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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5章

作者:秋绘
女鬼一直在哭。

  她身上带着池塘泥土的腥臭气,身上那身看不出颜色的长裙被水浸透了,哭声忽然止住,她抬起头瞪着邱岘,不可置信地說:“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邱岘合上记事簿沒搭话。

  “我在那裡等了他好久,他說要来找我的,”女鬼身上的怨气突然暴涨,林徐行吓得直哆嗦,死死攥着陆柯词的衣服不敢松手,女鬼瞪着他们,身上滴落的水珠颜色浑浊起来,“如今你說他早就死了,還娶妻生子?”

  她要变成厉鬼了。

  陆柯词感到了一股杀气从她身上传来,身旁的两個鬼差和那個拿了本书的显然不打算帮忙,他往林徐行脚下甩了张符保证他的安全,随后撑开伞迎了上去,還沒跳起来就被拽了個趔趄差点儿摔地上。

  林徐行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松,结结巴巴地說:“我真的不认识她,我今年刚去二中她就缠上我了,坐在我床头,趴在我办公室,一直盯着我,一直哭……我真的不认识……”

  女鬼身上滴下来的水珠已经变成了血色,她眼眶裡逐渐沒了眼白,陆柯词连忙反手打开林徐行的手,几步走過去伞尖往地上猛地一戳,从泥土裂缝裡生出许多藤蔓来,缠住了女鬼的脚防止她逃跑。

  她還沒完全变成厉鬼,但陆柯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父說過厉鬼恶鬼都当诛,游魂抓起来交给小师叔,让他送去轮回司就行,他的抓鬼路程非黑即白,女鬼是意料之外的灰。

  应该怎么办?

  “不行啊,”马面9号不知道从哪儿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递给牛头12号,“這孩子优柔寡断的。”

  “是有点儿,”牛头12号接過来,又反手递了一把给林徐行,“吃么?”

  林徐行這会儿才有机会抬起头,从兜帽的遮挡下看清牛头的脸,喉咙裡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怪叫后居然晕了過去。

  牛头12号啧了一声,又把瓜子递给邱岘。

  女鬼身上的藤蔓已经长到了脖子上,将她死死地禁锢在原地,奇怪的是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躁动了,长在她身上的植物散着很淡的光,陆柯词站在她面前,撑开伞,小声问:“你死了,多久?”

  女鬼迷茫地抬起头,从眼眶裡流出一滴血泪:“我不记得了。”

  她說她只记得林丞說要娶她,大婚前一夜她還在和姨娘谈论未来的日子,一夜過后便身处睡莲池裡了,周围的风景完全变化,有朗朗读书声传进来,也有教书先生模样的人从旁边走過。

  人变成鬼以后记忆会逐渐衰退,迟迟不投胎又沒变成厉鬼,魂魄沒有足够的能量支撑活动变回魂飞魄散,這個女鬼是在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见到林徐行的。

  “他们很像,但我知道他不是林丞,或许是林丞的兄弟表亲……”女鬼顿了顿,哽咽起来,“他怎么会死了呢?”

  “太爷爷,是他祖上……”陆柯词沉默了会儿,“好多好多辈,很久了,人类過很久,就是会死。”

  “那我怎么办……空留我等在這世上,”女鬼动弹不得,她连脖子都被陆柯词的藤蔓固定住了,头发丝儿上都开始冒绿叶,“我等了他太久了,他负了我”

  “投胎,”陆柯词告诉她,“下一世,還能遇到。”

  “你敢肯定?”女鬼眨了下眼睛。

  陆柯词摇摇头:“或许遇到。”

  女鬼不說话了。她执念過深,临死前念的是林丞,醒来后念的還是林丞,到了换来一句林丞儿孙满堂,下一世還不一定能重逢,這算什么?

  陆柯词感觉她在挣脱自己的束缚,藤蔓沒有攻击性,相当于带着灵气的绳子,此时要挣脱了就代表她又要入妄,痴心一场,惹得满身怨。

  “能不能行啊,”马面9号急得要死,瓜子皮呸呸呸吐了一地,“這种时候不是应该直接告诉她‘一定能遇到’,骗到轮回司去一碗孟婆汤灌下去下辈子谁還记得谁啊?”

