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蒼生之苦
這些可好，釋老爺子的生活越過越滋潤，當初村裏的人看他撿回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都到他老糊塗了，就算一生無子，無人送終，也不能撿一個殘廢回來。
誰知，一年半載過去，蘇三身上的傷盡好了，打獵比釋老爺子還要厲害，山裏的豹子猛虎，黑熊，豪豬，一拳就能打死，每每打獵，都能滿載而歸，到城裏賣一個好價錢。
村裏的人簡直嫉妒地紅了眼，對蘇三客氣極了，說媒的自不用說，家裏有女兒的恨不得讓女兒長得快些，暗恨沒早生幾年，七八歲的孩子不能加人，十一二歲的那也要拖人說媒來了。
這日，蘇三打獵回來，身上揹着一隻吊睛白額虎，若這隻老虎一賣，兩三個月不用幹活也能有酒有肉，過得豐盛了。這不，釋老爺子躺在涼椅上，搖着破扇子，喫着西瓜，紅色的汁水順着他的脖子一路流到了胸膛上，正好被他捻起衣衫的領子，擦了擦，繼續喫。
見蘇三又打了一隻老虎回來，釋老爺子眯着眼睛，笑的合不攏嘴。“來來來，小子，喫塊西瓜解解渴，雖然你體質非凡，但也不是神仙，這麼熱的天，扛着這畜生走了些多路。”
蘇三呼了口氣，將吊睛白額虎扔在地上，拿起涼椅旁邊的一塊西瓜，大口吃了起來，嘴裏還含糊着說道：“這周圍的老虎本來也不算多，這些日子以來被我打的差不多，本想留幾隻活路，誰想這隻老虎不識相，我不想跟他鬥，它偏纏着我不放，結果被我一拳撂倒，背了幾百裏地的山路，真累得慌，你個老頭子倒會享受，大夏天躲樹蔭下乘涼喫瓜。”
釋老爺子嘿了一聲，卻還躺在涼椅裏一動不動，只是翻了個白眼，“你小子沒良心，要不是老爺子我把你救回來，你現在早就是一堆白骨，你那天也看到了，這羣人的眼神，根本沒一個會救你，不但不救你，還會罵你傻，罵你沒出息，罵你膽子大……”
蘇三皺起了眉頭，當日城裏圍觀之人的眼神如今還烙印在他的心頭，那是一種冷漠。只是釋老爺子越說越不像話，讓他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我說老頭，要不是你把我弄到這個鬼地方來，我會被人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嗎。”
釋老爺子也不生氣，指了指周圍有些蕭條的山村，“你看看周圍的這些山村，是不是很真實，我也不妨告訴你，這是佛祖當年設在苦海之中的一片小世界，世界之中自有衆生，但衆生皆有其苦，你只要找到苦之一字的真諦，就能從這片小世界**去，這是唯一的方法，否則後果你也應該知道，就是在這裏老死，這是佛祖定的法，除非你實力比他強，直接打破這個世界出去，否則就要遵守他定下的法，不過以你現在的實力……恐怕難！”
蘇三撇了撇嘴，何止是難，他現在根本連一絲修爲都沒有，不要說佛祖這種超越真仙境的大人物，就是一個御風期都能將他殺死，“都一年半了，你問了我三次，可我都答錯了，苦之一字的真諦究竟是什麼，爲何佛祖要設下這片大陣來讓人破解，或者他根本就沒打算讓人破解，這座大陣純粹就是爲了防範誰而設置的。”
“咦！”老者不禁驚奇的看着蘇三，不過很快被他的表情所掩蓋，蘇三將老者的表情暗暗記着，心裏不斷想着老者露出這副表情的原因，只聽老者說道：“佛祖當年設下這座大陣，的確有用意，不僅是爲了西州留下傳承，更是爲了一個人，這個人或許是你，或許不是你，要看你能不能領悟苦之一字的真諦，當你領悟到的時候，就能明白佛祖的用意了。”
“老頭子，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對佛祖的事情這麼瞭解，還在這座大陣中！”
“哈哈，天機不可泄漏，來，喫西瓜喫西瓜，明天你趕早到城裏把這隻大蟲賣了，打壺好酒回來，我跟你好好的喝一壺，這幾天嘴裏都快淡出個鳥來了，記得，好好的去融入這個世界，當你真正融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到這個世界的蒼生之苦。”
釋老爺子說完，便眯着眼睛打起盹來，不再跟蘇三說話，西瓜紅色的汁水還流淌在他的脖子上，被白色的短褂吸乾，這下子白色的褂子髒兮兮，也不知多少天沒洗了。
蘇三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釋老爺子，但想想瞪他也無用，便收了這份心思，打起些精神，跑到屋後，他們的屋後是一片大池塘，山上留下來的山泉匯聚在這個池子裏，又從另一段流下去。
蘇三脫掉衣衫，噗通一聲跳進池子裏，冰涼的池水激得蘇三渾身冒起雞皮疙瘩，虧他身體異於常人，才能洗的了這麼涼的水，有一次釋老爺子想學着蘇三洗冷水澡，結果被冰涼的山泉凍了一下，發了三天高燒，還是蘇三從山裏幫他弄來退燒的草藥才活了性命。
