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在劫難逃(四)
“沒有信仰的人最是可怕,你們兇殘,暴力,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事法都敢悖。”
“可笑,這明明是你們的劣根性,安逸之後就不想改變,把與你們思想不同的人列爲瘋子一類,把希望變革的人列爲異類,迫切的想要除去,因爲你們害怕,害怕有一天被你們稱之爲異類的人打破你們的安逸,即使這種安逸是用自由和愚昧爲代價換來的。”
劉雲山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像是刷了一層清漆的門板,何況蘇三像一個無賴,還在這塊門板上潑漆,讓這張門板臉上的色彩愈發得精彩。
“那又如何,天下蒼生自強不息,圖的就是一個安逸,若能安逸的生活,喪失一點自由又有何妨,讓自己變得愚昧一些又有何妨,如那一城之地,如那一國百姓,若能喫飽喝足,哪裏還會不安逸,若有人強拉着他造反,他們也不會幹!”
“他們安逸,是因爲他們的愚昧,這種愚昧分明就是你們強加給他們的,若是他們開化,必定會知曉,他們能夠過得更好,喫得更飽,年年有餘而歲歲興旺,他們只是缺少這樣一個人,來幫他們打破這倒枷鎖,帶領他們從愚昧走向智慧。”
“汝非魚,安知魚之樂,你雖爲寶體,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焉知衆生安逸之樂。更何況以你一人之力,就能與天鬥?不過是個笑話罷了,一代做不到,二代三代做不到,你一個第四代更別想做到,你所謂的自由也不過是水中撈月,紙上畫餅的玩笑罷了!”
“一代不行便有二代,二代不行便有三代,三代不行便有我這個四代,若四代還不行,那便有五代,六代,還有千萬代,一人不行便有十人,十人不行便有百人,百人不行就有千萬人,總有一天,這天地會被打破,總有一天,這法則會被打破,那些制定法則的人中會被殺死!”
劉雲山聽了變色大變,如果真的按照蘇三所說,那麼真的會出現蘇三所說的那種情況。
“你說的話雖有諸多變數,但亦有其可能,所以我必須要將你除去,至少百萬年內天下蒼生將得以安逸,事關天下太平的打擊,老夫不能任由你胡來!”
“說來說去,不過是想出掉我這個想要打破常規的人罷了,天道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我等當自強不息以畏天,但卻偏偏有這樣的奴才願意做芻狗之事,令人心痛。”
“我若是狗,那也是天道之芻狗,斬你大逆不道之人,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道不同不相爲謀,你既然視我爲大逆不道,又何必跟我爭論大道,你一掌將我拍死便可!”
“人易死,心難死,老夫本想將你感化,爲天下蒼生造福,誰曾想你食古不化,取死有道!既如此,老夫便不客氣了!”劉雲山白在剎那間花白的鬍子變得白髮蒼蒼,比蘇三一頭髮白又有勝之,身上的氣勢亦是不斷提升,雙手寶瓶印,“老夫知曉你習過皓月祕典,但你卻未曾見識過皓月祕典中的生殺大術,今天便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下皓月斬道訣!”
