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温泉 （三）
作为一個男人,作为一個从小在王楠面前拿大拿惯了的男人，方文卓不想让自己显得小肚鸡肠,更不想让王楠觉得他沒有担待，或者是不信任他,因此虽然他一早就想将李亮踢到地球的另一端，但還是微笑的拉過一個椅子，坐在王楠身边。
“我們现在只是有一個想法，不见得能筹集到多少钱。”王楠的语气有些犹豫，“现在就让学生插入进来好嗎？”
“這对他们也是一個磨练，而且我們可以事先告诉他们，就是完全的志愿者。现在的学生,对這些事情其实是很热衷的,一是奉献爱心了，关键是還能学到东西，更何况還能和你们這些明星接触。如果我现在去說一声，和你是老同学,第二天让我来找你签名的,能排到我楼外面去。”
王楠一笑：“都是女生吧。”
“那可不一定，就算小女生多一点，男生也是绝对不少的。”
“咦？不是小女生们为终于找到理由接触你這個大教授才去排队的嗎？”
李亮一怔，笑着指开了王楠：“你這张嘴啊……”
“哥……”张望一直在那边探头探脑，但因为有姜小莲的嘱咐，所以他不敢贸然插话，此时见气氛不错,就走了過来，“你和李亮哥說的事，我能不能也加入？”
王楠看了他一眼：“等回来吧，你還小。”
“我不小了，都十八了，哥你在我這么大的时候都拿到冠军了呢。”
“十八？”
“再過一年可不就十八了？就算是十七，我现在也不小了。哥……”
“嗯。”
“哥，上学真的老沒意思了，你就让我出来跟你干吧。”
“你想跟我打球？”
“哎呀哥，你就别逗我了，刚才你和李亮哥說的我都听到了，我想跟你们干那個，志愿者也行啊。”
“你知道我們具体要做什么？”
张望一怔，刚才他虽然听了一些，但王楠和李亮說的一些名词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什么ngo，什么全球基金，什么這個组织那個组织的他都不是太明白，他抓了下头，倒也老实的承认：“不是太清楚，但反正是好事呗，我愿意做好事。”
“你還是好好上学吧。”
张望苦下了脸，正要再說些什么，王楠已道：“我還有事要和妈說，你们等我一下。”
后面的一句，却是对李亮和方文卓說的。他们两個点了下头，王楠就站了起来，张望不死心的也跟了上去。一時間，阳台上竟只剩方文卓和李亮两人了。
两人看着彼此，都有些尴尬。停了一下方文卓道：“你這次回来，准备留几天？”
“我沒什么事，就和你们一起。”
方文卓一窒：“這個，不是很方便吧，我們……”
“我知道你们要去泡温泉，刚才南子已经跟我說了，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方文卓的后槽牙都疼了，他笑道：“那敢情好，就是這车不太好安排……”
“哦，我是带车来的。”
方文卓有点绷不住了：“李教授真是准备充分啊。”
“有的事情，是要提前准备准备的。”
方文卓眯了下眼：“還来得及嗎？”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嘴角带着笑，但眼神都冒出了火光，被王楠从房裡赶出来的张望本想過来再缠磨缠磨他们看能不能走個曲线救国，结果人還沒进阳台，就被這气压惊住了，犹豫了一下，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這些人年龄比他大几岁，挣点钱，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哼，他早晚也会像他们一样，不，他会比他们更成功！虽然对未来的路還很迷茫，但对于自己会成为大人物這一点张望是从不怀疑的。
他从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在他懂事的时候，王楠已经成名了，姜小莲也退休了，虽然父亲是修自行车這点說出去也不是太有面子，但王楠的冠军、胜利能够抵销一切。
“王楠是我哥！”
這句话說出去，毫无意外的，就会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有的是直白的惊讶羡慕有的是阴暗的怀疑妒忌，但那裡面的意思都一样，他有一個好哥哥，有一個光荣的哥哥。
而除了這份光荣，他在物质上也从沒有任何缺乏。他小时候学钢琴，学不好又转长笛之后又是架子鼓手风琴，十三四岁的时候，他自己迷上了吉他，因为想着在女生面前装酷，着实练了一段日子，這也成了他唯一学会的乐器，但也只会弹两三首简单的歌曲。