山上的泉水涓涓下流，清澈的山泉撞擊在山下的岩石以及水潭上，變得雪白一片，霎是美觀。
蘇三背靠在池邊的岩石上，一頭白色的長髮理在腦後，他撫摸着眉心因大道被斬去而留下來的疤痕，心裏若有所思，愣愣地盯着水池中的魚兒，忽然說道：“汝非魚，安知魚之樂，若我非此界之人，安之此界人之樂，此局何解？”
“融入此界，老頭子說的容易，可我如何能夠做到，難，實在難，且試試再說罷！”
誰知，蘇三這一試便是八十個春秋，即使蘇三的身體易於常人，終究是凡人，抵不住歲月的侵蝕，垂垂老矣。釋老爺子也在三十年前的一個晚上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很多孩子長大了，周圍的環境變化無常，但衆人的生活依舊沒有什麼好轉，就連蘇三，也因爲打不動獵物而變得貧窮，他一生都未娶妻，在他心裏，有很多女人，但並不在這裏。
破爛的房屋內，黑漆漆的，連一點燈光都沒有，蘇三容顏乾枯，無力的躺在牀上，屋內漏出絲絲涼風，在這八十年裏，蘇三幫助過許多生活不下去的家庭度過難關，交會了許多小夥子打獵的技巧，現在村子裏，會打獵的人有很多，他們聚集起來，成了一個小隊。
這個村裏的婦女耕地，男子會出去打獵，生活雖然貧苦，但相比以前是要好了不少。
可是，此刻，夜還未深，村裏亮起了許多燈光，蘇三已經三天沒有下牀，顆粒無入，滴水未進，氣色灰白，已然是風中殘燭，他的身體不斷顫抖，眼睛無神的望着屋裏的黑色。
“人生之苦，在於老去嗎，老頭子，當年你死之前最後一次問我，我是這麼回答的吧！”
蘇三想起了三十年前釋老爺子死去時的場景，村裏許多人都來弔唁，老爺子死之前再一次問了他同樣的問題，最後只是嘆息一聲，離開了這個世界，“想必你死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麼痛苦吧，因爲你老爺子不用被這個問題困擾一輩子，還有人相送，而我……”
“人生之苦在於死亡嗎？”蘇三又一次問了一聲，可惜，黑漆漆的屋內，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應該不是，死亡應該算是一種解脫，人生之苦在乎活着，可惜，我還是不知道答案！”
蘇三緩緩閉上了雙眼，沒有人來相送，轉眼睛，黑暗繼續，蘇三這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八十年前那個黑漆漆的地方，這裏，是苦海。
“又回來了麼，這是第幾次了。”黑暗中，釋老爺子的聲音響起來，蘇三知道，釋老爺子只不過是黑暗中那人的一個身份，爲了配合他領悟苦之一字真諦而誕生的人物。
“第八次還是第九次了吧！”蘇三這纔想起來，他並非是第一次進入苦海的小世界，也不是第一次死亡，在這之前，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但是每一次進入小世界，都不會保留先前的記憶，這樣一次次的輪迴，蘇三依舊在徘徊，已經失敗很多次了。
“**次麼，呵呵，看來你連自己進入小世界多少次都記不清了，也難怪，都已經有一百零八次了，你的記憶被小世界同化了很多，如果再這樣下去，就算你出了小世界，也只會記得在小世界中的事情，到那時，你便再也出不了苦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再送進小世界，做那裏最平凡的人，直到最後一次死亡，從此消失。”
“一百零八次麼？”蘇三苦笑，“我真的記不起來了，還以爲只有**次，沒想到已經這麼多次了。再送我進去吧，如果出不了苦海，我恢復修爲的希望又從何處而來！”
“你真的決定了麼？”釋老爺子的聲音又問了蘇三一次，“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或許你該回頭，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將你送回漠州，只是走那裏的話，你恐怕連沙漠都走不出……”
“呵……左右都是死，你說我還有的選擇麼，趁我還記得以前的事的時候，再試一次吧！”
“既然你這麼決定了，我也沒有理由阻止，但我依然希望你能記住我的話，在小世界裏，衆生是苦的，不管什麼樣的人，都擁有苦，但你要體會他們的苦，從中領悟出苦……”
黑暗破碎，蘇三發現自己立身在一條寬敞的青石磚大路上，青石磚上斑駁的痕跡記載着這座城池的滄桑歲月，“終於又來到這裏了。”蘇三擡頭望着高聳的城牆，一時間感慨萬千，“咦，我爲什麼要說又，難道這個地方我以前來過，爲什麼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哷！一聲馬駒的嘶吼在他身後響起，蘇三大驚失色，轉過頭去，發現一匹踏雪神駒高高的揚起身子，前提蹬空，差點踢到他的頭顱，馬上，一個面目英俊瀟灑的青年眼中閃過一絲驚慌，抓緊繮繩，雙腿緊緊地夾着馬肚，深怕從馬上摔下來。
