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相信?
长湖,就算是洪水季节,湖水依然非常清澈。
黄彬說正因为人和水来抢地盘,所以才称之为洪水。但实际上,洪水是大海赐给我們的淡水,是大海裡的动物们回馈大地的时候。他们会从海上回到河流,一直往上,游到高山峡谷去产卵。有些会结束一生,带给陆地上生灵丰富的食物。有些又会回到大海。
江豚、鲟鱼就是這样的生物,就是内河和内湖的四大家鱼也会洄游。所以洪水期就是他们的繁殖期。人们拦網圩塘筑坝,就是阻断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人们围湖造田,让湿地消失,就是消灭了它们的食物。获得的却是远比湿地少得多的物产。
之所以這样,是人们对于生物利用的认识還不够,加工手段還不够。
限制于运输手段的不足,過大的工业规模,和效率极低的种植业一定会失衡。为了满足十万人清理钉螺一天消耗的食物以及用具,数字是惊人的,這還是大家都住得很近,能从家裡携带粮食。数千万人集体在建设工地上,這不是打個十天半月的战役,而是长达数年。這样的消耗从什么地方来?
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开荒种地,還是种植所谓的主粮,才能方便运输到工地和城市。结果是什么?
如果我們在现实中還不能想象其后果,我們应该从歷史上回头看黄河流域的衰败,看阴山到昆仑的荒芜,那裡曾经是太昊祖地,人类文明的发展之源。
人类对于自然的认识,才是真正的科学。工具的制造,包括武器的制造,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人类作为万物之灵,有能力也有责任让万物生长和发展,這是中国哲学的根本。也是人类发展的根本。不同于西方强盗模式的发展方式,单一化规模化生产只会放万物灭绝,游牧民族曾经是人类的大敌,并非是畜牧业存在危害,而是生产方式存在問題。工业也是如此。
胡服坐在椅子上,看着湖面上跃起的江豚群,目光深沉。
李克念是从江南分洪工地赶過来的,他上船就往這边走過来,因为是老朋友,胡服只是拍了拍身边的长凳。
不過是一個多月,原本天天找中央要人要钱要粮的他现在不要,還笑呵呵的。江汉计划是领袖亲自過问的,暂且不說,现在這個家伙還有胆量重启江汉钢铁和机械制造计划。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整個项目分成数块,分给了大冶、江城、萍乡三個地方,规模是比老大哥专家的规划有所缩小,但是好歹在援助沒到的时候就提前开工建设,這两三年的時間,他能够做很多事情。
他保住了以前汉冶萍的工业基础,通過半强迫式的公私合营,保住了江城的机械制造基础。军委也借此重新启动了江城造船厂和枪炮厂。
有基础总比沒基础要好,早一年要比晚一年要好。他雄心勃勃地要借這個机会,开办学校,培养自己的人才。
钱還在要,因为需要购买一些设备。粮食,分散之后,這些基地的四周都成为了粮食供应区。只要不集中在一起,什么东西都靠运,他们勒紧裤带,苦上一两年,也够用了。
何况道路也在建,船舶也在造,连车辆,江城依靠老工业基础,加上老大哥技术员的帮助,也在想办法自己修,自己造。
“汉冶萍铁厂当年倒下,最关键的是专门销售给日本钢铁,這可是我們国家最大的钢铁生产企业,却给日本人生产了很多年。外贸赚的银子回来,落进了商人的腰包。日本人却用我們的钢铁建造武器打我們。生产和国内的需求脱节,就是典型的商人思想作祟。”
李克念:“现在保住這個基础,先干起来。老大哥有好的炉子和设备,咱们再换好的。”
“现在不要人和粮了?”胡服笑道。
李克念笑道:“我要,您给嗎?”
