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擔待一點
看着雨水中奔跑的養路工,還有中間高大,鬱鬱蔥蔥樹林。
黃彬覺得這是一個異世界。因爲放在後世,鐵路線中間,幾乎不會這麼浪費,還要留一條隔離帶。
舊線的雙線改造已經完成,新修的是一條新線。只是舊線和新線的設計理念完全不同,大概也和鄉鎮城市佈局理念有很大的不同。舊線因爲以前的大型城市都在平原,人口集中地也在平原,鐵路修建投資很低,所以也選擇在了平原。
但是新線不同。新線選擇了高地丘陵和山區,因爲城鎮也在往這些地方搬遷,很多工業區緊靠着礦產,也在這裏,所以需要鐵路線開進行串聯。
新線和舊線併到一起,就有了後世大火車站的架勢。就是修建的行人廊橋以及候車站臺密密麻麻的腳手架也很像。
這讓黃彬有些恍惚。
只是機車仍然是蒸汽機車,速度自然不會很快,扳道工在風雨中仍然按照指揮的紅旗在人工扳道。
黃彬所在的車廂似乎是專用車廂,它已經跟之前的客車脫離,孤零零地停在風雨之中。
隱約能夠看到有站崗的戰士。有幾個穿着雨衣的軍人走過來,和同樣穿着雨衣,站在風雨中的李濤大聲說着什麼。
賀陽生沒有醒,他正是能喫能睡的年級,而且他沒有那麼多心思。
周敬靠着窗戶在看一本《太陽照在桑乾河上》的小說,他似乎是小說作者丁玲的書迷。書包裏有好幾本她的小說,甚至向黃彬努力推薦過短篇小說集《在黑暗中》。現在這本書就躺在黃彬的枕頭上。
“怎麼啦,車要開了嗎?”
雖然因爲風向的原因,車窗打開了一半,但是周敬很顯然出了風雨聲,他分辨不出其它聲音,或者說並不關心。
“沒有,我們應該會掛在其它列車纔行。”
黃彬放下了水杯,拿起那本書,走到了走廊上,靠着車窗,看着車窗上雨水如瀑布一樣在流淌。
“李麟,你過來一下。”
李濤站在車廂門口招手。
黃彬走過去,李濤低聲道:“好小子,子領袖很關心你,要見你一面。”
黃彬很淡然地點了一下頭,因爲他看到田祕書,也聽到了他們在雨中講的話。
李濤把自己的雨衣給他穿上。黃彬就問:“雨衣給了我,你不去嗎。”
“要見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說我們有的是機會見面。你小子可能就這一兩次,去吧。”李濤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田祕書微笑着看着黃彬,也不說話。
兩個人就冒着雨並排跨過了鐵軌。
“爲了給你找身份不容易呢,部隊裏的很多將軍都認識你。李濤將軍因爲技術性幹部,所以沒見過你。現在在高麗的大多數將軍也都不認識,但是以後就不一定了。各軍整訓後都要到高麗輪戰。”
田祕書笑道:“你真是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這又是絕戶計。領袖爲了這件事生氣了很久。國家建設重要,還是去打那一點小仗重要?白費了領袖的苦心。”
黃彬笑着,只是不接話:“領袖怎麼來這邊了?”