特长上拿不出手，他的成绩也非常糟糕。就算一路上的都是重点，但都是用钱买进去的，后来還有王楠的面子。他十七岁，却刚上高一，因为初中实在不得不留级。
不過就算這样，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他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有世界知名的哥哥，他的未来必定是要灿烂的。而此时，姜小莲就是在对王楠說有关张望的事情。她知道不该对大儿子說這些，她也知道大儿子已经帮衬這個家裡太多了，更知道王楠对這個家……其实是沒有多少感情的，這从他回来宁愿住胡当当那個外人那裡，都不想住這個他买得房子裡就可以看出来。
她也知道自己对不起王楠，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大儿子已经功成名就，甚至成了他们整個姜家的骄傲，连王家那不怎么靠谱的亲戚，還要不时的来拉拉关系，而小儿子……那么好的條件，现在却只知道晃荡。
是，家裡不缺钱，她现在的退休工资有两千多，张全现在给人家修电车，每月也能有這個数。這已经比梁城大多数人的生活要好了，更何况王楠每年還补给她三四万。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她买衣服买首饰，就這些，她每年轻轻松松的就能存下個五六万，等明年，张全到了岁数還能再拿一笔退休，他们的收入也就更多一些。
照這么說，张望就算不成器也沒关系。但是他们又能照顾张望多久呢？就算给他留下一笔存款，又能让他生活多长時間呢？她在的话，王楠总不会不理。但她已经快六十了，早些年风吹日晒，着实留了些病根，就說现在身体還過得去，但說不定……
更何况现在物价還上涨的這么快，過去几毛钱一大把的青菜，现在能卖到一两块。米面更是涨的离谱，這不過几年就是這样，几十年之后呢？
所以，她要趁着還可以，给小儿子也安排好一條路：“南子，我知道，你为难，但……你就算帮帮妈，啊，就当让妈放心了……”
见王楠不出声，她有些不安的开口。王楠心中有些苦涩，這像是母亲对儿子說的话嗎？不過他现在早不是那個别扭的小孩了，就算有些不舒服，也不会太在意。
“妈，你就放心吧，他怎么也是我弟弟，我会照顾他的。”
“那……”
“他才上高一，還是先上学吧，等将来再看。”
姜小莲很想說张望再上也上不出什么，很想让王楠现在就帮他安排一條路，但又怕惹他烦。只有想着等晚上回来再和张全商量商量，看怎么想办法让张望能更进一步，就說将来有王楠帮衬，也总归是他好一点，就会更好一点的。
一见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王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对此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他现在再给张望安排個工作并不难，但他是真心的觉得能上学的时候，還是上学的好，就算张望现在不懂，做大人的也不能纵容。又和姜小莲聊了几句，他就推說和胡当当有约站了起来。方文卓自然是和他一起走得，李亮也跟着一起告辞，好在他并沒有顺势說要一起到胡当当那裡，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在他的计划中，就是第二天去的，就算胡当当不在意，空手上门总不好。
“你和李亮，早先在商量什么？”等晚上吃了饭，要睡觉的时候方文卓开口。
“一個……算是慈善组织吧。”
“什么？”
“還沒定，等定了之后再和你說，放心，跑不了你，還要你拿钱呢。”
王楠說着，摆摆手就躺了下去，方文卓愣了一下，也躺到床上，手则顺势的往他身上摸，不過刚摸到腰上，就被打开了：“别闹了，也不看看地方。”
就說胡当当何静估计已经是心知肚明了，但毕竟都還沒捅破那层皮——其实就算捅破了，也不好在人家家裡做這种事。這個道理，方文卓是知道的，但王楠的這個态度，還是令他有些受伤，他的手沒有离开，但也沒有进一步的动作，過了片刻，他慢慢的开口：“南子，我现在觉得……我好像不懂你了。”
“恩。”
“南子？”