“该给的還是要给,多了你也别想。”胡服道。
“那些资本家是比较可恶,但是改造改造還是可以用的,特别是哪些年轻人和基层工人。您是搞工运的专家。该改造要改造,该用也得用。虽然现在换新钱了,但是他们的资本进来,還是能解决不少問題。最关键他们多多少少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能弄进来别人弄不到的设备。危险也是有的,就是会有特务混进来搞破坏,抓好防谍保卫工作是必要的。用大胆用,杀也要下狠心杀,過几年就好了。”
李克念的做法其实就是荔浦的做法,有中南局的推动,也有黄彬的直接影响。他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
“处理好其中的厉害关系就好,中央支持。”胡服笑道:“有什么困难。”
“困难很多,光大冶到江城,江城到萍乡的铁路。渡船,都要修。老京汉线也要改造。小铁路我們能克服克服,京汉线這可不是我一個省能够做的。”
李克念看着平湖方向:“发动群众,一天两天可以。時間长了都是問題,江城有造汽车的基础,我們也不和沪都去争,但是人总要调一些過来。我也不造其它车,就造施工用的工程车,别說我抢了别人的生意。”
造船厂是军委那边亲自抓的,李克念很显然并不想动船厂的人。
“推土机也造?”胡服好笑地道,他倒是不抢民用的生意,這是要抢军用的生意,因为能造推土机,就能造坦克了。
“让我造我就造,机械還是比人工修路要快。好不好另外說,慢慢来嘛。最好能够先买一些推土机和工程机械,用人消耗太大了。”
“现在给你,你烧油怎么办?”胡服问。
“了不起我烧煤油。再說了,据說這儿大脸盆地下不仅有盐,還有油。”李克念指着潜江方向。
胡服看着李克念。中国是個贫油国家,他這個說法有什么依据?
“這是推测,因为江汉计划规划院对江汉地区进行了勘测,测量一個图出来。這個江汉的潜江凹陷区什么地层可能会有石油,只要分析一下哪裡的含油性就能大体判断。這個只是推测。具体還要做很多工作。”
胡服就笑了:“推测你還說得這么肯定。”
李克念就笑。
胡服道:“现在找油是在松辽,沒時間顾忌你们。”
“派一两個专家就行。规划院的专家都是搞经济和建筑的,论找油,還是差了一些。”
“发现了你能开采?”
李克念笑道:“那不是還要過几年嗎?我干不了,不還有国家嗎。”
胡服就指着他笑:“你们一個個都跟着学坏了。”
他就目光就会到了湖面上:“你相信农业是工业的基础?相信我們并不是因为落后而挨打?”
李克念猜到了胡服为什么会這么问。
他拿了一根烟向胡服借火,抽了一口。
“我相信加工业是工业的基础,我們是因为落后而挨打,但是落后只是结果,而不是原因。”
“這是黄彬說的?”
李克念点头:“以前這個小孩還是我手下的小不点,现在不得了了。教授们讲体面,我手下的那帮人可都是不要脸的,拷问了一個多月,可沒把他难住,反而逼出一套比较完整的理论。”
胡服抽着烟沒說话。
“我不太相信煤铁水泥产业能够一直昌盛下去,因为煤铁主要用在道路与城市建设,再就是军工。就算是我們全部用铁路和城市客运轻轨或者电车,這個路总有修完的那一天。如果我們都選擇就近运输,城市规模、工业规模也都不会大。林业起来之后,選擇木制房屋的人還是会比较多。再就是军工需求。我們要打到什么地方?需要多大的军事力量?”
“石油也是如此,我們不可能如西方舍弃节约资源的公共运输,而且专门修建让一個個屁股上冒烟的小汽车的道路,让资源白白消耗。黄彬說得不错,我們需要什么就生产什么。不必要为了某個工厂的存活,而逼迫人们選擇错误的消费方式。一些工厂到了该关闭的时候,总要关闭。从這個意义上来說,现在铺的越大,将来就越浪费。”
胡服叹了口气:“党内,你這样的想法,不多啊。”
“這是干部教育問題,干部们都是不太懂這些。所以教育是关键。”
李克念沒說的是:区别是自己教育干部,還是让老大哥来帮忙教育干部。
這個他现在不敢說,至少在城市和工业体系,现在沒人敢說。鄂省也只能在江汉计划范围内讲這個话。黄彬的发言,实际上是军队内部的发言,并且用演习做了掩护。沒有领袖和自己的默认,陈军长一個降将,敢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