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代人
徵兵站貼出來的告示上很清楚地寫着所有的新兵即日起就要留在部隊,參加集訓之後參加志願軍。
身穿學生服的黃彬因爲是少有的幾個大學生,所以受到了優待。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即刻入京,參加也許學習,而來接三個學生兵的人就是李濤夫婦。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是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因爲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到了不知不覺之中。
唯一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黃彬的,就是那兩個同是師範學院的學生。周敬是文學專業,賀陽生是體育專業。兩個人是好朋友,周敬實際上陪着好朋友來報名,結果自己也被通過了。
賀陽生是個剛打健壯的小夥子,體育系和其它系交流不是很多。但是周敬不同,他在學生會做事,卻不知道已經並系的歷史系還有一個叫做李麟的同學。
“你以前的名字叫什麼?”
“李林,雙木林。”
“你本來的名字叫做李掌林。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李濤有些黯然,這兒孩子是有些像前妻,留下的東西也有,問題就是從出生就沒有見過幾面,隔了十多年,小子也算有出息,大學都畢業了。就是對父親一副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李濤是個有些微胖,帶着眼鏡,很斯文的一個人。每個學生他都是要問一遍的,但應該都是一般性問題,現在直接講出來,可見李濤是真相信面前的這個孩子是自己的兒子。
“你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新民,就是新中國的老百姓。那是你的小名。”
黃彬沉默着,他覺得自己承擔不起這種親情。假的就是假的,別人當真,你不能。
李夫人輕輕拉了拉丈夫的袖子,李濤纔回過神來,低頭問:“爲什麼要參軍?”
“我覺得並不是好男不當兵,好男也要當兵。我是向賀陽生同學學習,跟在後面報名的。”
這句話到底是敷衍,還是真的?或者只是賭氣?組織上已經找過這個孩子,並把一切情況都介紹了。而且也安排了當兵的事情。但是這孩子是自己來報名的,比安排的時間早了大半天。孩子也看過自己的照片,不應該認該不出來。看他的眼神也確實認出來了,就是一副不想認的樣子。
孩子的話讓李濤心裏不是太舒服,但是卻得到了兩個新兵的認可,其中那個叫做賀陽生的新兵伸手在孩子的肩膀上打了一拳。
李濤還在猶豫,李夫人就直接拿起了報表,道:“行了,我們馬上上車,上車之間,你們可以給家裏人打電話,或者寫信。”
賀陽生說家裏人在鄉下,早就寫信告訴過家裏了。周敬就是江城人,所以選擇了打電話。
黃彬坐在路邊上,賀陽生過來摟住了他的肩膀:“兄弟,夠意思。想不到其它同學不肯來,來了兩個書生。”
黃彬道:“到什麼地方都是做革命工作,現在國內更加需要人才。”
賀陽生愣了一下:“那你爲什麼還當兵?”
“我是學歷史的啊,不去當兵,在檔案室裏當老學究?”
賀陽生愣了半天才哈哈大笑:“有意思,雖然好像不太合理,但是爽快。”
黃彬就問:“你們學體育,除了學武,還學什麼?”
這個時代的體育,武術是其中重要的一門課程。賀陽生明顯是學武的,只是他學的武術和打仗用的武術有着根本的不同,他連基本的危險感知都沒有。
賀陽生再次愣住了。
打完電話的周敬過來正好聽到,也大笑:“你算是說對了,這個人除了學武,別的還真沒有什麼會的。”
賀陽生道:‘我文化課也不錯啊,在班裏算是靠前的。”
周敬很不客氣地道:“那是體育班,體育班裏文化課靠前有什麼用?隨便到其它班,你都是最後一名。”
周敬坐在了黃彬的另一側:“李林,我好想聽過這個名字,想不到小小的個頭,一年多不見,長這麼高了?歷史系不是都要去北京嗎?”
黃彬道:“我要是在體育班,那文化課肯定是第一名,但是去京城大學歷史系,卻是考不上。轉文學系,我又不願意,自然就畢業當兵。”
這次輪到周敬喫癟了。賀陽生樂得不行:“夠意思,你這嘴夠毒的。”
黃彬在部隊裏混了那麼多年,最知道怎麼和戰友們如何混在一起,那就是你不把他們當外人,有話說話。沒話也找話損別人幾句。外面的人回生氣,但是立志當兵的人就不會。那是當自己人的表現。
三個小夥子從上車開始,就相互聊個不停。
李濤和夫人是從三個人的聊天中,知道了李麟的“身世。
只是他說自己是烈士子女的時候,李濤有些氣了。但是後來就是一陣心疼。
從小傢伙記得事的時候就跟着一個老同志到處乞討,沿江而下到了江城。老同志把他交給一個“保育員”,然後就走了。保育員把他交給了一個做生意的地下工作者,養父一直沒露面,養母也忙,雖然對他不錯,但是隨後就暴露犧牲了。養父回來,解放前夕,也犧牲了。好在組織上一直幫助他,上學,一直到大學畢業。
也就是說,這孩子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可能是個烈士,後來養父母也是烈士。
所以他說自己是烈士子女,所以應該當兵。
黃彬說的並不完全是僞造,只不過是組織部門把某個不知名的烈士家庭中增加了一個他,記入了檔案。如果李濤去查,也還真的能夠查到。
李林這樣的例子並非是個例,事實上很多。這其中也包括了賀陽生。只是賀陽生的父母叔伯一大家子都是爲革命犧牲的,雖然他們最高的也不過是個區長。賀陽生跟着爺爺奶奶乞討爲生,後來是組織上找到他,把他養大的。
有意思的是,賀陽生有個童養媳,是爺爺奶奶乞討的時候撿的。現在三個人在鄉下分了田地,爺爺奶奶逼着賀陽生回家成親,賀陽生覺得娶自己的姐姐太不好意思,所以就當兵了。當然繼承父輩的遺願是最主要的,但是逃婚也是一個誘因。
周敬很鄙視:“就你還逃婚,你長成這模樣,還不一定配得上別人。”
賀陽生讀書雖然是組織上出錢,但是生活費卻是姐姐到時間送過來,所以周敬是見過的。
“我要是沒出息,怎麼回去娶她。我會回去娶她的,八擡大轎圍着村子轉上一圈。”賀陽生握着拳頭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
周敬的家庭就比較簡單,家裏以前是大戶人家,不過日本人來了,家裏被炸成飛去,從江城到山城,後來從山城到江城,家裏人都已當搬運工人謀生。父母給八路軍辦事處做事,臨近解放,被抓起來關進牢房。周敬是在牢房裏讀的書。
周敬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地下工作者,不是什麼著名人物,所以逃過了最後瘋狂的屠殺,沒有成爲山城的“蘿蔔頭”。但是周敬的父親在策應監獄暴動,響應解放的時候犧牲了。犧牲在解放前的那一刻。
三個人在車後聊。
李濤和妻子在前面默默地抹眼淚。
這三個孩子能夠聊到一起是應該的,他們就是這樣有着相同經歷的一羣人。這批孩子也慢慢地長大了,十七八歲,正是熱血沸騰,報效祖國的時候。
上了火車,李濤就把黃彬單獨叫到了一個包間。
“我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父親,你和那兩個同學一樣,都是組織上培養你們到現在的。我和你阿姨也不指望你什麼,就希望你能好好工作,順順利利。這是家裏的地址,你們的培訓在總參,不只有你們三個,人很多。培訓結束後,有時間到家裏看看。”
“培訓多長時間?”
“不長,就一個月。你們都是大學生,比我們這些土老帽強多了,學得快。就是訓練要好好做,不能嫌棄累,遇到危險能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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