天空中明月如太陽,將這一片沙地照的通亮,海邊白色的沙子看起來既柔和得讓人想要躺在上面,又冰冷得讓人肌骨生寒,皓月下,劉雲山鬚髮倒豎,衣袂飛舞。
蘇三在他的威壓下喘不過氣來,月光慘白,周圍靜的可怕,粗重的呼吸使得氣氛更爲凝重。
“斬道!”劉雲山的手彷彿異常沉重,艱難的擡了起來,指向蘇三。
這一刻,蘇三面色大變,周圍的空氣沒有凝滯,他依然能夠呼吸,周圍的元氣沒有變化,他依然能夠感受到元氣的波動,周圍的法則也沒有異常,大道平靜,然而……
蘇三發現自己的丹田正在崩毀,仙魔生死四大元氣組成的星雲開始爆炸崩碎,由指天盤支撐的玄牝之門彷彿被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一樣仙器,散發着青色的光芒,指天盤上青色的符文隱現,勉力支撐着玄牝之門,可惜,獨木難支,指天盤隨着玄牝之門和丹田一同崩毀。
蘇三不可思議的擡起頭,看着半空中慘笑地劉雲山,“老夫未曾想到你的玄牝之門是由仙器爲本命法寶,來鎮壓地火水風,倒是我嘀咕你了,如今收到仙器的反噬,恐怕沒個千年是好不了的,但……你從此也成了一個廢人,老夫這一千年的傷勢頗爲值得,送你歸西罷。”
劉雲山落下雲頭,踩在鬆軟的沙子上,發出窸窣的聲音,他身後的沙灘,留下一連串沉重的腳印,踩得很深,用足了力氣。
蘇三眼中露出驚恐之色,讓劉雲山頗爲欣喜,“老夫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露出這樣的表情,怎樣,丹田被廢,玄牝之門被震塌的感覺如何,你一天沒有踏入化境,那麼丹田就會是你的弱點,玄牝之門就會是你的弱點,皓月斬道訣就將你克得死死,如今你也死得明白,送你歸西!”
蘇三哪裏會束手待斃,伸手一指,赤霄劍落入手中,“你可以斬我修爲,但無法斬卻我的道!”
黑色的火焰頃刻間燃遍他的全身,火焰中蘇三手持赤霄劍,殺氣騰騰,此劍以殺星爲劍靈,以慧劍爲劍意,以太古至寶爲劍身,鑄就而成,在蘇三手中,配稱一把無上兇兵!
“你以爲我的祕術爲何會被稱爲斬道訣?”劉雲山再次舉起他的手臂,短而肥的手指指着蘇三,看起來有些可笑,但……正是這一個可笑的人,讓蘇三幾乎絕望。
身上的火焰似被潑了冷水,慢慢熄滅下來,讓蘇三愕然的愣在當場,心如死灰。
“斬道斬道,真的人斬卻大道麼,若如此,你豈不是能逆天!”蘇三自然不信邪,他不信劉雲山能夠真的將他身上的大道全部斬卻,一瞬間,在他身上的又冒出了一條水龍和一條火龍,水龍便是水之精華所化,火龍自然是天華朱炎所化,水火相容,天下間少有人能做到。
“斬卻大道自然不可能,不過斬卻你的道輕而易舉!”劉雲山明顯受了重傷,兩次運用皓月斬道訣,身體難以承受祕術的反噬,嘴裏大口大口的鮮血溢出,“皓月斬道訣!”
“哈哈,哈哈哈……”水火兩條龍轟然崩潰,蘇三一下子就失去了對於兩種大道的感應,整個人彷彿得了失心瘋一般,“你受祕術的反噬極大,我看你還能斬卻我多少大道?”
“劍來!”蘇三一揮手,金霄劍與幽冥黃泉兩把利劍嗡鳴一聲,直接落到他手中,雙手緊握着兩把劍,蘇三再次感受到大道的力量在他體內涌現,“死亡之道,征伐之道,仙之道!”
三種大道一通爆發,蘇三瘋狂的衝向劉雲山,其身上爆發出的決然氣勢,令他都產生了一絲畏懼,“勇武有餘,可惜實力不夠,皓月斬道訣!”劉雲山吐出一大口黑血,第三次舉起他的手臂,砰的一聲脆響,蘇三雙劍脫手,劍刃在空中打了一個旋轉,斜斜地落在沙灘上。
這一次劉雲山連廢了他三種大道,“還有什麼大道,老夫接着就是,先前老夫所受反噬最大的便是震碎了你身上的本命法寶,如今斬你大道,不過一兩百年的功夫便能修復傷勢!”
蘇三雙目充滿憤恨,衝向劉雲山的速度不減,喫着雙腳踏在沙地裏,背後沙塵揚起,漫天飛舞。“我不甘,若不是你修爲遠勝於我,我今日必將你斬於劍下,劉雲山!”
