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一棵樹
行瑞滿臉都是淚水,因爲哭的太久,已經開始斷斷續續的抽噎，龍司辰既心疼又無奈，一直在輕聲地哄着他。
終於,行瑞想起來另一個問題,他擡起頭：“那，您……您爲什麼一直不走呢？”
三人同時看向秦玉沉。
秦玉沉在這個海底待了兩百年,難道……
秦玉沉看向那尊巨大的佛像：“神的詛咒是很強大的，甚至有了具象化的表現，這尊佛像,就等同於那個詛咒。”
“鳳凰只是將詛咒暫時封住,我留在這裏，是爲了確保封印不會被破壞。”
“不過……可能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龍思辰一頓：“什麼意思？”
“這些年，我能感覺到它在慢慢地甦醒，”秦玉沉說，“包括你們，也是被這個詛咒召喚來的。”
“我們？”陸憫一愣,“被……詛咒召喚？”
“沒錯，”秦玉沉點頭，“不是所有人都會相信我，他們不覺得神會拋棄他們，所以……他們選擇毀掉封印。”
陸憫又是一驚：“什麼？！毀掉封印？”
秦玉沉低低笑了：“你之前不是問我，那個人類哪去兒了嗎？”
他隨手指了指身後的無數屍體，眼眸一冷：“在他動手前,我殺了他。”
“……”
陸憫沉默下來，一言不發。
這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也是一個可怕的陷阱。
先驅者們死在這裏，後來者卻又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只不過一個是爲了和神對抗，一個卻是相信神明，茫然地走上自毀的道路。
……
“那麼……”行瑞擦乾眼淚，站起來問秦玉沉，“我們能做什麼？”
秦玉沉看他一眼，深深地嘆了口氣，搖頭。
“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守這個祕密。”
“以及……”秦玉沉頓了一下，才說，“祈禱那一天，來的慢一些。”
“……”
三人沉默地對視了一眼。
如果讓這個世界的人知道，神明已經不存在了，那麼……恐怕世界瞬間就會崩亂。
也就是說，他們既幫不了秦玉沉，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這些內容。
“回去吧，”秦玉沉說，“你們不會是最後一批來這裏的人，但也許你們的出現……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一點轉機。”
說完，他又看向行瑞。
“差點忘了，那隻鳳凰託我給你帶句話。”
“如果以後你來了這裏，看到了他，別太傷心，過好每一天，以及……記得少哭一點。”
行瑞的情緒原本收住了，一聽這句話，瞬間又紅了眼圈。
他抽了抽鼻子，啞着聲音說：“我……我早就不哭了，我會控制眼淚了……”
秦玉沉笑着揮揮手：“走吧。”
隨着他的動作，衆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裹住，開始緩慢的上升。
行瑞忙朝他喊：“前輩，你一個人要加油！有機會我們再來看你！”
秦玉沉笑了：“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們……行了行了，快走吧。”
陸憫也喊了一句：“多謝秦相慷慨救世，我閻府一定會用盡全力，保住這個世界！”
龍思辰也開口：“妖族也不會放棄，還請秦相，多多保重。”
秦玉沉擡眼，定定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笑着走回了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腰間的長劍連着劍鞘插入海底，他雙手扶在劍柄上，重新恢復了之前那副沉穩戒備的樣子。
行瑞看着越來越小的秦玉沉的背影，有些出神。
神明拋棄了這個世界，卻仍舊有神，用兩百年一動不動地守着這個世界。
——
回去的路上，氣氛明顯壓抑了很多。
他們原本做好準備會遇到一場惡戰，沒想到遇到的卻是一個沉默而冰冷的真相。
現在的他們像是面對着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卻誰也沒辦法停下那枚炸彈的倒計時。
“我們……”行瑞坐在甲板上，看着四周白茫茫的冰川，有些茫然，“之後要怎麼辦？”
