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赶在山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三人走出了山门。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個极为繁华热闹的大镇,在云镜宫的偏东南方向,名曰扶桑。
“扶桑?”云晔试了试茶温,温度适宜正好入口,這才双手捧给沈容,“是因为那裡的人喜歡扶桑花嗎?”
“是有這方面的一些缘故,倒也并非全然如此。”沈容接過,呷了一口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扶桑镇原本是個小镇,百年前出了一位医修大能。這位大能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为人更是有胸襟有魄力,来者皆医,不分贵贱。他一生救人无数医术高超,被誉为“圣手”。圣手去后,化作一株扶桑。后人为了纪念他,便将他最后落脚的小镇改名为扶桑镇,种满了扶桑花。”
云晔听得一愣一愣的,点头道:“原来如此。”接着他又满脸好奇道,“那圣手真的化作一株扶桑了嗎?”
沈容终于绷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云晔一脸不明所以:“师父?”
“傻孩子,”坐在外面赶车的沈慎言叹了一声,“你师父诳你呢,你還真信呐?”
云晔“啊”了一声,看了一眼沈容。
沈容清咳一声,对外道:“赶你的车,哪儿這么多话?”
“呵!”沈慎言冷笑着道,“這就嫌弃我了?要不是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赶车,你们师徒二人哪能舒舒服服的在裡面說话?”
云晔闻言,连忙站起身:“师兄歇会儿,我来。”
“不必。”沈容一把按住他的手:“今日的内功心法可练好了?”
云晔顿时语塞:“沒、沒有……”
外面沈慎言也跟着道:“得了。整個云镜宫都知道你如今是你师父的心头宝,我哪敢使唤你?”
云晔闻言,略显局促地看了看沈容。
沈容指尖聚起一小簇灵力,倏地打了出去:“闭嘴!”
沈慎言“哎哟”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们這俩师徒,一個大白眼狼一個小沒良心的!”他猛地一甩鞭子,大喝一声:“驾——”
沈容正在喝茶,手沒拿不稳,茶盏裡剩下的茶水尽数泼在对面的云晔身上,忍不住怒道:“沈慎言!”
沈慎言聪明地沒有吱声,车倒是赶的平稳了许多。
沈容无奈,只好对云晔道:“你先把衣服换了。”
云晔乖巧的点头,将湿掉的外衫脱掉,迟疑片刻,问道:“师父選擇去扶桑镇是因为我的缘故嗎?”
沈容愣了一下,沒料到他心思如此敏捷,竟从他胡诌的话语中猜到了关键所在。
他淡淡道:“也不全然如此。扶桑镇虽是以医修出名,镇上年年所办的龙舟节也毫不逊色。最近這几個月来,我于修炼上停滞不前,便正好带你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他顿了顿,又道,“扶桑镇内医修云集,卧虎藏龙。若是能有机缘医治你的心疾,也未尝不可。”
听着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過为他医治心疾之事,云晔的心裡百感交集,他的青澜……死皮赖脸地往前凑上去抱住沈容,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亲昵的蹭着,云晔闷声道:“师父,你真好。”
沈容已然习惯了他平日裡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行为,任由他抱着撒娇,還沒說什么,外面沈慎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啧啧啧!你师父对你自然是沒的說,可怜我這旧人,现如今也不過是個丫鬟的命。”
沈容冷冷道:“你不說话沒人当你是哑巴。”
沈慎言不满道:“我倒是想当個哑巴。”他小声道,“知道内情的人知道你是收了個小徒弟,不知道的還以为云镜宫少主是收了個小媳妇在身边养着呢。”不待二人說话,他话锋一转,转而又說起云晔,“你說你這小子,眼看着個子都快赶上你师父一般高了,怎的在你师父面前却跟個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撒娇,還可着劲的夸他?我照顾你這么久,怎么就沒听你說我一句好?”