失去了殺戮征伐,仙魔,水火,還有死之道,蘇三被斬去了七種大道,“還沒完!”蘇三大吼一聲,身上生之力盎然,白光在他身體隱現,“這是天下蒼生爲自強不息而求生的拳意,你好生接着,不然定將你打入輪迴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接着便是!”劉雲山哂笑不已,在他看來,蘇三道現在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於是,他的手臂第四次揚起,天空中的明月更加的鮮豔,彷彿染了血一般,又聽見清空萬里,卻有雷霆滾滾,鐘鼓聲聲,道音滾滾……“皓月斬道訣,這是你的最後一道了,斬卻生之道,你便再也無法活下去,此道甚是兇險,但威力無窮,虧你能悟出來,可惜你太弱了!”
白色的光芒潰散,蘇三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甚是狼狽的倒下沙地裏,沒了聲息。
“死了麼?”劉雲山走到蘇三身旁,腳步有些踉蹌,踩在沙地上的腳印有深有淺,極爲不穩。
劉雲山慘笑幾聲,自言自語道:“爲了殺你,這一次老夫起碼要耗費兩千年的時間來療傷,還好他們許了我一副仙藥,能夠讓老夫在有生之年衝擊羽化境界,這兩千年的傷值了!只要老夫成就羽化,根本就不怕你寶體死後帶來的陰陽反噬之力!”
“咦!”劉雲山咦了一聲,見倒在地上的蘇三身上又冒起了白光,白光中,是超脫於天地五行之外的輪迴之力,“是輪迴大道,難道道現在都不死,原來是這種大道在作祟,索性也將你這種大道一起廢了罷!皓月斬道訣!”劉雲山是狠了心要將蘇三徹底殺死,第五次舉起了手臂,天空中的明月完全變成了一輪血月,方圓萬里內,一片電閃雷鳴!
砰,白光消散,蘇三終於沒了聲息,這一次,劉雲山受到的反噬之力極大,將他整個人都震飛出去,吐血不止,胸前的衣襟都被他染成紅色,沙子裏也都是紅色的痕跡。
“終於是死了!”劉雲山苦笑着,暗暗鬆了一口氣,突然,在他周圍,五把劍通通飛起,向他襲來,只聽他冷哼一聲,說道:“主人都死了,你們幾把劍縱然不凡,還想翻得了天不成?”
說着,染着血的殘破衣袖一甩,這五把劍紛紛墜地,當劉雲山想要取走這五把劍的時候,奇怪的是,劍與地面彷彿融爲了一體,變成了石雕,若想要將劍拔出,非要折斷不可!
“罷了,劍能殉主,何其忠心,世間之人,不如劍者多矣!”
苦海中,夜歌站在船頭,默默地望着迷霧那頭的沙灘,一張俏臉已是淚流滿面,難以自已!
“世上爲何只有男子保護女子,你想死,換我們母子平安,可知我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卻比你更痛苦,你可知你死後,他們又何嘗會放過我們母子,天涯海角無處藏身,你叫我躲到哪去,是你所說的迷州天機塔還是西州佛國,可你說的那裏真的安全嗎?”
夜歌心中的恐懼因爲無助而不斷放大,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她突然擡起頭,眼中露出一絲果斷,“與其讓我們母子痛苦的活着,不如以我母子的命來換你的一線生機,等有一日你成仙之後,從地獄中將我母子魂魄聚攏,就算被你復活,我母子也不欠你,而是你欠我們母子!”
“我願意我身體詛咒劉雲山,讓他的身軀腐爛,永世收到切膚之痛!”
夜歌的聲音不響,卻在天地間迴盪,劉雲山的面色驟然大變,一雙目光盯着層層迷霧阻擋的苦海之中,神念飛快的向外蔓延,只可惜,苦海彷彿就是一個不歸地,連神念也是!
“我以我的神識詛咒劉雲山,讓他的神識飄散,永世不記得往事記憶!”