“不懂就慢慢懂，你不困啊，明天還要一早起来啊。”方文卓一片忐忑的心被打击的碎了一地，他在黑暗中瞪着眼想了半天，到底也沒能想清，到底是他想太多了，還是他和王楠之间真的出现了問題。
第二天，吃了早饭，他们就出发了。四個大人一個小孩一辆车本是正好的事，加上李亮，就有点不平衡了，最后就是胡当当一家三口一辆，李亮方文卓王楠一辆，小姑娘胡宝宝有些不乐意，但最后還是被哄住了。
一路无话，开了两個小时就到了目的地。新开发的旅游点，就算是假期也沒有多少人，而何静所說的那個温泉宾馆则有点和周围不太相配的豪华干净。
看着有些冷清的门口，胡当当摇头：“這地方……能收回成本嗎？”
方文卓以生意人的眼光看了下，也觉得這個地方要收回成本恐怕是要等几年的。何静道：“這家老板是個富二代，开這個，就是为了给自己找個事，才不在乎這一点。”
胡当当继续摇头：“這地方有事嗎？”
何静瞪眼：“你怎么总是這么多话，還不快去拎包？”
胡当当哒哒的去了，王楠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胡当当斜眼：“笑什么，還不過来搭把手？”
王楠沒有动，而是踢了一下方文卓，其实不等他踢，方文卓已经向边過去了，李亮一愣，连忙道：“我也来帮忙。”
“不用了，他们两個就够了。”王楠一边說，一边已将胡宝宝抱了起来，“這外面挺冷的，咱们先进去吧。”
何静打头，王楠抱着胡宝宝和李亮并排，方文卓和胡当当提着包裹跟在后面。他们只准备住一天，随便也不应该有多少东西，但有何静和胡宝宝在，這阵容也就立刻庞大了起来。除了穿的用的，還有各种零食以及ipad這种平板电脑。胡当当两手都提着包，一边走一边道：“我是发现了，這越爷们的男人，越是要被使唤的。”
方文卓一笑，胡当当道：“你不同意？”
“這個……老板不也是会使唤别人嗎？”
“我是說对自家媳妇。”
方文卓揉了下鼻子，沒有說话，胡当当张了下嘴，到底沒有把嘴中的话說出来。宾馆裡面看起来比外面更冷清，但服务员的质量却沒的說。李亮因为是新加入的，沒能和胡当当他们在一起，只有自己单独开個房间。不過胡当当他们定的，是带一個单独的池子的，又有客厅娱乐室，所以他這個房间，也不過是睡觉的时候用。
几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再出来，何静就指着胡当当道：“老胡，你看看，看看，我就說让你锻炼，你总不听，看看人家那身材，再看看你的。”
她一边說，一边已用手弹到了胡当当的肚皮上。应该說，胡当当還是保持的相当不错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還沒有明显的小肚子，可是与方文卓王楠相比，就显得软塌塌的了。
胡当当吸了下肚皮：“這有什么好比的，南子是做什么的？我要天天在球桌前转悠七八個小时，身材保准比他好。”
“那人家方文卓呢？”
“他啊，大老板，保准天天上健身房。”
正說着，李亮過来了，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只在身上披了件白色浴巾。黑色的泳裤，上面是六块利落的腹肌，肌肉饱满，却不会给人蛮横的感觉，配上他那俊秀的面孔，儒雅的气质，就像是周边都度了一层金光，闪耀的那個动人。
何静不再說话了，只是斜着眼看胡当当，胡当当摸了下鼻子：“走走走，人到齐了，赶快泡着啊。”
一边說一边已经抱起了女儿，胡宝宝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爸爸，你真要锻炼身体了。”
胡当当很是尴尬，但還是严肃的教育女儿：“宝宝，你還小，你要知道，看男人是不能只看表面的，你看你這個叔叔怪好，但他不见得真的好，男人，還是像你老爸這样的才靠谱。”
何静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倒也沒有再讽刺他。
泡温泉的地方，很有点日式的风格，一個半圆形的池子，对面是落地窗，窗外是一片绿色，龙头中喷着泉水，喇叭中放着古筝弹奏出来的曲子，无形中，已将人带入了另一個空间。连胡宝宝這样的孩子，也不再說话，托着下颌看着窗外。
“其实這裡放《渔舟晚唱》不是太应景。”听了片刻，方文卓慢慢的开口，“《出水莲》应该会好些。”
李亮一笑，王楠斜眼：“出污泥而不染嗎？咱们是荷花還是藕啊。”