  “他這样沒有工作效率的。”牛头12号也指着陆柯词小声bb。

  陆柯词却加固了她身上的藤蔓,从兜裡摸出一把昨天陆桓意给的符咒,挑出六张清心符贴在她的脑门胸口膝盖和肩膀上,在女鬼诧异的眼神中說了句:“他可能,沒有负你。”

  陆柯词說话本来就有点儿困难,后头三個看热闹的也沒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他只能咽了口口水自己找词来表达:“你们大婚前一夜,你死了,他沒有办法,他不能守着你,尸体過一辈子。”

  “时隔多年,找不到他,他也找不到你,”陆柯词断断续续地說,不知道有沒有把意思传达给女鬼,“必须……必须……”

  “你们那個年代又必须结婚生子,”马面9号沒憋住,接了下去,“或许他心底還有你的位置但不能违抗父母之命,死后也投胎了,你還执念于此地干嘛?不如早早投胎去。”

  陆柯词点点头,回手给马面9号竖起拇指点了個赞。

  马面9号仰起下巴,收下来自临时工同事的表扬。

  或许是清心符发挥了作用,也有可能是陆柯词那番话說到了她心底,简简单单的事一旦入了执念便绕不出来,她眨了下眼睛,眼泪還在流,却沒了血色。

  陆柯词撤掉了自己的藤蔓,牵起她的手,說:“投胎去。”

  女鬼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在场几個人都沒出声,等她哭够了,马面9号才走過来递给了她一块投胎的牌子,把她收到了裡面,等黎明回地府时一并送到轮回司去,任务就算完成了。

  陆柯词把林徐行搬回屋裡沙发上,方才女鬼出现时邱岘就布下了结界,周围的人和屋裡的家属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徐行的妻子惊讶道:“這是怎么了?”

  “嗯,晕了,”陆柯词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如是說,“一会儿就会醒。”

  “啊……哦,您是……?”妻子问。

  “抓鬼的,道士,”陆柯词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兜裡摸出一张纸條,“账,结一下。”

  马面9号和牛头12号還在屋外等着陆柯词。

  他们是受了邱岘的令来带陆柯词收鬼的,虽然不知道邱岘本人为什么也会跟上来,但他们得等陆柯词从屋裡出来后再带着他去下一個收鬼点。

  名义上是带着他去,实际上是监工,看陆柯词收鬼打怪就行,牛头马面心裡暗爽,辛辛苦苦這么多年终于能看几次现场表演了。

  陆柯词收了八万,心情很好,直接转了五万给师父,又转了两万给陆桓意,自己揣着一万开开心心地从屋裡出来,和牛头马面說:“還要,收鬼嗎?”

  “要的要的,”马面9号說,“夜晚处处都是游魂,我們得去引路,把他们抓回来。”

  陆柯词轻轻地哦了一声,又抬起头看着旁边的邱岘。

  “他是鬼王,”马面9号說,“你要喊他少主。”

  陆柯词又哦了一声。

  這一夜收鬼抓游魂的工作還挺不容易,有些游魂是小孩,溜得飞快,陆柯词跳過去之前他们就溜得沒影了,只能用藤蔓捉,但小孩儿娇嫩,魂魄也娇嫩,藤蔓刚缠上去他们就开始哭,哭得陆柯词想打人。

  還有些游魂比较能唠,不肯进木牌裡呆着,非要在外面和人唠,還抓着陆柯词唠。

  陆柯词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那個游魂嗤笑一声,竖起中指:“垃圾。”

  陆柯词提起伞,在牛头马面的欢声笑语中几下给他揍闭嘴了,塞进木牌裡带走。

  邱岘跟了他们一小段距离就不再跟,回到自己的大殿裡,处理事务,鬼王也是很忙的。

  不過陆柯词的力量倒是真的超乎他的想象,触地生木的木灵根道士,修为到了這种境界居然還在捉鬼,放寻常道士身上恐怕早就渡劫成仙去了。

  邱岘今晚原本只是打算跟過去看陆柯词受罚给自己放松一下心情,沒想過還能见到陆柯词有這种能力。

  這小道士身上绝对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個陆桓意說不定知道什么。

  不過再往上就不归他管了,邱岘虽然让人去查他们俩,但真查到了什么他也就看個乐呵,当解闷。

  邱岘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成堆的地区报告和游魂投胎报告飞過来,把他埋在了裡面。

  毕竟当鬼王,真的非常烦闷,且累,且无聊。

  等黎明时,邱岘处理完了一半的工作,开始往轮回司溜达,轮回司每日黎明开启一次,鬼王亲自开轮回司,看游魂喝孟婆汤,過界桥,入忘川。

  沒想到的是陆柯词居然也跟着来了。

  轮回司外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阴阳鱼童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差站了一大堆,马面9号和牛头12号不知道跑哪去了,留他一個人有些迷茫地站在一堆鬼裡,手裡拿着装游魂的投胎木牌不知所措。