“找死啊老頭子，敢擋在路當中，驚了我神駒，差點摔死本少爺！”神駒落地，此人惡狠狠的罵着蘇三，手中的鞭子啪的一聲，重重落在蘇三的背上，這一下抽的蘇三衣服破裂，脊背上留下一條紫紅色的鞭痕，疼的蘇三面色潮紅，眼珠子差點落下來。
蘇三回頭瞪了他一眼，結果看到是第二條鞭子落下，啪的一聲脆響，鞭子落在他的臉上，原本白淨的臉立刻被一條醜陋的鞭痕破壞，顯得有些猙獰。
有人驚了小城主的座駕，這個消息如同瘟疫一般飛快的傳播開來，城裏有事沒事的都來這圍觀了，買菜的晚些回去，賣菜的撂下挑子，生意都不做了，這些好，雖過得苦些，但聽到城裏難得的新鮮事，有人敢跟小城主過不去，這還能忍，趕緊去看吧。
“你看，那人長了一頭白髮，怪嚇人的，怎麼年紀輕輕就一頭白髮，不要是妖精變的。”
“我看是哪個江湖上的老瘋子，練功走火入魔，這才成了這副模樣，我看他不是我們西涼城的人，定是在別的城被人通緝，逃過來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看啊，他肯定是仙人，練了什麼長生不老術，這才返老還童，只是一頭白髮仍在！”
“仙人，怎麼可能，仙人就敢對小城主動粗了？這是西涼城，城主就是皇帝，是天子，就算是仙人也要對天子持以禮節，怎敢闖出這般禍來，我看啊，肯定是個妖人，專門喫小孩的腦子來增加修爲，被上天懲罰，頭髮都白了，我看他是盯上小城主了！”
“不要了亂說，小城主的命金貴着呢，是你這種挑柴的能瞎說的，小心他一鞭子抽死你，憑你的身份，就算被小城主抽死了，那也是白死，你們家還能找城主去哭訴？”
“嘿，我挑柴的怎麼了，你以爲你是城北的釋老爺子啊，能夠打死老虎。你也不過是個給人家打長工的佃戶，敢看不起我一個挑柴的，士農工商懂不，你是工我是農，你比我低下咧！”
“打長工的怎麼了，我一個月能賺一貫錢，你呢，一天到晚砍柴挑柴，種田，能賺多少，最多也就半貫，連飯都喫不飽，我好歹也是城主家的長工，比你強多了。”
人羣中議論紛紛，吵得極爲厲害，皆是看好戲的，蘇三被周圍人羣的議論嚇得心惶惶，趕緊低下頭，彎腰賠禮道歉：“小城主恕罪，小城主恕罪，都是我不好，請見諒！”
啪，迎接蘇三的仍是一鞭子，小城主抽的起興，哈哈大笑：“你這個你長眼的畜生，混蛋，下流坯子，看你模樣，還以爲你是個老頭子，沒想到是個年輕人，你頭昏了，還是眼花了，沒聽見我的馬蹄聲嗎，聽見了還敢擋着路，真是不知死活，看我不打死你！”
啪啪啪，小城主根本不管蘇三的死活，一下又一下着鞭子，打的蘇三皮開肉綻。
“小城主饒命，我不是故意的，饒命啊，下次再也不敢了！”蘇三被疼痛欲死，倒在地上求饒，他不知自己從何時開始，便習慣這樣跪在地上，聽到衆人的責罵，他害怕的要死！
“啊，還敢有下次，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們這幫子人，給我看着，敢冒犯我的下場就是這樣。”一鞭子一鞭子落下，蘇三被打的體無完膚，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小城主落下馬來，丟掉鞭子，開始狠踹起蘇三的肚子，這一下，本來是皮肉傷的蘇三被他踹成了內傷，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裏乃至下身滲出來，慘不忍睹。
“打死他，這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冒犯小城主，死了一個活該！”
“就是，打死他，看他這副模樣，肯定不是好東西，說不定真是什麼妖人，殺了他！”
周圍圍觀的百姓開始起鬨，小城主打得更加起興，蘇三絕望的望着周圍百姓冷漠的眼光，心裏不知是悲哀還是憤怒，“怎麼會這樣，明明他們也是被欺壓的人，爲什麼會對同樣遭遇的我視而不見，爲什麼會慫恿着小城主殺我，爲什麼，都是百姓啊，他們爲什麼如此冷漠！”
“這就是他們的苦，如今你明白了嗎，什麼纔是苦之一字的真諦？”
時間在剎那間停止，蘇三週圍沒有了喊叫，沒有了打罵，也沒有了小城主的拳打腳踢。
一個老者站在他身旁，低着頭，笑嘻嘻的問着他奇怪的問題，可聽到這個問題，蘇三的心彷彿在突然之間一片空靈，不禁回答道：“苦之一字的真諦是什麼？周圍的人明明是跟我一樣的苦出生，他們爲什麼會那樣，他們的還有良心麼？”
“苦之一字的真諦究竟是什麼，說出來！”老者再問。
“苦之一字的真諦是……”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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