云晔被他调侃的满脸通红,立即松开抱着沈容的手。
沈容倒是不以为然,沈慎言這张嘴,他早习惯了。
等沈慎言絮絮叨叨的說完,他方对云晔道:“闭上眼睛,心无杂念,凝神聚气,吐故纳息……”
·
几日后,三人终于来到了扶桑镇。
扶桑镇地处云镜宫偏东南之地,四季分明,气候宜人。
此时恰逢龙舟节,正如沈容所言,人头攒攒,很是热闹。不管是临街的酒肆商铺,還是居家的住户,各個门前皆挂着辟邪的艾草菖蒲,整個镇弥漫着雄黄酒的味道。
他们到时天色尚早。沈慎言去找客栈安顿马车。
沈容与云晔在车上吃的好睡的好,這会儿一個赛一個的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沈容想了想,便带着云晔准备去逛逛街市。
云镜宫虽然名声在外,沈容却深居简出,一心练剑,除却掌教所托,鲜少下山。是以,他们师徒二人走在街上,无人认出他们的身份,倒是清净自在。
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到了人挤着人往前走的地步。
沈容一来就后悔了,只是转头看到云晔两眼亮晶晶,看什么都稀奇的样子,不忍扫他兴致,便忍耐下来。
云晔看着街头玩闹的小孩,感叹道:“我小时候,阿娘也常常用五彩线给我绑发髻,說這样可以驱鬼辟邪,百毒不侵,长命百岁。”
沈容颇有些心不在焉道:“走吧。
不知是他的错觉還是怎的,今日总有姑娘莫名其妙地往他身上跌,還有姑娘故意将手帕丢在他面前。原本以他的身手是可以轻易避开的。只是街市上的人实在太多,這些又只是沒有修为的普通姑娘,沈容无法,渐渐不耐起来,脚下也快了不少,等他回過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与云晔走散了。
沈容站在一处人少的地方等着,倒是不太担心。云晔带着羞羞,羞羞已与他结契能感应到他的气息,早晚能找到他。
忽而小腿一沉,沈容低头。
是個扎着两個小揪揪的小丫头,约莫两三岁的样子,伸着两只白嫩嫩肉乎乎的手抱着他的腿,正仰头看他。见他注意到自己,便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哥哥。你真好看。”
沈容還未說话,小丫头又语出惊人:“我长大了娶你好不好?”
沈容心裡的烦躁被冲散了少许,他看着她问道:“你的家人呢?”
小姑娘歪歪头,左看右看,這才想起什么似的,“嗷”的一声哇哇大哭起来,口齿不清喊道:“阿林,阿林,你在哪儿?”
沈容默然,看来是跟家人走散了,怪不得沒有看到她身后有人跟着。
他不会哄孩子,终于等到小丫头自己哭累了,這才问道:“你姓谁名谁?家在哪裡?知道怎么回去嗎?”
小丫头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连连摇头。
一问三不知。
沈容无法,又狠不下心来放任她一個人在這,只好带着她在与家人失散的地方等着。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终于等来了气喘吁吁的阿林,对着沈容千恩万谢的抱走了小丫头。
沈容等了许久沒等到云晔找来,心想或许是先回客栈了,便抬脚往客栈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他的目光在一处摊位上停住。
那摊位上面挂满了香包、拨浪鼓、五彩线等等小孩子的玩意儿。摊位的老板热情招呼道:“公子想要什么?尽管挑尽管看。”
沈容拿起束发的五彩线,想了想又放下,目光瞥到旁边的一样东西,突然觉得很适合云晔,便道“劳烦這個给我包起来。”
他刚拿到手,就听到云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父!师父!”
沈容回头,云晔在幢幢灯影中,拨开重重人群,逆着熙熙攘攘人潮朝他跑来,笑的龇牙咧嘴:“终于找到你了师父!”
等他气喘吁吁地在面前站住,沈容才发现,他跑的满头满脸都是汗,不赞同道:“下不为例。”
云晔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疾的缘故,讨好笑道:“我這不是找不到师父,心裡焦急嘛。”
沈容往前走去:“若是找不到我,便回客栈。万不可再如此冒险。”
云晔干脆地应了一声,抬眼瞧见沈容丢了個什么东西给他,连忙接住。定睛一看,是條做工粗糙淳朴的五线手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师父……”
沈容从小长在云镜宫,从未下山過過這些节日。自然不知晓,五彩线驱邪一說,一般只用于总角小儿,而他早已過了那個年纪了。
沈容不知缘由,半晌沒有听见他下半句话,便道:“何事?”
原本不過是无心的一句话,沒料到竟被他记在了心上。云晔反应過来后,将手链贴身放好,从后面轻轻抱住他:“无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装不下去了,這個清高孤傲却对他无限包容的沈容,這個面色冷淡又内心温暖的沈容,這個不谙世事却认真教导徒弟的沈容,這個不认识萧逸昀、什么都不知晓的沈容……就這么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会說会笑、会发脾气会生气、会手把手的教他练功……
云晔的眼眶渐渐湿了,埋在沈容的肩窝裡,喃喃道:“青澜,我——”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炸响声响起,将云晔的话淹沒,两人眼前亮起一片绚烂的光彩。
周围的人欢呼着:“放烟花啦!”
“赛龙舟要开始了!”
“快看!多漂亮啊!”
……
沈容微微侧头,精致的脸部轮廓在烟花中忽明忽暗,美好的不真实:“你方才說什么?”
云晔呆了一瞬,被再次响起烟花声惊醒,垂眸掩盖下所有情绪,再抬眼时,眼裡只剩单纯的喜悦和孺慕之情。
他在喧闹的人群中,咧着嘴大声喊道:“师父,我們也去看赛龙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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