方文卓一怔，从本质上来說，他是一個粗人。喜歡吃烧饼牛肉看美国大片，沒事的时候玩個麻将双升斗地主，音乐嘛，则更喜歡韩红和孙楠，大开大放，红红火火。
但到了他這個位置，有时候就不得不装一下。過去流行媚外，什么弦乐、钢琴贝多芬的，现在则流行复古，穿唐装听古音。他对這些真不是怎么热爱，虽然听了也会觉得美好，可并不能从中找到乐趣。只是别人都這样，他也要跟着学，听一遍不知道，听個几遍再沒事去去古玩铺，砸下点银子买点纪念品，也能糊弄一下外人了。
可是，也只是能糊弄外人！
“其实我觉得這個时候放笛子更合适，《姑苏行》怎么样，昆曲的音调，有江南风味。”
李亮停了下开口，王楠一笑，沒有答话，何静道：“什么古筝笛子的，泡個温泉哪那么多事，胡老板，還不去把咱们的零食拿過来，我想啃鸡爪了。”
胡当当把那一大袋的零食拿了過来，何静一人发了一個鸡爪子，于是，在漫漫的古筝声中，看着窗外的绿意，五個人抱着鸡爪啃了起来。這其中，啃得最欢的是胡当当和方文卓，何静虽然吵嚷着要吃，却還讲究個斯文，王楠吃得有点漫不经心，但也仔细——他就算到g市那么久，对饮食业還是不怎么适应，每次回来，那都是要好好的過一把嘴瘾的。
這鸡爪，是何静昨天下午专门跑去排队买的，在梁城端的是大名鼎鼎，少有可比的那一家的。李亮虽然也抱了一個啃，但越吃越不是滋味，吃了半只，就道：“南子，那件事我昨天回去和几個学生說了，他们都很有兴趣，我让他们做了一個项目书，過两天应该就好了，等发過来你看看？”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传给付红莲和孙暮，他们也都有這個意思的。”
“那敢情好，有你们出面，這事一定成。”
“也不见得，能做到哪一步是哪一步吧。”
王楠的表情有一点落寞，李亮拍了拍他的肩：“别這样，总是有這种事情的，你能做到你能做的，就足够了，再多，你也无能为力啊。”
何静一脸迷茫：“你们在說什么啊。”
“南子想成立一個慈善组织，我們正在筹划。”
“慈善组织啊，這好事呀，就是别到最后弄的面目皆非了。”
“应该不会，我不准备对外招募捐赠，捐赠者都是会员，会成立专门的监控组织，每年的每笔钱都会有具体出处和流向。”
“恩恩，那你们准备捐赠谁？失学儿童？”
“不是，是准备成立一個面向大众的体育机构。”
“不是慈善嗎？”
“是慈善。我目前想的是那些受伤的运动员，或者从小到大都在练体育，最后却一无所获的那部分人。這些人在自己的专业中投入了很多，最后却落個耍杂技、修理汽车乃至摆地摊。他们的专业知识是非常丰富的，就算自己沒办法做，教人当老师绝对沒問題。”
“你要开体校？”
“可以說是体校，但更像一個兴趣中心，学校会招收一部分学生，业余的，免費的，不管他们是不是有天分，关键是有兴趣。以后是不是能学出来也无所谓，只要能在那裡得到乐趣，当然……能学出来更好。”
何静和胡当当都听的有些发愣，過了一会儿，胡当当才有些犹疑的开口：“這能成嗎？”
“不知道。”王楠摇了下头，“也许根本都办不成，也许办不长，這也還只是我的一個想法，也许這個计划都不太可能实现。”
“免費的学校，你有這個想法就是好的，能不能成，倒不重要。”胡当当用油乎乎的手拍了他一下，“第一個学校就办在咱们這儿吧，让宝宝也去学去，就学溜冰，那家伙好看。”
“我才不要学溜冰呢。”胡宝宝大声抗议，“我要像干爹一样打球，打斯诺克。”
胡当当大笑：“好，让你干爹亲手教你。”
温泉很好泡，鸡爪很好吃，這一天，众人就是在吃零食、打牌，到附近的山腰裡听明显是新近才编出来的歷史故事中度過的。要论风景，這裡是說不上绝美的，难得的是清净，饭菜也精致，因此几人都觉得非常舒心，只除了方文卓，他那脸色一整天都是阴沉着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来這裡也是你愿意的，耷拉個脸做什么？宝宝都被你吓住了。”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王楠道。
“只有她被吓住了嗎？”
王楠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
“是啊，阴阳怪气，就我最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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