陸憫輕聲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龍思辰則問他：“鳳安的那個封印，你能加固嗎？”
行瑞搖搖頭：“那是他犧牲了自己設下的陣，沒有人能再動了。”
“而且……”行瑞皺着眉，說，“秦相說的沒錯，那個封印陣……在慢慢鬆動。”
這就意味着，遲早有一天，裏面封着的詛咒將重新現世，到了那個時候……
“別太擔心了，”陸憫說，“秦相還在，他也是神。”
“……希望吧。”
——
靠岸後，陸憫和兩個人分開返程。
“我會穩住閻府，同時試圖說服人類，”陸憫說，“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三界必須聯手。”
“可是……”行瑞說，“你要怎麼跟他們說呢，謝穹蒼那個人……”
“我有我的辦法，”陸憫笑笑，“你們回去以後，也多注意，如果再有和我們一樣的人……想辦法攔住他們。”
龍思辰點頭：“我會的。”
……
陸憫離開後，龍思辰看行瑞一直興致不高，就沒有立刻帶他回雲訪，而是帶着他回了一趟崑崙山。
崑崙山還是像他們離開時那樣，破敗衰落，整座山沒有一株植物生長。
行瑞憑着記憶，找到了自己當年居住的地方。
這是一個很大的山洞，裏面還要一些日用的陳設，但都已經風化了，勉強還能看出當年的影子。
行瑞站在洞口，遠眺着整座山。
“以前，崑崙山很熱鬧，鄰近山脈的大妖們，也總是來這裏做客。”
“所有人都說，崑崙山是妖界最強、卻也最安寧的一座山。”
“那是因爲有鳳安在，他雖然脾氣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他不會偏袒任意一方，公正全面。”
行瑞說着說着，眼圈又開始發紅。
“鳳安是很好，很好的人，他溫柔，強大，善良，所有的妖都喜歡他。”
龍思辰揉揉行瑞的腦袋：“別難過，也許鳳安沒死呢？你不是說過，鳳安是鳳凰，鳳凰不會死嗎？”
行瑞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也覺得，鳳安也許沒死嗎？”
龍思辰笑了，輕聲開口：“嗯。”
行瑞深吸一口氣，然後拉了拉龍思辰的衣角。
“走吧，我們回雲訪。”
“願意回去了？”龍思辰微微有點驚訝。
行瑞點點頭：“願意，而且……我們總要回去的。”
“好，”龍思辰牽起行瑞的手，“我們回家。”
——
等到了雲訪市，行瑞才反應過來，龍思辰說的“回家”，是真的回家。
回了龍思辰的家。
行瑞站在庭院門口，有點愣怔。
“爲什麼……來這裏了？”
龍思辰神情如常：“好幾天沒回來了，你屋子裏沒打掃，今晚先來我這裏。”
行瑞一愣：“你……”
“我讓人提前打掃過了，”龍思辰說，“很乾淨。”
“……”
這個理由似乎很有道理，但行瑞望着他那棟大宅子，總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怎麼了？”龍思辰看着他，“去男朋友家裏，不是很正常嗎？”
行瑞覺得他說的更有道理了，眨眨眼，果斷跟着他進了門。
龍思辰家很大，中式的庭院，不同的院子建築風格和花草種類都不一樣，但他通常住在最中間的那間院子裏。
行瑞蹲下研究了一下花草：“我可以在你的院子裏種樹嗎？”
“當然可以，”龍思辰說，“隨便你。”
行瑞去浴室簡單洗了個澡，裹着寬大的浴袍赤腳走了出來。
龍思辰的目光瞬間就黏在了他身上。
浴袍是龍思辰的，對於行瑞來說有些大，下襬幾乎拖地，領口開叉又有點過大，即使行瑞已經把腰帶系的緊緊的，也還是攔不住浴袍一直在往下掉。
行瑞沒察覺到龍思辰的神情，擡頭問他：“晚上我睡哪裏呀？”
龍思辰指了指最大的一間臥室。
“哦，好的。”
行瑞乖乖進了房間，在牀上躺好。
過了一會兒，龍思辰也進來了。
行瑞眨眨眼：“你……你也睡這裏？”
“嗯。”
龍思辰也洗了澡，換了身寬鬆的睡衣，把房間的溫度稍微調高一些，然後坐到行瑞旁邊，看着躺的端端正正的行瑞，問他：“你今天是不是累了？”
行瑞搖搖頭：“還好。”
龍思辰說：“不累的話，起來，跟你說件事情。”
“啊？”行瑞立刻從被子裏坐起來，湊到龍思辰身邊，“你要說什……唔……”
龍思辰動作非常快，行瑞湊近的那一瞬間就攬住他的腰吻了上去。
行瑞有點反應不過來，被他擁着吻了半天才想起來閉眼，慌亂地閉上眼，手也不自覺地扯着龍思辰的睡衣衣角，緊張地捏來捏去。
龍思辰這次的動作微微有點霸道，帶着點侵略性，讓行瑞的眼角的迅速紅了。
龍思辰擁着行瑞腰的那隻手張開，從背後抓了抓行瑞的浴袍，行瑞的領口的衣服立刻往下又掉了一點。