“中南局,西南局,搞這麼大事情,又是整個國家的經濟真正的底蘊,要是一個不好,傷了底氣,那和老大哥談判就不是那麼容易。最近我們整理了我們的歷史,才明白了很多事情。領袖是對的。而你,太過急躁。這次去高麗,把性情要好好磨練一下。”
穿過隔離帶,才發現這裏也是有人管理的。大樹的保護,喬木和灌木、草本植物的配合還算合理。林帶的厚度也剛好,既不會太多,也不至於太薄。
這讓風速減緩了很多。不過雨勢確實太大了。應該和海上的颱風有關,只是這個時代,對臺風並沒有什麼觀測手段。
一路上都有站崗的士兵,新線的修建,已經有了想要改造電氣化鐵路的影子,因爲那裏能夠看見電纜溝和配電箱。只是這個時代,能夠做到信號系統和自動扳道就應該很不錯了。國家在鐵路建設和裝備製造上列爲了重點項目,這是因爲黃彬當初說蘇聯將來可能會在運輸和供給上栽大跟斗而發生的變化。所以高速節能的鐵路運輸系統差不多成爲了大炸彈之外的舉國公關項目,連飛機項目都在它的後面。
新線上明顯是一截長鐵軌的鐵路線。前朝的鐵軌長度是十米,這兩年的鐵軌都是十二米多。這裏的鐵軌應該超過了二十米,但是不到三十米的樣子。國家已經有了鑄造這麼長鐵軌的設備了嗎?黃彬表示懷疑,所以這可能只是一個試驗段。領袖到這裏,可能就是爲了這個。
領袖的專列靜靜裏停靠在鐵道上,戒備森嚴。
上了車,關上車門,才把風雨聲擋在了門外。一路上都沒有什麼人,很顯然就連衛士都避開了。
領袖坐在餐桌前,正在翻看一張報紙。餐桌上是早點和豆漿。
見黃彬進來,才放下報紙。
“現在不能叫你黃彬,得叫李麟了喔。對改名字沒有意見吧?過來坐,一起喫個早飯。”
領袖招呼黃彬坐下來:“我以前也改名叫做李德勝,我的兩個女兒,一個叫李敏,一個叫李納。所以改名字的事情,不要介意。”
黃彬道:“我不介意改名字,我是比較介意我和我的家人要斷了聯繫。而另外一個人代替我做我自己。如果將來出了什麼事情,還不知道我母親和兩個妹妹會怎麼樣。”
領袖嘆了口氣:“做革命工作,這樣的事情難免。就拿李濤來說,爲了革命,那還不是拋兒棄女?現在站在你的面前,大聲說話的膽氣都沒有。要說犧牲,我家裏人,都犧牲完了喔。早晚有一天,我也是要去見他們的。”
領袖神情悲傷。
好久才搖搖頭:“所以,你在鄂省做的事情,我替李敏謝謝你。”
黃彬有些承受不起:“那不關李敏的事情,是我自己的私心。”
領袖給黃彬夾了一個包子:“不要說這些。是怎麼樣的一回事,大家都很是明白的。文連昌和我呢,也算是有一點點親戚關係。你和文潔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文連昌也是愛女心切。”
文連昌和領袖有親戚關係?這還是黃彬第一次聽說。再想想前世,不僅僅是文潔的結局那麼慘,就連李敏李納她們也沒有享受什麼特權,所以也就是釋然了。
“是我覺得我和文潔可能並不合適,她應該能夠得到更加穩定,幸福的生活。而這種生活我給不了她。”
領袖的筷子就有些發抖。
“唉,誰叫我們是革命者呢。”
餐廳裏只有兩個人,連田祕書都只是守在了餐廳的外面。
兩個人都沒有抑制自己的感情,只是相對於黃彬,領袖纔是真正痛苦的那個人。失去了愛人,失去了愛子,失去了兄弟姐妹,差不多把不能失去的東西都失去了。這種悲痛,讓黃彬想要勸解都無法勸解。
領袖大概也喫不下什麼東西,就放下了筷子。
“你在幹校的講話,我也都是看了的。我和你一樣,都是民族主義者,但是我們也都是少數派。最近軍事史編輯組和我這邊歷史組有了一些研究成果。我們可以知道公有制制度不是源於德國,而是源於我國。有一種種不同的形式,經歷了一次次的失敗,每一次失敗都是一場災難,王朝更替,生靈塗炭。不過不管怎麼樣,公有制沒有滅亡,還是在一步步發展。就是家族、家庭模式的私有制也都包含了公有制成分。鼎故革新,革命者,每一次革的其實都是自己的命。”
領袖抽了一口煙。
“我們這個民族,從來都是有着傲骨的。你說得不錯,我們的魂是在黃河,在崑崙。江水,秦漢之前都是蠻荒之地,後來才成爲了我們民族的底蘊。我們的大軍橫貫歐亞,所向披靡。只要我們不分裂,不內鬥,我們就無敵於天下。萬國朝貢,我們就是天下之朝廷所在。我們這一輩,要做的就是彌合民族傷口,爲民族復興打好底子。下一步的事情,要交給年輕人。我已經虛歲六十了,男人過虛歲,時間不多了。”
領袖嘆了口氣:“如果我們的做法傷害到了你們,還請你們擔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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