劉雲山只感覺自己的身體與神識海中產生劇烈的疼痛,竟然真的如天空中迴盪的聲音那樣,身體開始腐爛,神識開始消散。
“一定是蘇三送走的那個賤人,這是詛咒之術,蘇三,你究竟有什麼魅力,在我徒兒要殺你的時候,藥塵子老頭爲你用自己的命來施展詛咒之術,在我要殺你的時候,你的女人以自己的性命還有你孩子的性命來施展詛咒之術,我不能讓她得逞,一定不能!”
“我以我的靈魂詛咒劉雲山,讓他的靈魂沉淪,進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遭了!這是最後一個詛咒,蘇三,你的女人比你還狠!”劉雲山臉色鐵青,隨着夜歌的聲音越來越近,苦海的迷霧中,一道影子慢慢出現,那是一艘龍船,龍船上站着一個美人!
美人如玉,真的如玉!此刻,幾乎作了一塊冰,穿着黑色的紗衣,冰的雙目在流淚。
“走,她的三道詛咒已經全部落下,根本不可能反悔,我的修爲要比她高很多,唯有遠離,或許還能保住性命!”劉雲山咬牙切齒,目光剜了夜歌一眼,恨恨地騰空而起,以他全部的修爲飛快離去,反正蘇三死了,不值得再爲必死的一個女人而浪費時間!
“咯咯咯咯!”悽慘的臉蛋上笑得極爲嫵媚,化作冰的夜歌來到蘇三的屍體旁邊,雙手摸了上去,“看到了麼,公子,大乘亞聖被我嚇的屁股尿流,逃跑了,他又怎麼會想到,我還留了一手,你身上還有餘溫,我的手是冰的,能感到你的身體還殘留着溫度,你還沒死透!”
夜歌的身體在慢慢的融化,變成水,水漬如人的汗水一樣流下來,溼透了蘇三的身體。
“我以我的生命詛咒蘇三,永世不得死亡,身體不得腐朽,神念不得枯竭,爲此,我願下十八層地獄,受萬般磨難,永世不得超生,這是我最後一個詛咒,公子,保重!”
夜歌抱着蘇三冰涼的身體,腳步沉重而艱難,每一個坑都殘留下一道黑色的腳印,溼的。
“夜歌從來都不聽話,偏偏你又那麼寵我,爲我殺人,爲我報仇,這一次我還是不聽話……”
蘇三的身體落在船上,夜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龍舟推出海,龍舟的速度極快,片刻就沒入迷霧中,不見了身影,、
“只是這一次,夜歌是最後一次不聽你的話,如果這是苦海,那麼當你回頭的時候,這裏便是岸邊,岸邊有一個人會永遠埋在這裏,沒有屍首,只有一件黑紗,還有兩滴淚……”
夜歌說完,化作了一灘水漬,黃沙中,只留下一件黑色的紗衣,被風吹起,掛在變成石雕的劍柄上,搖曳,終是被留了下來,不是是蘇三在挽留,還是他的劍在挽留?
空中,隱隱能夠聽到,夜歌的聲音還在訴說着,說給飄向彼岸的蘇三聽!
“如果苦海的那頭是彼岸,那麼我短暫的愛就是那頭的曼珠沙華,聽你說,這種花花開一千年,葉落一千年,花葉不相見,花開不見葉,葉落方見花,花葉生生不相見,葉花世世不相隨,你我無緣,但無緣亦有愛……”
聲音漂盪遠方,沒有人知曉,在苦海的彼岸,多了一株黑色的曼珠沙華……
沒人知道,龍舟中的蘇三是死是活,但確確實實,在龍舟中,那一灘水漬旁邊,蘇三如活了一般,在他的眼角,沁出了兩行清淚……
寫到這裏,太古記的漠州篇便完了,夜歌還是死了,她不死,蘇三便不會活着,他們兩就像是曼珠沙華的葉和花,是我,安排了他們這一世短暫的相見,綻放剎那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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