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插翅难飞 作者:未知 吴铭犯了個严重的错误,他低估了红军的决心和韧性。 红军同样犯了個错误,低估了对手的情报分析能力和反应能力。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红军三個军团共五万兵力,突然出现在南丰城外围八公裡的三個方向,对驻扎城外的陈诚所部发起猛烈进攻。 接到急报的陈诚大吃一惊,众将校一片混乱,本就士气低落的三個屡败之师,哪裡能顶得住士气如虹的两倍之敌? 情急之下,待罪在身的陈诚力排众议,拒绝从红军尚未形成包围的北面撤走,做出了战后令所有人无比庆幸的决定: 要求受到攻击的各部全力顶住,命令城中各部队拿出所有轻重机枪和迫击炮,出城三公裡設置临时防线,同时命令麾下直属炮团和两個临时拼凑起来的炮营,分别拉出东、西、南三座城门之外构筑阵地,一旦外围遇袭部队回撤至城外三公裡范围之内,炮兵立刻开炮轰击,用密集的炮火阻断敌我之间的通道,进而击退共军追兵! 北面四十公裡的南城,接到南方急报的吴奇伟和俞济时等人同样震惊不已,谁也沒想到打了一個月的红军转眼之间又能发动如此规模的战役,两人立刻召集各部将校紧急协商,最后认为共军难以攻破拥有三個主力师防御的南丰城,所以只需派出九十师一個旅南下增援,就能达到威慑共军、牵制其全面展开的目的。 傍晚六点三十分,九十师副师长兼二六八旅旅长欧震率领本部徐徐南下支援南丰,回到城北临时师部的俞济时很快将战情电告吴铭,提醒他注意防备共军偷袭。 吴铭接到电报时,正在老村长家中看望两個伤员,他看完电报沒有惊讶,反而对两名心情复杂的红军伤员笑着說道: “你们的主力部队再次集结围攻南丰城,如果我估计不错,此役你们打不下来,但是能把我們三個师逼得手忙脚乱,不得不放弃南丰,北撤南城。其实,哪怕你们不打,我們在南丰城基本完成休整的三個师也会主动撤回来,因为下去就是梅雨季节,而且我們已经沒有力气再打下去了,估计過几天我們团也要撤走,你们就安心养伤吧,再见。” 两個伤员眼巴巴看着吴铭离去,屋子裡顿时安静下来,中间的火塘火苗熊熊,满屋子充满了松木燃烧后的好闻气味,但每個人似乎都感觉不到温暖。 老村长的老伴、儿媳和几個晚辈悄然退下,两個伤员对视一眼,年长那個怯生生地问道:“周叔,你說說看,這白匪的吴团长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何他会告诉我們這么多军事机密?” 老村长放下长烟斗,琢磨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這人啊,无论在哪儿都有好人坏人之分,我不敢說吴团长有多好,可毕竟他不欺负我們平民百姓,他的部下和他一样好說话,买东西钱货两清,非常公道,他们被打死那么多人,自己哭哭啼啼埋了,连你们留下的也埋了……” “啧啧,他们不分敌我一律上香烧纸,還给树碑,這几天帮我們修好被大水冲坏的水渠,一文不收不說,又帮村裡人免費看病,你们两個的断腿也是人家治好的,還天天来看望,只凭這份心胸,這份情义,你让我這把老骨头该說什么好?” “别看村裡人大多大字不识一個,可心裡面敞亮着呢,唉!” “周叔,要是我們的队伍打来了,你和乡亲们帮不帮我們?”另一個年轻的伤员不知什么是愁,毫不客气地问道。 老村长默默转向火塘,摇曳的火苗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显得极为悲苦。 抽完一斗烟,接着是一声长叹,老村长终于說出心裡话:“按理說,你们队伍裡也有我的几個子侄,還有村裡十几人的儿子,我們不帮你们帮谁?可要我們去算计吴团长他们,估计村裡沒几個人愿意干……吴团长他们不像别的白狗子,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有良心,就像他们每天唱的歌那样,他们也来自老百姓啊!” 两個伤兵不說话了,這几天沒少听到外面的国民党军队集合时此起彼伏的嘹亮歌声,其中那首旋律简单、却很威风自豪的《我是一個兵》,深深打动了他们两人: “我是一個兵,来自老百姓,消灭日本狗强盗,消灭侵略军!我是一個兵,爱国爱人民,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嘿!嘿!枪杆握得紧,眼睛看得清,敌人敢胆侵犯,坚决把他杀干净……” 回到临时团部帐篷裡的吴铭听不到老村长的对话,却从俞济时发来的电文中闻到了丝丝危险的气息,他不顾戴子冉笑话他太過疑神疑鬼,坚持派出传令兵分赴各连,要求各连从现在起打起精神,然后派人把尹涤中、张东宁和率部驻扎在白果寨的特务连长吕魁元叫来,還难得地吩咐炊事班,把挂在外面的两只剥皮黄猄下锅炖了。 ###### 用過晚饭,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要下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俞济时和参谋长马致斋、陈式正走出城外视察所部两個团的岗哨和士气,還沒到达万坊镇,一匹快马飞快赶上来,马上的传令官跳下马,给俞济时敬了個礼,送上最新收到的情报,嘴裡又道: “俞长官,我們军座還有口信,让你赶快回去一起商量。” 俞济时看完电报,立刻向勒马停在自己身边的马致斋和陈式正通报:“欧震旅的前出侦察队伍遭遇共军袭击,只逃回一人,目前弄不清到底有多少共军开過来,为慎重起见,欧震已经率部撤回来了……我马上回城,辛苦你们俩到镇子裡指挥各部立刻建立防御阵地。” 马致斋和陈式正全都大吃一惊,看到俞济时已经打马离去,立即调转马头冲向镇子,谁也不记得应该通知一下孤悬在外比他们更加危险的吴铭团,更不知道红军一军团与欧震部遭遇之后,其中三個主力团已悄然绕過南城东南方九公裡的侯家湾,借着夜幕,沿着远离大道的山脚高速北上。 欧震率部急退八公裡返回南城,吴奇伟已经指挥其余两個旅和一個后备团布置好裡外两道防线,北门的防御也交由俞济时从万坊镇紧急撤回的两個保安团负责,除威胁最低、可连通茅排岭东隘口的北门防御阵地沒有布置火炮之外,其余三個城门外都构筑了火炮发射阵地。 可让人奇怪的是,欧震遭遇的共军此后再也沒有出现,吴奇伟派出自己的特务团前出五公裡侦查,其中南面和西南两個方向前出八公裡之远,都沒发现共军的身影,而且整個晚上毫无动静,绝大多数将校因此而做出“小股骚扰**”的错误判断,大感沒面子的欧震决心次日一早立刻率部南下。 次日凌晨,只睡了三個小时的吴奇伟和俞济时等人同时被隐隐传来的枪炮声吵醒,吴奇伟顾不上洗漱,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俞济时和马致斋匆匆收拾一下,双双赶赴城中县衙的指挥部。 到了指挥部,得到的消息让俞济时和马致斋大吃一惊:红军主力已经开到南城东、南、西三個方向约五公裡的地方,从旗帜和抵近侦察的所有结果看,敌人哪怕虚张声势,兵力也不在一万之下。 俞济时很快想到的是主动迎击還是收缩防守的問題,只有马致斋大声惊呼起来,极为懊悔地哀叹道:“忘了通知吴铭团!” 俞济时顿时懊悔不已,立刻派出自己的侍卫长赶赴茅排岭,谁知不到半個小时,满脸硝烟的侍卫长狼狈跑回指挥部,冲着俞济时痛苦地叫道:“东隘口被红军占领了,那裡至少有一個团的兵力啊!” 這一噩耗如同晴天霹雳,满堂将校顿时沉寂,全都担忧地望向痛苦自责的俞济时和马致斋。 俞济时身子晃了晃,在吴奇伟上来之前摆摆手:“晴云兄,小弟需要先联系一下吴铭,完了才能出席会议。” “电台就在后面,我陪你去吧。” 吴奇伟也颇为自责,怪自己昨天怎么忘了這事?作为一個临时总指挥,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如此大的疏忽! 俞济时立刻跟随吴奇伟入内,反应過来的马致斋也立刻跟进,谁知刚到通信科,吴铭已用通用密碼发来报告: “上午六点四十五分,我团侦察小队于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六個方向,与共军侦察部队发生激烈交火,因东隘口和东南五公裡处突然出现团级规模的共军主力,职下判断,本部已被不低于六個团的共军合围,所有通道均被截断。另:共军此战首要目标应是南丰,若南城遭受攻击应为佯攻。五团,吴铭敬上!” 吴奇伟彻底沒主意了,易守难攻的茅排岭东隘口已被神出鬼沒的共军占据,分兵救援根本就不可能,更不能拉出炮兵轰击隘口守敌,還得面对南城外三個方向的红军主力围攻,真是到了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的地步了。 马致斋脸色黝黑,双眼通红,懊悔地抱住脑袋一屁股坐在藤椅上,俞济时紧闭双眼,良久吐出十八個字: “回电:抛弃辎重、立刻突围、方向自定、全力以赴!” 上尉科长飞快写下,给俞济时签字之后亲自派发。 俞济时转向抱住脑袋的马致斋:“老马,你更熟悉吴铭,你說說看,他会選擇从哪個方向突围?” 马致斋抬起头,下意识地把军帽戴上:“难以预测,但有一点我清楚,吴铭绝对不会扔下他的兵,除非被打死,否则一個都不会扔下,這是吴铭团自组建以来的不成文规矩,他们有句话,官兵训练时常挂在嘴边——不抛弃,不放弃!” “不抛弃,不放弃……” 俞济时无比动容,正正军帽,大声說道:“我对吴铭有信心,哪怕這次只逃出一個人,我也不会让他的五团消失!走,快回去!不要太過担忧,吴铭比我們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