加上他睡前腰帶就已經鬆了，經過這些動作，更是形同虛設。
“唔……”行瑞察覺到前面有點微涼，手無措地放在龍思辰的背後，緊張地握着拳。
龍思辰的手逐漸往下，行瑞倒吸了一口涼氣，呼吸幾乎完全停頓。
“乖，”龍思辰輕輕在行瑞耳邊吐氣，燦金色的眼眸微暗，聲音也低了下來，“別緊張。”
“我……”行瑞臉色通紅，整個人埋進龍思辰胸前，害羞地說不出話，“唔……我……”
他的聲音顫抖着，整個身體也在抖，緊張地像個誤入捕獵網的小兔子。
過了一會兒，行瑞咬住龍思辰的肩膀，眼尾通紅，委屈的像是被狠狠欺負了一頓。
龍思辰輕笑一聲，抱住他：“這麼害羞？”
“……”行瑞嗚咽了半天，低聲咕噥了一句，“不、不害羞。”
“不害羞？”龍思辰看着他紅到脖子根的耳朵，笑的更愉悅了，“那……是喜歡？”
行瑞瞪了他一眼，然後推了推他：“我要睡覺了。”
“哈哈……”龍思辰笑了好一會兒，才鬆開他，拍拍他的腦袋，“睡吧，這幾天你也累壞了。”
行瑞躺下，面對着龍思辰，眨眨眼：“你說，那個封印……會很快就破掉嗎？”
龍思辰將手覆到行瑞眼前：“那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事情，現在，閉上眼，好好睡覺。像鳳安說的一樣……先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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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移開的時候，行瑞已經真的乖乖閉上了眼。
龍思辰盯着行瑞的臉，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這次去極地，他們三個人似乎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陸憫由原先一直漫不經心的樣子，變得穩重、思慮周全。
而行瑞似乎突然懂事了很多，連龍思辰自己都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點以前沒有的人情味。
也許是因爲他們都意識到，和平安寧的日子不多了。
——
半夜，龍思辰突然醒來，睜眼一看，行瑞卻不在他身邊。
龍思辰立刻翻身起來，幾步出了房間門。
“行瑞？”
他在客廳裏走了一圈，卻沒看到行瑞的身影。
龍思辰皺了下眉，轉身朝着庭院裏走。
剛出門，他就愣住了。
行瑞正握着一把長劍站在庭院裏，背影安靜的嚇人。
龍司辰瞳孔猛縮，幾乎是瞬間就移動到了行瑞身後，劈手奪下那把劍。
行瑞正在發呆，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下意識退了兩步，看清楚來人是龍思辰，他又眨眨眼：“你幹什麼？”
“你幹什麼！”龍司辰語氣急促，“爲什麼要拿劍！”
“我……我想……”
龍思辰想也不想地回答：“不準想！”
“……種樹。”
這兩句話是同時說出來的，說出來後，兩人又同時愣了一下。
龍思辰：“什麼？”
行瑞眨眨眼：“我要種樹。”
“……”想到白□□瑞問自己能不能在院子裏種樹，龍思辰猛地鬆了口氣，又哭笑不得地問他，“……那你爲什麼不找個鏟子？”
行瑞很誠實地回答：“你這個院子我翻了一圈了，沒有鏟子，只有屋中間那有把劍。”
“……”龍思辰轉身回屋子裏，很快又拿着一把小鏟子走了出來，“給你，下次別動那把劍了。”
他揉揉眉心，補了一句：“很嚇人。”
行瑞乖巧地點頭：“好。”
“對了，”龍思辰這纔想起來問，“你爲什麼要種樹？”
“爲了鳳安，”行瑞一臉認真，亮晶晶的眼眸映着湖邊的水光，“我想給他種一棵樹。”
龍思辰點點頭，鳳棲梧桐，行瑞想種樹，他倒是也沒什麼意見。
“那你準備種什麼？”
行瑞笑眯眯的：“枇杷樹！”
“咳咳咳……”龍思辰冷不防被嗆了一下，緩了半天才皺着眉，開口，“……不行。”
“爲什麼？”行瑞眨眨眼，“鳳安最喜歡喫枇杷了。”
“……”
龍思辰沉默半天，又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不準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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