的沒那么轻松就走出妄境。
但万事之后嘛,哪来什么如果。
陆柯词就是除去如果,必定的那一個。
他们在天启界住了挺久,期间听前来拜访祝融的朱雀顺道提了两句,当年把孟春从苦宏石下带走的人已经找到了,是淮空。
淮空早早发现了淮玉的计谋,不能举报自己妹妹,只能阻止,终究是失败了。
不久后他发现她要去偷孟春的尸体与魂魄,便早她一步,将肉身与魂魄一块儿带出来,想葬到忘川下游去,以苦宏石压制神力不让他被神族发现,又用从淮玉那儿偷来的一颗五行石压住冰棺,木灵隐秘,足以遮挡其余人前来寻孟春的踪迹,他不能将自己妹妹做的坏事說出去,也不能让她就這样错下去。
但无奈,路途中孟春的魂魄還是被淮玉用法器勾了去,带给南陋,南陋以此登上天帝之位,但手中攥着神族魂魄终究怕引来天启界那一群人的追杀,他想了個法子,以四方神君的魄珠为阵,将神魂死死压迫在裡头。
四方神君的魄珠被南陋握在手中,自然只能为他所用,心中早有不满与恨意,最后恨意在他罚娄海剔去仙骨,到人界轮回时到达了顶峰。
但也因此,让四方神君找到了反杀南陋的机会。娄海去轮回,得了人身,神魂覆在白虎剑上,竟不再受魄珠掌控,一剑杀了南陋,放出四颗魄珠,中间還落下一個小小的魂。
那便是陆柯词。
“当时我們沒想到魄珠中间還压了個你,”朱雀顿了顿,换了個說辞,“還压了個你的魂魄,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父沒和我說過這個,”陆柯词皱皱眉,“然后呢?”
“然后我們察觉到南陋有魂魄逃脱,便去追捕他,”朱雀說,“你的魂魄当时被魄珠压了太久,很难再成型,陆朴怀护了你五十年才将你护出形态,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瞒着地府那边的人给你投了個胎,你便有了肉身。”
說到這裡,朱雀顿了顿,像是觉得好笑:“他其实一开始沒想当你师父,他不会带小孩儿,說怕把你养死。本来是要将你塞给娄海的,但你小时候嫌娄海太凶,记不住事,偏偏记着跟在陆朴怀身后走,他便只能带你回去养了。”
陆柯词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笑,表情挺凝重的。
朱雀又說了些他小时候的事才离开,他飞走,尾巴尖儿上燃出漂亮的火光,陆柯词盯着那火光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邱岘侧過脸看他。
“想师父了。”陆柯词吸了吸鼻子。
“那回去吧,”邱岘好笑地拍拍他,“去和句芒大人說一声。”
“我們回去了句芒怎么办,”陆柯词又吸了吸鼻子,“他跟個孤寡老人似的。”
“又不是不能回来了,想回来的时候再到界阶上喊两嗓子嘛,”邱岘笑着說,“迟早把祝融大人喊得下来打我俩一顿。”
陆柯词想了想,乐了。
他们去给句芒告别,又叫祝融开界阶,祝融是個暴脾气,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地走出来,施法开了界阶,和他们說下次回来别瞎嚷嚷。
陆柯词和邱岘沿着界阶往下走,每走一步身后的界阶便消失一层,快到天庭的时候,陆柯词忽然问:“你要不要去看淮空?”
邱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他往旁看了看,界阶旁边是重兵把守,淮空现在应该在天牢,在天庭另一個边界的地方,如果他說想去,陆柯词一定会跟着他去。
但他只犹豫了這一瞬,便摇摇头:“不去了。”
陆柯词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们俩又往下走,走到人界,陆柯词又把自己的藤蔓毯变出来,俩人坐在上头,一路飞回了猫咖。
靠得越近越有恍若隔世的感觉,邱岘瞥了眼猫咖二楼朝外的那個窗户,想,不久以前来這裡都還是需要翻窗户的关系,现在就能直接走大门了。
這是质的飞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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