  邱岘站旁边看了会儿,沒搭理他,开启轮回司后走到孟婆的小棚裡,找了個位置最好的地儿坐下了,开始监督投胎。

  鬼差们干這事儿熟练得不行,把游魂放出来让他们排好队,又带着他们来孟婆這儿领汤喝。

  陆柯词有学有样,牵起之前收的女鬼的手,小声和她說:“我带你投胎去。”

  女鬼不哭了,看着轮回司裡昏黄的天空,点点头应了声好。

  轮回司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地府,是初代鬼王强行弄出来的一块地方,用来严格管控起轮回投胎的事儿,风景和地府外面也不太一样。

  邱岘撑着脸,等下一個鬼過来的时候扭头看了下外面。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开了九百九十九年,今年就要凋谢,到时候干脆全体放個假好了,毕竟一千年一次呢。

  這边的鬼王大人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带薪休假的时候,陆柯词牵着女鬼把她带到了孟婆小棚前,孟婆递過一碗汤,女鬼伸手接下了,却沒喝。

  她叹了口气,說:“我细想之下,也想不起我是怎么死的了,也不知道林丞后来成婚后有沒有找到我,将我的尸体埋在了哪……”

  “你的魂魄在哪醒来,尸骨就在哪,”陆柯词說,“那裡的睡莲很漂亮。”

  女鬼顿了顿,忽然伸手掐了把陆柯词的脸,笑着說:“你還蛮可爱的嘛。”

  “林丞……”孟婆顿了顿,“這個名字倒是耳熟。”

  “您听過?”女鬼愣住了。

  “我见過的人太多了,不记得了,”孟婆笑着摇摇头,“好在還记得有個叫林丞的人,說是心爱女子最爱睡莲,便将她葬在池塘边,来我這儿喝汤的时候也還在說,要早些投胎去,要找她去。”

  女鬼端着碗的手抖了抖,最终是将汤一饮而尽,把碗轻轻放在桌上,和孟婆說:“谢谢。”又扭头冲着陆柯词:“也谢谢你。”

  陆柯词手裡的投胎木牌裂开,女鬼身型逐渐消散。他看着她渡過界桥,走到忘川河边,衣摆撩动了彼岸花,衣物终于干燥了下来,她年纪本就不大,想起了什么似的,笑起来极好看。

  陆柯词等她走远了,才扭头看着孟婆,轻轻吐出两個字:“撒谎。”

  “编個故事骗骗她罢了,”孟婆盛出一碗汤,递给陆柯词,“尽管喝了這玩意儿能让她忘却前尘往事,但在记忆消退前满足了她的念想,对我来說也沒什么坏处。”

  陆柯词沒接汤,扭头盯着忘川河发呆。

  “倒是真有個叫林丞的人,”孟婆把汤碗放下,“未婚妻被杀,被父母逼迫娶了那家的三小姐,而后子孙满堂,寿终正寝,你觉得他還记不记得他那离奇死亡的未婚妻?”

  陆柯词回头看着孟婆,张开嘴犹豫了半天:“谁杀的,未婚妻?”

  “林丞的妻子,”孟婆說,“那家的三小姐,杀了未婚妻,把她埋在地裡,找了恶毒的法子将她的魂魄封在躯壳裡,如今是封印松动了,她才能出来吧。”

  “那,三小姐呢?”陆柯词急切地问。

  “不记得了,”孟婆盛出一碗汤,递给陆柯词身后的鬼,“我個老婆子,哪還记得這么多事。”

  陆柯词怔愣地看着旁边那個鬼喝了汤,走過界桥,却未能到达忘川彼岸,忘川河裡突然冒出几只黑手,将他拖了下去,不多时魂魄被啃噬殆尽,半点声音都發佈出来。

  忘川河依旧静静的流淌。

  “生死有命,”孟婆眯起眼睛笑了笑,“命数在天。”

  马面9号這会儿才从一旁窜出来,看孟婆盛了碗汤還以为要给陆柯词喝的,连忙制止:“别!他记性本来就不行,你還让他喝這個,第二天醒来怕是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你记性才不行!”陆柯词扭头冲他喊了句。

  “你记性本来就差!”马面9号也喊,“你明天肯定不记得我了!我赌一包瓜子!”

  “赌!就赌!”陆柯词瞪着他,“肯定记得的!”

  邱岘看见陆柯词手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個小本子,手腕上的伞坠用绿光在上面飞快写着:记得马面,赌,瓜子。

  邱岘下意识地勾出一抹笑,随后用手捂着嘴角,扭头看向了另一侧。

  翌日,邱岘又来守着轮回司,陆柯词手裡抓着一包瓜子和马面9号从一边走過来,牛头12号一脸“为什么要我和俩弱智组队”的表情,带着一堆鬼往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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